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苗雨陽想多了

　　年底前，齊劉兩家在城郊二十裡以外租下的那片約三百畝地的大棚建好了。齊勇軍選擇建的是品質較好的鍍鋅薄壁鋼管型大棚，如果維護得好的話，使用個五到七年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最近這段日子齊勇軍忙是忙了點，不過一切順利，心情倒是不錯的。考慮年後這片棚戶區也要正式開始拆遷了，他跟大劉商量了一下，年底請要好的老街坊們一起吃個散夥飯，他們就提早先搬走了。

　　小年這天，就在街邊那家一直買齊家豬肉的“飯來張口”小飯館裡擺了三桌，齊勇軍跟大劉同幾家關係要好的老街坊們吃飯告別。

　　齊天這幾個月的表現是真讓齊勇軍把兒子當成大人看待了，因此他們幾個老夥計坐了兩桌，第三桌是給齊天他們那幫半大的孩子預備的。

　　大偉和強子的成績跟齊天爛得不相上下，因此也都沒有繼續讀高中，一個去了汽修學校，一個去學了烹飪。天下做父母的大抵都是一個心思，就算學習不好，至少也要讓孩子學門手藝，將來好歹有個安身立命的本事能混口飯吃。

　　“搬走了以後也要常回來跟我們打球啊！”大偉說著先舉起了杯子，其他人也都端著杯子附和了起來，大家一起碰了一杯。

　　“放心，才二十裡地嘛，回來也很快的。”就算騎電動車，再慢頂多也就是半小時四十分鐘的事。

　　“我學校離你那兒近，翻牆頭出來坐兩站地就能去找你了。”自從出了海燕那件事後，週末回家就宅著不敢出來的強子到現在才算緩過來點勁，看得出當初是被老爹修理得不輕。

　　齊天端起杯子在強子杯子上撞了下，他從心裡覺得對強子有點愧疚：“你爪子怎麼了？抖什麼啊？”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強子把杯子放下，揉了兩下：“甭他媽提了，破X學校讓老子天天練習用炒勺顛沙子。”廚師顛勺必須要有腕力，強子□練得怨氣沖天：“現在覺得我這倆手腕子都不一般粗了。”

　　強子把雙手腕伸出來讓大家看，引來其他人的一陣好奇。大偉卻悄悄地讓齊天轉頭去看，齊勇軍正跟舉著杯子跟強子他爸和海燕他爸說著什麼，大概是想幫著說和說和兩家的矛盾。畢竟事情都已經出了，新社區蓋好後留兩棟樓當他們這片棚戶區居民的回遷安置房，到時候大家還是鄰居。而且強子跟海燕又要死要活的非要在一起不可，倘若再過個幾年他們還是情比金堅的話，搞不好兩家真要做親家呢！

　　“海燕和雨曦今天怎麼都沒來啊？”大偉趁著旁人熱鬧著，跟齊天咬了句耳朵。雖然他是掛上海燕名字問的，但其實真正失望的是沒見到雨曦。他們棚戶區年紀相仿的這一波孩子本來就雨曦跟海燕兩個女生，這倆人今天全沒來，一桌清一色的都是和尚。

　　“海燕還用問麼？”齊天拿眼睛掃了一眼強子，現在這倆人很低調，而且雙方家長今天也在，海燕怎麼好意思跟強子一桌吃飯？

　　“那雨曦呢？你沒給她打電話嗎？”大偉還是不死心，自從雨曦去了市重點後，一個星期才回來一趟，而且回來也總是有寫不完的功課忙。只要她一回家，路過她們家門口就能聽到裡面的英語聲，想進去喊她出來玩玩都不敢了。

　　“打了，不過她關機了。”齊天一指後面桌上的苗爸爸：“她爸都來了，她肯定知道的，沒來估計是不想來吧！”

　　其實是齊天自己有點不好意思見雨曦。明知道雨曦喜歡自己，可他卻是控制不住想著人家哥哥自瀆，雖然雨曦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心底那點齷齪的小秘密，可他自己還是會覺得彆扭。

　　“也許是不知道你請她，不好意思一起來吧……”大偉揣測著。

　　“喂！你要這麼想人家就自己去叫她來啊，反正也不遠！”看穿大偉打的小算盤，齊天一語道破。

　　“我去叫算怎麼回事啊，又不是我家請客……”大偉嘟囔著。

　　“大老爺們的，你可真膩歪，就是想讓我去叫是吧？等著！”齊天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絨馬甲，邊穿邊跟一桌的兄弟們說自己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其他人不明所以的問他幹什麼去，齊天擠眉弄眼地笑笑沒有回答，就看到大偉眨著一雙晶晶亮的雪碧眼感激地望著他。

