☆、第34章 天賦

　楚其不得不承認，與威廉共進晚餐，實在一件很令人愉悅的事情。

　對面的alpha從長相到舉止無一不令人賞心悅目，更不用提他風趣幽默的談吐和基於紳士風度的體貼周到，被那乾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就好像全世界他只看得到你一人。

　而此刻威廉的眼中，也的確只剩下楚其一個人。從一開始暈倒在自己床上毫無反抗力的小美人，到如今他一點點從泥沼裡爬出來，隱忍堅強而又光彩奪目地坐在對面。威廉也算看著他一路走來，甚至有過幾次分享秘密共度危機的經歷，對他的瞭解或許比他本人還要深一些。

　楚其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親生哥哥和幾次伸出援手的自己，或許是因為他的成長經歷和處境使然，威廉覺得那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在那樣的環境中走過來的楚其，難得一直遵照著自己內心的原則行事，雖然有時候顯得冷靜得可怕，卻也算是另一種正直和天真。正如他離開艾米剋星球之前一報還一報，不軟弱卻也不過分，恰如其分地達成他心中早已設計好的結局。

　他的內心其實已經強大過許多alpha，然而卻不是無堅不摧的。威廉想起提起他那個哥哥時，楚其眼中顯而易見的牽掛；想起被自己接近時，楚其也會如任何一個omega一樣，臉頰微微地泛起潮紅。

　威廉有些著迷地看著對面的omega，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他原本並沒有接近這個人的意思，卻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捨不得放手，就像是玩猜謎遊戲，每到關底總會猜測著下一關是怎樣的風景，楚其對於他來說就是類似的感覺。

　「聽說跟你一起從艾米剋星球過來的那幾個人，又弄了個美食節目？」威廉狀如隨意地東拉西扯，語氣親切而溫柔。

　楚其微微有些詫異，「將軍也看那種節目？」總覺得他應當很忙才對。

　威廉笑了笑，不置可否卻好奇似的問了一句：「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但如果真的是每天一道菜完全不重複的話，時間長了很難做到的吧。」

　「所以只打算先做一期為時一年的。」他們也都各有志向，現在選擇如此接地氣的節目也是給將來做準備的。

　威廉依舊看著他笑問：「這你也知道嗎？節目裡沒看見你啊。」

　「我只負責食譜的部分。」楚其用嚴謹的措辭回答。

　威廉從善如流地問道：「現在好多人對著那個食譜做菜，是真的有用嗎？」

　楚其想了想才回答：「依據是有的，雖然不能當做藥用，長期堅持下去對身體應該是有好處的。」

　「原來如此，我原先還打算什麼時候試試看，看來是沒有必要了。」威廉感嘆道，「大概因為行軍的關係，很少有機會接觸到家常菜吧，總覺得有點懷念。」

　這句話中有種未盡的傷感，讓楚其有點在意，他得到過對方那麼多的幫助，所以適時回報一點也是公平合理的吧？於是他沒來得及細想便開了口，說不定也是有怕自己反悔的意思：「如果您有時間，我倒是可以提供一兩頓家常菜的。」

　威廉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好啊。」

　楚其在被威廉送回通道口再返回房間的時候，一路上都覺得有些飄忽眩暈的感覺。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深海恐懼症，但這種失常對他來說並不好過，於是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第二天起得就有點晚。

　當楚其收拾完畢趕到片場的時候，第一場戲已經開拍了，所幸沒有他的戲份，可以慢慢換衣服化好妝，然後站在旁邊一邊等一邊看兩個主角對戲。

　劇本中第一幕的場景是兩位主角宿命般的相遇，omega作為隨軍醫生在前線治療傷員，然後遇到需要休養但是又堅持輕傷不下火線的alpha將軍。兩人為此起了爭執，又在爭執間暗生情愫。

　克里斯和提姆不愧是一線影星，兩人的對手戲在現場旁觀都覺得火花四濺，導演詹姆斯顯然也十分滿意，拍攝進程十分順利。

　楚其正認真看著，旁邊有個人走了上來，小聲同他搭話：「很多人奮鬥的目標就是能在詹姆斯的戲裡當主角，只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他們這樣好的運氣。當然，比較起來，你的運氣說不定更好一些，出道的第一部戲就能擔任這樣重要的配角，以後的前途可想而知一片光明。說起來，你基因這麼好又是個omega，怎麼不去競爭一下主演？客串beta不覺得可惜嗎？」

