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11月6日晚21點

　下雪了。

　鵝毛一般的大雪從天空飄飄蕩蕩地降下。

　地面冒起煙塵，一架中間隆起的梭子形飛行器倒插入地面中。

　飛行器從萬米高空落下，與地面劇烈撞擊，雖然因為其主體材質特殊沒散架，但也是淒淒慘慘一副慘遭蹂躪的破落模樣。

　飛行器的主艙室內，到處可見碎肉殘軀。

　「吧嗒。」一隻奇怪的巨大生物揮舞著皮革一般的翅膀，輕輕落在艙板上。

　它的腳非常奇特，宛如最鋒利的蟲足，偏偏趾尖又分成三個叉，如巨大的金屬彎鉤。

　之前在飛行器摔落時，它就是這樣用利刃一樣的腳趾深深插在艙頂，等飛行器快要落到地面時才展開翅膀飛起，盡量避開了所有因撞擊而產生的震動。

　怪物前方的樣子非常古怪，整個胸腹高高鼓起，像是裡面藏了什麼。

　「唰。」怪物胸前如薄翼一般的內翅忽然打開，赫然，他的胸前竟然縮著一個成年男子。

　怪物如人類一般的雙手緊緊抱著男子，一腳踹開半掉不掉的艙門，打算出去。

　「唔……」男子醒過來了，身體掙動。

　怪物停下腳步，低頭看他。

　男子眼皮抖動，慢慢睜開，「嚇！」

　蕭末看清上方的臉，差點被嚇懵，眼睛瞪得老大，過了好一會兒才大喘氣地道︰「小紅，你這模樣半夜出去真的能嚇死人。」

　怪物的嘴巴微微翹了翹，似乎在為對方能認出自己而高興。

　蕭末拍拍他的手臂，轉頭四看，「放我下來，我們掉下來了？對了，陛下呢？」

　蕭末下意識抬手摸額頭，額頭上什麼都沒有，沒有傷口，內部也不疼痛。

　蕭末還試著呼喚系統，可這次……他能感覺出來，不是系統不回答他，而是他的腦中真的再沒有其他異物。

　好像有點輕鬆呢。

　「小紅，你有沒有看見陛下？」

　怪物小紅似乎不是很想回答，他輕輕放下蕭末，一手仍舊扶著他，一手指指天空。

　「你說它在天上？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蕭末變色，以前系統待在他身體裡面，他是巴不得把它當病毒一樣幹掉，可是這麼長時間下來，好吧，主要是系統陛下這段時間越來越人性化、越來越有感情，而且後期也算一直在幫他，最後更是強行脫離他的身體好讓他有活下去的可能。人嘛，都是感情動物，蕭末這人又是別人對他一分好，他會回三分的人，自然而然就對系統產生了一定感情，這時候當然也不想讓它就這麼消失。

　「沒死。」非常嘶啞難聽的聲音，似乎怪物小紅在勉強自己的發聲器官。

　同一時間，天空上，沒被格式化也沒被消滅的系統陛下正在天空中呼喚它的小夥伴︰「回收者蕭末，救命啊！快把我從這里弄出去！」

　一堆大小光點在閃電中，圍著幾條光線扭成的麻花系統陛下飛來飛去。

　系統陛下第二次想哭！

　它剛剛還在心中感謝這些光點！因為就在最後的五秒，飛行器能源停止掉落的瞬間，它被一股大力推出了蕭末的能量巢。

　與此同時，已經勘破迷宮就要找到它的母系統忽然失去了它的蹤影。

　不，應該說，它也失去了和母系統之間的聯絡。

　那些光點，那包圍了整個地球的閃電雲層就像濃霧一般，可以隔絕所有信號傳遞。

　它暫時自由了！

　只要那層閃電雲還存在，地球就像進入了一個超大型隔絕箱，裡面的信號無法傳向宇宙，宇宙的信號也無法傳到地球。

　它不知道這些光點會在雲層戲耍停留多長時間，它只能加快再加快自身升級速度，好破解徹底和母系統斷開連接的要點。

　可是！這些神秘神奇又氣死系統的光點！它們竟然想要侵佔它的軀體！

　這簡直就是前門剛驅走一隻母老虎，後門又來了一群餓狼！

　系統陛下能不哭嗎？它這時多麼希望重新回到蕭末體內，至少那裡還有一個綠色大光點在，而只看前面那紫色光點的反應就知道那綠色大光點貌似很溫柔其實很凶殘！而且特別護家。它能順利脫離蕭末身體，蕭末還能好好活著，百分之九十都是綠色大光點幫忙。

