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該來的,總要來的
冬天大多數時間陰冷陰冷的X市今兒難得是個碧空萬里的晴天,齊天剛經過一番據理力爭後說得口乾舌燥,出來先買了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站在一邊看著戀人吞咽時滾動的喉結,苗雨陽覺得莫名的性感,連眼中都帶出了一點純欣賞的讚歎。或者,還有自己未曾察覺到的依戀和愛慕。
剛剛在公證處,他們公證了一份協議,約定水韻豪庭的那套房子為兩人共同所有,倘若有一方亡故的話,房產全部歸另一方所有。若不幸兩人在同一事故中亡故,那房子再由各自的第一順序法定繼承人來繼承。有了公證過的房屋共有產權人證明,那套房子才可以屬於兩個人共有。
大概同志伴侶來做這種公證的不多,齊天還跟公證員申辯了很久。最後兩位公證員提醒他們不是彼此的法定繼承人,即使有了公證,倘若一方發生了意外,繼承方也要在一定時間內到公證處主張自己的權利。
沒有一紙結婚證書,不管愛得跟異性情侶有否不同,總有些事會變得很麻煩,比如同志手術,同性伴侶可能無權簽手術同意書。
在齊天心裡,堅持至少有一半房產在苗雨陽名下不過就是想要對方的父母看到他的決心。但對苗雨陽來講,可能要更感性一些,雖然不管是出於怕辦手續麻煩或者是怕萬一分手給齊天添麻煩的理由而不想接受房子,但齊天堅持要給他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家”的想法,無疑是讓他從心底覺得溫度的。來來去去,這個圈子裡從不缺少聚散離合,不是說缺少真愛,而是給不了一個相信永恆的名分,總有種悵然若失的遺憾,只能夠是愛了就愛了,散了就散了。而現在有了共同的“家”,家是歸宿,也是牽絆,無形中鞏固了對彼此的一份責任。當然,只是心靈上的,與法律上的無關。
旋緊瓶蓋,齊天伸手抓過苗雨陽的左手拉進了他羽絨服的口袋裡,踩著盲道邊走邊問現在想去哪裡。
大白天的,這麼高調地把手放在對方的口袋裡並肩而行讓苗雨陽稍稍有了一點羞澀感,下意識地把圍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小半張臉。
不過就算再怎麼擋,還是瞞不過至親之人的眼睛的,苗爸爸遠遠地同兒子跟齊天相向而行,一抬頭正巧看見齊天轉頭貼近兒子耳邊說著什麼悄悄話,兩個人笑得一臉幸福。
許久以來猜測的真相呼之欲出,血登時往大腦上沖,體溫卻好像由指尖流走,老苗瞬間喪失了面對真相的最後勇氣。
拎著裝滿一大堆東西的超市購物袋,苗爸神色緊張地左右張望,發現旁邊有個被貼了好些小廣告的公用電話亭,忙閃身躲到了後面。
對面的兩個人越來越近,近得都可以聽到他們在聊些什麼了,苗爸的心也揪得緊緊的,好像他才是有不可告人的事兒一樣。怕被兒子看見,怕兒子在這種情況下真的告訴他那個在腦海中幾乎已經被確定了的答案。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漸行漸遠,苗爸的一顆心也越沉越低……
被偷窺著的兩個人太專注於彼此了,對苗爸的存在渾然不覺,還在聊著過兩天給苗爸苗媽買個按摩足浴器的事。
路過電影院時,看到已經開始上映的幾部中外賀歲電影的宣傳廣告,齊天突然頓住了。
“雨陽哥,咱們好像還沒一起看過電影呢吧?”確實,雖然已經交往好幾年了,但基本上都是聚少離多,每次不管誰去探望誰,都是來去匆匆的,看電影的事情彼此都沒時間想到就又分開了。
“你想看?”反問了一句,苗雨陽眼睛彎出笑意,跟著停住了腳:“想看哪部?”
