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gay要如何說出口

　　起了個大早，齊天把自己關在衛生間好一通洗漱。鑒於他長時間佔用主臥的衛生間，苗雨陽只好換個地方方便。

　　“雨陽哥，這個領帶怎麼系？”從洗手間探頭出來，苗雨陽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要出去，就隨口敷衍了一句等一下上完廁所回來幫他。

　　撓了惱頭齊天又縮了回去，繼續對著鏡子自己擺弄。說起來倒也不是第一次打領帶，不過他一直討厭穿這種讓人很不隨便的正裝，少有的幾次穿著都是別人幫忙打得領帶，故而自己始終沒學會。

　　苗雨陽方便完回來徑直到衛生間找人，結果不幸看到那條跟齊天表情一樣糾結的領帶被系成了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疙瘩。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苗雨陽上前戳了戳他的胸口，開始動手解領帶：“你要系成紅領巾的樣子我都能忍了，可你這打得是什麼？”

　　“這不有你呢麼，我要什麼都會，哪能顯出你能幹啊！”其實齊天有句潛臺詞還沒說，他其實連紅領巾都不會系。打小上課除了搗亂淘氣沒幹別的，一堂課倒有大半堂的時間在教室外面跟大偉和強子罰站來著，得虧那時候沒有“綠領巾”這麼有“想法”的東西出現，不然紅領巾雖然沒份，綠領巾鐵定第一個就得給他戴上。仔細想想，他跟小學入隊、中學入團、大學入黨的苗雨陽成長線路差得還真不是一點半點。

　　齊天模樣本來就周正，身材又是天生的衣架子，今天這麼仔細一收拾就更搶眼了。

　　多好的小夥子，這要是雨曦領回家的話，估計爸媽那肯定沒問題了。只可惜是，要帶齊天回家見家長的，是自己。

　　心裡明白齊天的緊張，年前臘月二十八齊天的店開業，他都沒穿得這麼隆重，其實苗雨陽自己何嘗又不緊張呢？出櫃的事，對妹妹打了招呼，但對父母只說了想要今天帶齊天回家吃飯。說這事是一個星期之前了，就是想給父母足夠的時間做好心理建設。

　　苗雨陽忘不了，那天他把這話說出口時父母的表情，其實他甚至都還沒有提及有關於同志的任何話題，但家裡的氣氛已經不對了。最後是雨曦打了圓場說她那天幫忙做飯，苗爸爸一個人坐到了陽臺上，苗雨陽發現，已經戒煙超過五年的父親重新吸起了煙……

　　拿好了給苗爸苗媽準備的拜年禮物，齊天跟苗雨陽剛在玄關換上了一隻鞋，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穿著一隻拖鞋單腿蹦過去，齊天一看來電顯示，是他老爸辦公室的電話，忙給抓了起來。

　　“爸，有事？”

　　“嗯……”明明是齊勇軍主動打過來的，卻又好像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意思，聲音有點低，讓人感到股不太好形容的壓抑：“那個，跟你叔叔阿姨慢點說，我知道那滋味，簡直跟死過一次一樣……”

　　心裡咯噔一下，齊天想起前幾天帶苗雨陽回家吃過飯後，背地裡透露了一句今天準備去見苗雨陽父母的事，可這還是他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自己出櫃的事對父親的打擊。他那個不善言辭的老子，不會什麼華麗煽情的形容，那一句死過一次的心情齊天完全可以想像出當時父親傷心絕望成個什麼樣。

　　“爸，對不起。”現在想想，多虧有劉叔幫忙開解啊！

　　“行了，你劉叔說得對，你沒做錯啥。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這事自己個兒做不了主，胎裡帶來的，就是想讓我喜歡男人，我也喜歡不來，都是命。爸要說的話，那天都跟小苗在飯桌上說了，只要你倆不吵不鬧的好好過日子，爸就知足了。”其實苗雨陽去吃飯那天齊勇軍最後喝多了，拉著苗雨陽難看的聲淚俱下，說了很多掏心窩子的話，說得最後桌上的四個人全都眼淚嘩嘩的。也是那一天，齊天才知道，他老子比他想像的還要在乎他。包括他從小死了娘的事，在他老子眼裡，沒有個完整的家，都是虧欠了他這個做兒子的。