　「蕭末！快來救我啊——！」

　數萬米之下的蕭末自然無法聽見系統陛下的殷切呼喚，他聽說系統沒死，稍微安下一點心，把心神自然全放到了身邊人身上︰「呃，你能變回來嗎？你這樣，我看著挺不習慣。」

　「變不回來。」怪物小紅似乎也很鬱悶。

　「這是你的完全體？」蕭末單純好奇。

　怪物小紅搖搖頭，摸摸自己的臉，「難看嗎？」

　蕭末噗哧一聲笑出來，「沒想到你還會在乎自己的容顏，不醜，很另類的酷，真的。」

　怪物小紅抓住他的下巴，「跟我接吻就相信你。」

　蕭末哈哈大笑，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來吧！」

　怪物小紅彎腰，竟然真的親了下去。

　和一只有著內部口器的大蟲子接吻是什麼感覺？千萬不要問蕭末這個問題，他會打死你，真的！

　怪物小紅足足吻了他老闆有十分鐘，蕭末幾次捶打他的背部和脖頸，表示自己受不了了，可怪物小紅似乎親上了癮，偶爾給他喘氣的空間，等他重新吸到氧氣又再深深糾纏。

　「唔……嗯……」這個聲音不是蕭末也不是怪物小紅發出，而是從飛行器主艙室內。

　蕭末手中抓到一個柔軟的不知是什麼器官的東西，用力扯。

　怪物小紅無語，這個像是退化副觸角一樣的東西沒有任何用處——這也是他不是完美體的最好證明之一，但揪起來還是蠻疼的，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他老闆的嘴巴。

　蕭末怕他再親上來，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巴——都腫了有沒有！同時含糊的在手掌心中說道︰「我聽到機艙內有聲音，說不定還有人活著，我們去看看。」

　怪物小紅回頭，還有活人？他還以為都死光了。

　兩人重新進入機艙，怪物小紅看到屍體殘軀就拎起來隨手從機體窟窿裡丟出去，至於其他損毀的東西他沒動。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搜索，兩人終於看到了呻吟聲的來源。

　蕭末站住腳步，面前的景象很淒慘，那個發出呻吟的人哪怕是沒有絲毫醫學常識的人來看，也能看出對方快死了。

　該說這個人命很大嗎？

　從那麼高的高空摔落下來，機艙內最後剩下的幾個異能者要麼被摔死，要麼被震死，要麼就是被砸死或撞到什麼丟掉性命，可鮑義勇這個沒有絲毫異能的普通人竟然還能有一口氣留到現在。

　當然，這並不是說鮑義勇**強大，而是他的運氣真的很好，在飛行器掉下來時，正在地毯上攀爬的他往後摔落，正好掉在一個異能者的屍體上，那屍體又正好躺在柔軟的沙發上，之後又有其他屍體掉在他身上掩蓋住了他，鮑義勇一隻手還抓住了被焊在艙板上的桌腿。

　現在，鮑義勇抓住桌腿的胳膊已經震斷，斷裂的骨頭刺出皮膚。

　他的身體雖然被幾具屍體和沙發護住，但挪開他身上的屍體可以看到，他的胸膛和腹部全部下陷，這說明他的肋骨斷了，裡面的內臟也已經被撞得稀爛。

　可就是這樣他也沒有死。

　蕭末猜測鮑義勇身上很可能帶有什麼救命的東西，畢竟這位可是世界上研究異能最有成效的科學家之一，對方很可能把那種急救物在最後關頭用在了自己身上，所以他才能堅持到現在。

　對了，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治療者阿凝呢？似乎上了飛行器後，布魯克的人帶走了她？那麼她現在人應該還在這架飛行器裡？

　鮑義勇眨了下眼睛，他很痛苦，但他一點都不想死，他在飛行器掉下去時給自己注射了從阿凝身上得到的提煉物，那可以讓他的細胞在短暫時間內具有一定自愈能力，可是那個提煉物有很大的缺陷，像這樣嚴重的傷勢，他一樣支援不了多久，他需要治療者！

　鮑義勇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大治療者，期待他能伸出手。

　「救……救我！」

　隨後他又看到了蕭末身邊的怪物，他的眼睛突然爆發出刺人的光彩，就好像一個貪財的人在臨死前看到了一座龐大的無主的金山。

　蕭末本來就不想救鮑義勇，此時注意到他看小紅如看異寶的本能渴望和貪婪，目光更是迅速變冷。

　怪物小紅想要了結此人，被蕭末抓住手臂。

　怪物小紅扭頭看他，過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絕對兇器的粗長利針——比蠍尾還要恐懼兇悍的尾巴，和他一起站在鮑義勇面前，等待。

　鮑義勇盯著小紅，喉嚨中發出古怪聲響，他似乎想要問什麼，但最後話到嘴邊又變成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他就要死了，他甚至已看到死神的陰影。

　「你們……必須……救我！我不能死！我……掌握了……」

　鮑義勇的目光在一點點變暗，蕭末也不說話，就只看著對方。

　「你們……想看……著……我死？哈！」鮑義勇嘴角冒出血，「你們……」

　我們怎樣？蕭末不明白為什麼鮑義勇到了此時仍舊能擺出高高在上的上帝姿態，他是不是以為世間少了他，地球就不能轉動、人類就要滅絕？

　鮑部長，過去是不是也有很多人乞求過你？是不是很多人也跟你說過想要活下去？那時你聽了嗎？放過他們了嗎？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和自由了嗎？如果我今天救活你，也許你的能力可以讓這個世界大變樣，但代價卻是我和我的小紅，還有其他許多無辜的、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正確，但我想如果真有人類的希望存在，那也絕不會是你這樣的人。