　楚其微微偏過頭看向他，原來是劇中一位beta演員塞繆爾，他飾演的是一位普通的軍醫，而在定下楚其之前，劇組中都在謠傳他其實很有希望得到艾德蒙這個角色的。

　作為一名beta，塞繆爾也是在娛樂圈摸爬滾打許多年才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因為那樣的傳言他對於空降的楚其尤其不滿。然而不滿也沒什麼用，他畢竟只是個演員而不是導演，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新人排在自己前面，那人甚至還是個omega。

　以omega之身去扮演一個beta，說沒有背景誰都不信，出於一種很微妙的心態，塞繆爾私下蒐集了一些楚其的資料。可惜的是，楚其在首都星那份簡歷太簡單了，艾米剋星移民、未成年、戰爭遺孤，看起來就是個完全沒有背景的小可憐。

　塞繆爾完全不相信楚其僅僅是這樣，他分析依照楚其的履歷，最有可能是抱上當時特使團某位成員的大腿。塞繆爾沒敢往威廉將軍身上想，只猜測是其中的某位軍官，借新移民政策推出的機會帶那個邊遠星系的omega來到首都星，並一路扶持他在娛樂圈發展。

　當然，涉及到軍方背景塞繆爾並不敢輕舉妄動，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自己懷著嫉妒的心態窺探對方，並且能落井下石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

　楚其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演不了那個角色。」提姆演的主角是那種隨時都要準備著情緒爆發的類型，楚其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那麼多爆發的時候，他其實本來就是衝著這個配角的面無表情來的。

　塞繆爾笑了笑：「你太妄自菲薄了，年輕人要懂得抓住時機才行。」

　到了中場休息的時候，詹姆斯把楚其叫過來。楚其是他一手選定的角色，他得為自己這部戲負責，所以打算預先給新人說說戲。

　「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台詞全背下來了。」楚其只能完全保證這一點。

　詹姆斯對這樣的回答很難滿意，但是考慮到楚其的外形氣質都很貼合角色，只要不出大問題他的表現應該就還說得過去。只是詹姆斯在業界素有追求盡善盡美之名，即便對新人他也有很高的要求。於是他想了想，對在旁邊休息喝水的提姆招了招手：「你過來，幫他對對戲。」

　提姆有些詫異，但還是基於良好的教養走了過來，並沒擺出很高傲的態度。「來吧。」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顯然並不擔心自己的狀態。

　下一幕提姆飾演的omega信息素險些失控，回去注射抑制劑的時候恰好被他的上司艾德蒙看到。艾德蒙是一早知道他的omega身份的，這時候並沒有戳穿，卻旁敲側擊地打探著他信息素失控的原因。

　楚其按照劇本上的順序先開了口。

　「又在注射營養劑？」他抬起下巴，眼鏡邊緣微微反光，精緻而冷然的一張臉因為這句關心的問話顯露出一絲溫情來。

　新人第一次拍對手戲，最怕是在氣場上被碾壓，高度緊張之下有些新人甚至於連台詞都說得磕磕絆絆，而面對提姆這樣的一線影星更是如此。然而楚其是天性冷淡，對信息素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沒有在意過，比起在艾米剋星球那種處境下的壓力，片場實在是溫和太多了。

　詹姆斯對於他的表現很是驚喜，提姆也微微有些詫異，如今的新人心理素質都這麼好了麼？

　於是他也下意識認真了一些，抬起頭看向楚其說：「是的，隊長。」

　在戲中，提姆對於自己的上司一直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因為擔心自己的秘密被發現，有時候甚至有些敬而遠之，這讓期待接近他卻又因為自己的beta身份自慚形穢的艾德蒙倍感失落。當然艾德蒙只會把一切隱藏在平靜的外表之下，無形中給楚其的表演降低了許多難度。

　在楚其的研究所裡，他本來就是那些醫學院畢業生的導師，類似的對話再熟悉不過了。他回憶著接下來的台詞，然後開口說道：「工作雖然忙，但也要注意身體，否則會得不償失。」

　「我知道了，隊長。」提姆還是一臉冷淡和警惕，完全沒有與他繼續交談的意思。

　楚其無視了對方的抗拒，仍面無表情地問著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並且把關心藏在嚴厲的態度背後：「你剛才去處理什麼事情了？」

　事關工作，提姆不得不如實回答：「我給將軍處理傷口，並且建議他臥床靜養，但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如果只是勸說，怎麼會弄得信息素差點失控呢？