　　今年是個暖冬，再加上男孩子火力壯很少有把自己穿成球的，齊天羽絨馬甲的裡面就穿了件衛衣，連件秋衣都沒有穿。

　　出了店門轉過屋角，齊天直奔了苗家。

　　苗家因為當年超生要供兩個孩子讀書條件相對比較艱苦，當初發現這片棚戶區湧入大量租客時，他們家是最先東挪西借湊錢加蓋了違章建築的人家之一，此舉倒的確是增加了些收入。正房兩邊加了左右兩排小房子，每排三間，每間至多不超過十平方米。六戶租客住得滿滿當當，苗家正房的採光基本也給當了個嚴實。小時候苗雨陽跟妹妹睡一間房，後來長大不方便了，苗爸爸才在兩人房中加了道鋁合金的牆壁。讓妹妹睡了光線好的一面，苗雨陽的房間看書得話白天都要開燈。

　　齊天對苗家絕對不陌生，輕車熟路的就找了過來。喊了兩聲雨曦沒有得到回答，只有一扇半敞著的房門裡透出些燈光。雖然知道那是苗雨陽的房間，不過因為也知道苗雨陽以前參加過一個全市高中生的什麼英文演講比賽拔得頭籌被獎勵了一台電腦，雨曦常在哥哥房間裡上網，就直接推門進去了。

　　房間裡，苗雨陽正帶著耳機在跟遠在新西蘭的葉梓楓聊天。平時他是不會把自己寶貴的打工時間浪費在聊天上的，只不過今天葉梓楓跟他說開車不小心撞翻了別人家的柵欄壓壞了草坪，被人家打電話報了警，員警看到他車上貼著個“L”的標誌就知道他拿的是初學駕照，因為沒按規定有駕齡兩年以上的老司機陪同，葉梓楓為此受了罰。苗雨陽實在不好拒絕對方以心情郁卒為由想視頻聊聊的請求，只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下次開車的時候注意力集中點，這樣很危險。”

　　“那是因為……在想你。”

　　葉梓楓在網路彼端說得深情款款，苗雨陽正不知該怎麼接話的當口，齊天適時的一步邁了進來。不大的房間裡苗雨陽就坐在靠近床頭的電腦桌旁，見到齊天進來先是一愣，馬上摘下了耳機。

　　“有事？”

　　看到苗雨陽，齊天抬起的腿都不知道該不該落下了。苗雨陽的影子雖然幾乎夜夜都出現在他夢裡，可是現實中，已經不上學的齊天確實忘記了寒假的事，他以為苗雨陽還在B市呢。

　　“雨——你回來了？”雨陽哥這個稱呼，被齊天自己生生給截斷了。他覺得，苗雨陽從來都沒看得起過自己，也從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尊稱他一聲哥。既然他都不在乎，那麼自己也沒什麼必要非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叫他一聲哥不可。

　　微微蹙起眉“嗯”了一聲，苗雨陽明顯不待見齊天：“你有什麼事？”

　　“我來找雨曦的。”察覺到對方的厭煩，齊天反倒把小脊樑挺得更直了。

　　“找雨曦什麼事？”一提到自己的寶貝妹妹，苗雨陽就緊張地站了起來，跟個刺蝟似的，把一身刺都豎起來對著齊天。

　　“老——”齊天本來是想說老同學聚會，不過苗雨陽剛一讓開電腦螢幕的時候，一下給他看到了視頻裡神情悠閒的葉梓楓。這一眼也不知道觸動了他哪根神經，頓時覺得妒火攻心，也就是沒帶帽子，否則大概能上演個現場版的怒髮衝冠了。把視線從螢幕移回到苗雨陽臉上，齊天惡狠狠地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老子想她了！”

　　“你！”暑假到寒假，時隔了四五個月，酷暑到嚴冬的季節轉換中，只有齊天的討厭依舊。苗雨陽一指房門：“出去，雨曦不在家，在家也不會想見你這種小流氓。”

　　“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齊天又掃了一眼視頻那頭耐心等待的葉梓楓：“雨曦不想見我？你才在家幾天？你知道你不在家的日子我跟雨曦都做過什麼？她會不想見我？哼！”撒個小謊對齊天來說就是家常便飯，他可以說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讓自己都信以為真得程度。