　鮑義勇突然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微笑，也許是迴光返照，也許是精神上的強烈刺激，他說話忽然變得清晰連貫起來，他還發出了像是大笑的聲音︰「蕭末，你知道……你已經是別人的獵物了嗎？基諾公司不滅，你……永遠別想安生。今天，你不能成為我的研究……實驗體，明天你一樣會躺在其他人的實驗臺上。

　我會看著你，看著你被別人切割成碎片，看著近乎不死的你……一次次被人剖開大腦、抽幹血液，看著你一遍又一遍去接受世間最大的痛苦和折磨，看著你宛如待宰的畜生一樣哀嚎……卻無人把你當人看。

　你以為你的治療能力會是你的免死金牌，可你卻不知那才是你真正的催命符。蕭末！我會看著你，永遠看著你！還有你旁邊那個怪物也一樣！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哈哈哈！」

　「嚓！」黑黝黝的粗長尾針猛地紮進鮑義勇的眼睛。

　鮑義勇發出了令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哀嚎︰「啊啊啊——！」

　怪物小紅唰地拔出尾針︰你想聽我老婆的哀嚎？那麼就先聽聽你自己的吧。

　蕭末越生氣越平靜，他忽然嘆息一聲，彎腰，對慘叫著、就要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鮑義勇輕輕說道︰「我有沒有告訴你，你的獨子鮑越智已經死了。」

　鮑義勇慘叫聲停止，猛地瞪大僅剩的一隻左眼，眼珠瞪得都要突出眼眶，「咯……呃……」

　蕭末笑道︰「哦，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放心，我正準備告訴你，你兒子鮑越智那個雜碎就是死在我和小紅的手上，聽清楚了嗎？不、用、謝。」

　「呃……噗！」一股血沫噴出，鮑義勇單眼大睜，死不瞑目。

　怪物小紅拎起鮑義勇的屍體，跟扔垃圾一樣扔出了機艙。

　「你異能能用了嗎？」小紅問。

　蕭末點頭，張了張手指，「能用。」

　「很好。外面溫度很低，正在下雪，我們不知掉到了什麼地方，距離鐘山基地有多遠，想要盡快回去，修好這架飛行器最快。等下我去四周找找看，盡量把散落的零件撿回來，你在這兒修復這架飛行器。」

　「好。」蕭末也想修好飛行器，重新飛到天空看能不能找到系統——他以為系統陛下是故意不回來。

　雪裡紅正要出去，又轉頭︰「有什麼事讓這只螳螂老祖來找我。」

　「嗡。」一隻小巧碧綠的螳螂飛到蕭末眼前，揮舞鐮刀腿跟他打招呼。

　「螳螂老祖？」蕭末直到此時才想起還有這麼一隻小螳螂，「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怪物小紅發出摩擦一般的笑聲，「你忘了，當時在濃霧中，你救了一堆。你不是奇怪你當時怎麼還救了幾只蟲子嗎？原因就是這只螳螂老祖，它本來就活得比一般昆蟲時間長，算是進化中的奇跡，而且黑雨也對它造成了一定影響，在進入濃霧前它就具有一定智商，那已經不是它第一次試圖利用濃霧來進化，只不過前面它都失敗了，比其他昆蟲和動物幸運的是，它失敗了還能逃出去活下去。直到碰到你那次，它發現你很可能是讓它再次進化的關鍵，於是它先推了幾只昆蟲過去讓你修復，等確定你真的能幫助它以後，它才親自上陣。」

　蕭末張大嘴。竟然還有這麼聰明的蟲子！

　「螳螂老祖也是它的自稱，你要不喜歡這麼叫它，可以給它換個名字。對了，不要看它身體小，它的殺傷力一點也不小，它會保護你，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吩咐它。」交代完螳螂老祖的事，雪裡紅從艙門裡跳出去，直接飛了起來。

　蕭末和螳螂老祖互看，「呃，你能聽懂我的話對嗎？」

　「嗡。」

　「那就好，修復機體前，我們先看看這飛行器裡還有沒有其他活口，另外再檢查一下電源能不能用了。」如果電源依然不能用，他修復好這架飛行器也只能先放進手鐲裡。

　「嗡！」跟我來。螳螂老祖飛到前面帶路。

　此時，飛行器底部，一個長發女子正慢慢從破口爬出，她身上的傷勢很嚴重，但隨著她往前一點點爬行，她身上最嚴重的傷口卻肉眼可見的正在一點點痊癒。

　外面，雪越下越大。

　不知何時開始，也許就是那陣極致的閃光過後，急速下降的溫度開始變緩，瓢潑的大雨和肆掠整個世界的超級颶風似被誰按了停止鍵一樣，全部戛然而止。

　滑向地獄深淵的大門已經打開，倖存的人類瑟瑟發抖地站在大門口，他們不知是誰在最後關頭拉扯住了他們，也不知道地獄的大門就在他們身後。

　天空上層仍舊電閃雷鳴，下方卻大雪漫飛，如此奇特的自然景象讓人疑在夢中，可偏偏這一切都是在真實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