　　“爸，您放心吧！”回憶起那天的場景，齊天又要哽咽了，他上一次哭是帶苗雨陽回家吃飯被父親感動的，上上次哭卻是跟父親出櫃被咒駡的。雖然這中間隔了兩三年的時間，但是卻讓齊天堅信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所有家長都是疼愛自己孩子的，只要給他們時間，他們總會慢慢接受的。

　　此刻的苗家正在大張旗鼓地張羅著午飯，畢竟不出正月十五還算是過年，家裡還有很多年貨沒有吃完，冰箱塞得一開門恨不能往下掉，做頓豐盛的午飯完全不需要特別出去採購什麼。

　　雨曦從昨晚就開始提心吊膽了，怕哥哥帶齊天回來吃飯父母不給做，她半夜起來提前把凍得結實的肘子之類的東西先解凍。不管怎麼樣，她不希望哥哥跟齊天太難堪了，即使父母不管，即使這頓飯註定吃不出滋味，但至少還要有人充充場面來做的。

　　半夜一個人在廚房叮叮噹當地驚動了父親，苗爸爸起來看了一眼，結果卻什麼都沒說，一個人又默默地轉回了房間。

　　對於這頓飯究竟會吃成什麼樣子，雨曦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父母已經主動起來在操作了。

　　跟齊天兩個人四隻手都提得滿滿的，上樓的電梯裡苗雨陽還遇到了住樓下的鄰居，幫忙按下了八樓的電梯。

　　電梯在七樓停住，鄰居客氣的說完沒事下來玩後先走了，苗雨陽和齊天兩個人卻不約而同的沒有主動去按關門鍵。

　　這也算是種近鄉情更怯吧？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樣，苗雨陽忽而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齊天大惑不解。

　　“如果一會兒我家人的態度不是那麼禮貌的話，請你多包涵。”齊天是急脾氣，但苗雨陽相信他在自己父母這不論受了什麼委屈也都不會耍渾的，所以他只能提前預支一句對不起。

　　“我……”齊天剛要說什麼，電梯門“叮”的一聲開了。看了看苗家緊閉的防盜門，齊天的話臨時緊張成了：“我頭髮沒亂吧？”

　　“好著呢。”理解的笑笑，苗雨陽率先出了電梯：“走吧！”

　　到了門口，習慣性地把東西放下就掏出了鑰匙，可是距離鎖孔不足一釐米時，他又停下了。想了一下，苗雨陽收起了鑰匙，抬手按響了門鈴。儘量的不突然，儘量的給父母更多一些時間做準備，這是他僅能做的了。

　　毫不意外，開門的是雨曦。幫著把東西接進來，雨曦面帶暗喜地向著廚房努了努嘴，這表情讓苗雨陽很是詫異。

　　“爸媽一早就在廚房忙活了，還做了齊天愛吃的醬肘子呢！”壓低了聲音，雨曦在哥哥耳邊報喜。

　　齊天現在已經不比小時候在大劉家吃飯的日子了，飲食上不僅有苗雨陽飯來張口的伺候著，自己也開著隨時能去吃的店，吃個醬肘子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了。但今天這頓肘子卻是稀罕的，稀罕之處在於，這肘子是苗爸苗媽做的。