　　齊天一串的反問雖然沒有說出任何實質性內容，但暗示的東西太過豐富了。苗雨陽一想到海燕的事，臉瞬間就變了色。一把拉住齊天的手臂，苗雨陽真是恨不能就這樣把他拖去交給員警關起來，以免將來禍國殃民。

　　“你對雨曦做過什麼？”

　　“也不過就是那個有錢少爺想對你做的事。”看了看對方拉著自己的手腕，齊天唇角挑起了一個惡劣的壞笑，抬起下巴指了指電腦方向。

　　苗雨陽這才想起視頻還開著，忙尷尬地丟開齊天去關了對話視窗，不理會被他突然招呼都不打就下線弄得一頭霧水的葉梓楓。

　　冷哼一聲，齊天眼中滿是不屑：“自己跟別人不清不楚的，憑什麼來管教妹妹？”老天作證，齊天說這話的目的絕對不是為了雨曦抱打不平，他就是——妒忌了！

　　“我——”想說自己的情況跟雨曦怎麼會一樣，話到嘴邊又覺得對眼前這種小流氓解釋是多餘的：“剛才你說的，是真的？”

　　“我剛才說了很多，你問哪一句？”

　　“你跟雨曦，你們……”雨陽簡直不敢想像他寶貝得像白雪公主一樣完美無瑕的妹妹被齊天這種未來的社會渣滓染指的畫面。

　　“你真想知道？”好像只有提到雨曦的時候，苗雨陽才會肯正眼看自己，齊天真是覺得又恨又氣，偏又從骨頭縫裡往外冒酸水。覺得自己配不上雨曦是吧？那就氣死他好了！

　　“你……說……”苗雨陽雖然給自己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然而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

　　雨曦那麼優秀，如果像海燕那樣，如果被這個混帳的小流氓拐去私奔，如果某天在B市的街頭他看到露宿天橋下的妹妹抱著個嗷嗷待哺的小嬰兒說這個是自己外甥，而他那個小流氓“妹夫”已經因為偷竊或者搶劫進了監獄……

　　苗雨陽想像力太豐富了，跟插了翅膀似的忽忽悠悠都飛到了二十年後，他甚至都看到了惡性循環的結果是，十幾二十年後，他那缺少良好教育的外甥又是一個齊天似的小流氓！

　　齊天自然不知道自己在苗雨陽的心裡已經不堪到去吃牢飯了，他只在想雨曦要是知道自己這麼編排她的話，一定會左右開弓把他臉上的肉扭到快掉下來才會放手吧？光是想想臉都覺得疼。

　　“你跟那個有錢少爺已經做過了吧？不可能不懂的。”

　　自動忽視了齊天對他跟葉梓楓關係的誣衊，苗雨陽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對跟雨曦關係進展的暗示上，頓時覺得血壓飆升，頭暈眼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跟苗雨陽的血壓成正比飆升的還有齊天的怒火，他只是想要試探一下對方到底跟那個葉什麼的傢伙關係進展到了哪一步，沒想到對方竟然毫不反駁。這麼說，就是真的……已經做過了？

　　許久之後，苗雨陽才痛苦地抬起頭來，眼中帶著種委曲求全的妥協：“不要再騷擾雨曦了，你找其他女孩做女朋友，每個月約會吃飯看電影的錢我給你，好不好？”只要可以讓這個小流氓放過自己的妹妹，苗雨陽不介意自己當冤大頭被對方宰。他在學校一直都是拿一等獎學金的，業餘時間還在打著工，收入養活自己之外多少也算小有結餘，大不了回學校再辛苦點多打一份工就是了。

　　聽苗雨陽這番話一出口，齊天一點沒有了氣死對方的成就感，插在羽絨馬甲口袋裡的雙手握成了拳，他惱火得恨不能撲上去掐死姓苗的算了。敢情在對方心中都下賤到了這種程度？需要靠這種手段勒索？

　　“把你的銀行卡號寫下來，我會按月把錢打給你。”拿出電腦桌上的紙筆，苗雨陽往齊天那邊推了推。

　　“老子寫個屁！”啪地把筆狠狠地摔在地上，齊天徹底爆發了：“你他媽的就是狗眼看人低！憑什麼我就配不上你們苗家人？你等著！老子早晚用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把姓苗的抬進我們齊家大門！”

　　齊天跟被龍捲風刮出苗家的一樣，狂怒而去。苗雨陽被他吼得耳鳴，緩過神來後，齊天人早已不見了，就只剩下地上那支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碳素筆在等他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