　那個高大強勢的alpha，是否也發現了那個秘密？

　沉默的長官腦海中浮現起無數猜測，但最終只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片場周圍響起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旁觀的眾人看到了這一幕，只覺得導演眼力過人敢用omega反串beta，眼前一襲白衣面色冷淡的楚其，根本就是劇中的艾德蒙啊。

　詹姆斯也覺得楚其的表現實在是無可挑剔，於是難得給了一絲笑容：「不錯，再接再厲。」

　提姆陡然升起一種危機感，那可是個omega啊，如果演技真的好到所有人都讚賞的地步，自己難道要讓他壓下去一頭嗎？但他很快想到，就算楚其因為這部戲一片成名，成名的也只是他反串的角色，真的要挑omega主演的時候未必會考慮他。

　提姆很快冷靜下來，也走上前拍了拍楚其的肩：「真是後生可畏，加油吧。」而在接下來的對手戲中，他必須集中全部的精力，一點都不會掉以輕心了。

　正式開拍後，這一幕是一條過，而下一個場景依舊需要楚其出場。

　艾德蒙從營房慢慢走了出來，起初腳步是邁得有些沉重的。他喜歡那個omega，卻沒有辦法標記對方，這是生而具有的缺陷。而他又不願意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他必須阻止他們的關係進一步發展下去。他的信念很快堅定下來，於是加快了邁步的速度，向著軍營的方向走去。

　走到門口，楚其請門口的衛兵代為稟報，很快便得到允許進入指揮所。

　克里斯站在一張星際輿圖前，看著楚其便以上位者的姿態問：「什麼事？」

　楚其微微低下頭去：「將軍閣下，我為自己部下的無禮向您道歉。」他的姿勢是卑微的，但是被隱藏起來的面前表情完全沒有畏縮的感覺，此時此刻對方不僅是他的長官，而且是他的情敵。

　「哦，那個人啊，」克里斯像回憶起什麼令人愉悅的事情一樣，表情瞬間柔緩了一些，「我很久沒有遇到過敢對我張牙舞爪的人了，還真有些令人懷念。不過他包紮的動作倒是很輕柔，我其實應該感謝他。」

　楚其像是早已料到了一樣，下意識推了推眼鏡，面色如常地開口道：「年輕人態度急躁，還是需要磨練一下。我建議，不如給您換一個經驗更豐富一點的主治醫生？」

　克里斯愣了愣，然後說：「不用了。」

　楚其一臉平靜地離開，卻在走出營房後頓了頓腳步，繼續淡定地走下去。

　在這段戲中，楚其完全是作為反面角色出現的，他臉色始終都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卻需要體現出嫉妒憤怒等一系列感情，角色內涵卻是多層次和複雜的。作為一個新人，楚其的表現實在是太令人驚嘆了。

　克里斯先一步釋放出善意和肯定：「你真的是第一次拍戲嗎？簡直看不出來。」

　「是的，我在原來的星球僅僅參加過一次節目錄製，那個節目是美食類的。」楚其如實回答。

　克里斯笑了起來：「那麼如果不是你特別有天賦的話，就是特別適合這個角色。」

　楚其想，不愧是影帝，一眼就看穿了本質。他對於具有專業素養的人一向是很有好感的，於是微微彎了下唇角說：「謝謝，我很榮幸。」

　剛剛還是冷漠疏離的醫生，因為這個若隱若現的微笑，讓克里斯才意識到原來他還是個omega，而且是個黑髮黑眸血統極純正的漂亮的omega，所以剛才是表現果然還是因為演技吧，克里斯恍惚想著。

　他們在這邊相談甚歡的樣子，看在塞繆爾的眼裡卻是刺眼極了。明明已經抱上別人大腿了，還要在這裡勾引影帝，果然是個沒什麼節操的小妖精。而若不是他搶了自己的角色，現在與克里斯相談甚歡的就是自己了，以後還愁沒有機會出頭嗎？

　塞繆爾憤憤想著，看到一旁像是被冷落一樣的提姆，忙湊過去搭話：「除了拍戲還要帶新人，您真是辛苦了。」

　提姆淡淡一笑：「我可不敢領這份功勞，也並沒有教他什麼。」

　ga，尤其是長相好的omega之間天然有種相斥感，在提姆這裡表現得並不明顯，但塞繆爾還是欣喜地察覺到了。

　「您太謙虛了，」他笑嘻嘻地說，「能進這個劇組，那個新人應該不止是運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