　　這無疑是個歡欣鼓舞的信號，苗雨陽扔下東西就奔了廚房，準備幫忙。齊天換了拖鞋也跟了過去，叔叔長阿姨短的說著拜年話。

　　“外面坐外面坐，小天是客人，哪能讓你也跟著忙啊！”苗爸爸意外的客氣，笑容滿面地把齊天給讓到了客廳，還主動給發了根兒煙。

　　“叔叔您抽我這個。”齊天忙掏出煙來回敬。

　　氣氛意外得好，盤子擺滿了一桌之後，圍著桌子坐下的五口人裡小一輩的這三口都稍稍鬆了口氣。連雨曦都跟著暗暗思量，看這趨勢，應該會有個大團圓的結局了。

　　清了清嗓子，苗雨陽主動給父母倒上了葡萄酒，自己先執起了酒杯，說了些謝謝父母辛苦這麼多年把自己培養成人的話。

　　苗爸苗媽對視了一眼，喝了這杯酒。

　　“爸，媽，我還有件事想跟您們說。”第二杯又給滿上之後，苗雨陽咬了咬唇，內心又小小地掙扎了一下才開口：“其實我跟齊——”

　　“雨陽！”突然喝止了兒子，苗爸聲音洪亮，登時把一桌人都嚇得一驚。大概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苗爸爸又勉強擠出一個笑來，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了：“那個，我是說，今兒這清蒸桂魚你媽做得不錯，涼了就不好吃了，快嘗嘗，小天也嘗嘗。”

　　手指控制不住幾乎有些哆嗦地夾了一筷子魚肉送到齊天碗裡，苗爸爸努力維持笑容的臉看著讓人莫名心酸。

　　忽而明白，爸爸媽媽不是做好了接受這件事的準備，而是想要繼續逃避，繼續只要不親耳聽到就當做兒子是同性戀的事不存在。

　　“爸……”苗雨陽悵然地叫了一聲，可還沒等再次開口，苗媽媽突然放下筷子，背轉了身子抹著眼淚回了臥室。

　　雨曦跟著也慌了，對著哥哥投去了愛莫能助的一眼後，皺著眉頭放下筷子不放心的追著母親進了臥室。

　　之前的和諧氣氛瞬間當然無存了，齊天看看苗爸爸再看看苗雨陽，幾乎快要不知道手腳放哪合適了。

　　“來來來，喝酒，你媽她不會喝酒，一喝就醉了。”打圓場似的，苗爸爸伸手給齊天和苗雨陽的酒杯又添上了點，自己先端起了杯子：“小天啊，雨陽借宿在你那裡，叔叔還沒來得及跟你道謝呢！”

　　“您別這麼說叔叔，雨陽哥生活上一直在照顧我，要說謝也該說我說。”不知道苗爸爸這是要唱哪一出，齊天心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話接得對不對。

　　“噯，他是當哥哥的嘛，照顧兄弟還不是應該的？別說雨陽拿你當親弟弟，就是我跟你阿姨，也都拿你當親兒子一樣看啊！昨兒你阿姨還跟我說起咱們當年棚戶區這片的孩子頂數你有出息，我們說等雨陽將來結婚，這伴郎的位置怎麼也得留給你。”

　　苗爸爸的話說完，自顧自得喝了口酒，完全不看齊天頓時土灰了的臉色。

　　苗爸爸不看齊天，苗雨陽則是不忍心看，他能體會齊天現在心理是什麼滋味。之前只考慮過家長會摔盤子砸碗的大發雷霆，卻沒想到，父親根本不讓他說話。

　　齊天在桌子低下捏了下苗雨陽的手，那手指尖冰冷，掌心卻汗濕。

　　淒切的再次喚了一聲爸，苗雨陽下定了多大決心似的顫抖著開口：“請您聽我說——”

　　“你先聽我說！”苗爸爸吸了下鼻子，說話帶出了濃重的鼻音，點著頭盯著兒子：“你爸你媽五十多往六十上奔得人了，前半輩子受了半輩子的窮，先是你跟雨曦小，後來你爺爺又癱瘓了，好容易現在你們大了，老人也不在了，我們老兩口就想消停地吃頓飯也不行嗎？！”苗爸爸話音剛落，臥室裡傳來苗媽媽壓抑的嗚咽聲。

　　守著滿桌子沒動幾口的飯菜，整個家卻沒了一絲一毫過年的喜慶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