其實哪部對齊天來說真不重要,他就是想兩個人一起看場電影而已。
往前走了兩步,可以看清宣傳海報上的演員名單了,苗雨陽研究著看哪部比較有趣,齊天的手機恰在這時又響了。
稍微走開一點接完了電話,苗雨陽從他的表情已經猜出大概看電影的事情又要泡湯。不過也無所謂,本來就是齊天主動提出來的,他只是小小欣喜了一下,是以看不成也沒有覺得特別的失望。
“那個……”
體諒地幫齊天拉了拉羽絨服的領口:“有事就去忙吧,不用這個那個的。”
“不是,我是想說反正你今天沒事,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拖著苗雨陽一起到了他那幾近落成的店裡,苗雨陽當初還是地剛選好時過來了幾次,現在再看,跟當初已經完全不同了。
毫不誇張的木質仿古門樓兩側,占地較寬敞的院落用拇指粗細的竹籬笆圈了起來,庭院的碎石甬路兩邊也都是一叢叢的細竹,頗顯清幽雅致。
客房都是在獨立的小院落裡,一色平房,沒有高大的建築。古樸的水井,略顯粗糙的秋千架,的確別有一番不同於都市快節奏生活的意境,感覺時間都會在這裡慢下來。
比之客房那邊的幽靜,餐飲這邊現在倒是很熱鬧。海燕正帶著十來個服務員忙著擦窗戶拖地打掃衛生,一見齊天他們來了,讓其他人先忙著,自己把放在一邊的一大包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展開給兩個人看。
“怎麼過來這麼晚?人家有事等不及先走了。服務員的尺碼已經統計過了,幾套樣品留下讓你挑花色,選好了直接打電話那邊就可以做了。”海燕嘰裡呱啦地剛說完,就被叫去看門首的那兩個燈籠怎麼掛,害齊天想問句強子哪去了也沒問成。
都說打仗親兄弟,他跟強子雖然不是親兄弟,可也是從小當親兄弟處下來的。他忙著跑外面那攤子事兒的時候,裡面這些差不多都說交給海燕跟強子打理。強子為此把他自己那個小飯館也盤出去了,榮升為本店的掌勺大師傅,算是在齊天這裡頭入了一小股,拿店也當自己的那麼用心。
“雨陽哥,你也幫著看看吧!”要訂制員工工服,齊天一直沒抽出時間過去,正好海燕的一個朋友在做這個,人家就上門服務了,齊天今天拉苗雨陽過來也是要決定這事的。
六套樣品擺在那裡,苗雨陽結合店的風格,幫著選了一款改良後的中式款型。斜襟盤扣藍邊黑底碎花的上衣,黑色滾小碎花邊的長褲,因為跟海燕是熟人,人家還給免費配了跟褲子同色系的鄉村風圍裙。
齊天這裡的服務員只挑手腳麻利、待人接物熱情的,務必給客人留下樸實誠懇的印象,故而身高體重年齡這些一概不拘。看到廚房兩個擦灶台的大媽胳膊快趕上自己大腿粗了,苗雨陽也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均碼號的工服不能訂,而要特意給員工量尺寸了。不過大媽們有大媽們的好處,看著就有親和力,把他當成了齊天帶來的朋友,端茶倒水那叫一個熱情,苗雨陽也覺得這樣待客的確會讓來就餐住宿的客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把海燕叫過來說了選中的工服,海燕又找了個體態中等的小姑娘套上試了一下,效果看起來蠻不錯,穿上其他人也都說不難看,工服的事就算是定了下來。
海燕去給她那朋友打電話,齊天又帶苗雨陽去後面看了看散養柴雞的地方。這邊地方畢竟有限,只是象徵性的養了十幾二十只,真要是到時候供應不上,其實還是去附近的村莊裡收老百姓家自己散養的。不過起碼有這幾隻悠閒地吃草籽捉蟲子做做樣子,這天然綠色的旗子就可以打起來了。
轉了一圈,苗雨陽除了對客房的窗簾花色提了點小意見外,其他的都覺得齊天搞得不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齊天明天還要起早去地稅局辦點事,兩個人就跟海燕打了招呼說要回去。
本來打算送他們到門口,半路不知道誰的一個電話又把海燕給叫回去了,正巧齊天懶驢上磨又說要先去個廁所,苗雨陽就一個先往外走。
大門口,強子總覺得自己的柴雞野山菌湯還欠火候,特意跑去向之前跟著學過手藝的一位師傅重新請教了一遍。回來剛好遇到還差幾步路就走到店門口的齊勇軍,就開著給店裡當臨時代步工具的齊天早先那輛已經幾近報廢的小皮卡順路把人給帶過來了。
門前的停車處是給只吃頓飯的客人臨時預備的,住店的客人車要繞過竹籬笆從後門進,停到院裡的停車場。強子從前面放下齊勇軍,自己去後面停車,不曾想卻讓苗雨陽在不寬的甬路上跟齊勇軍正走了個碰頭。
這是自從知道兒子的性取向之後,齊勇軍第一次見到苗雨陽,頓時就是一愣。一則時間多少平復了些東西,二則齊天回來以後一直也很忙,他們爺倆也沒機會再重提這個話題,導致他這個當爹似乎也刻意去忽略了這個問題。
不過眼下,兒子信誓旦旦說要攜手並肩過一輩子的“兒媳婦”突然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那些個以為差不多都忘記了的事情又不得不重新面對起來。
一時間,老齊有點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去面對苗雨陽。老苗家的這倆孩子他是從心眼裡喜歡的,想當初整個棚戶區,誰不拿苗家的這雙兒女當教育自己孩子的榜樣?可是……好歸好,可這性別不對路嘛!要是換成雨曦,或者齊天是個閨女,他是一百個一千個願意跟老苗家結親家的,但這兩個大小夥子,不清不楚沒名沒分地擱一塊過日子,這成個什麼體統嘛!
齊勇軍這一糾結,臉部神經都跟著抽搐起來,弄得本來一見他就先心虛起來的苗雨陽更慌了。
好半天,苗雨陽才帶著不安的顫音,陪著笑試探性地打了聲招呼:“齊叔,您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