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11月7日

　下方是一個不大的村莊，就在高速公路邊上。

　兩人找了一棟還算完整的破屋子，決定就在這裡休息一個晚上。

　等雪裡紅告訴蕭末，他們距離鐘山基地還有上千公里時，蕭末忍不住問︰「你怎麼就知道要往這個方向飛？天上也沒星月啊，指南針好像也沒用了。」

　雪裡紅一指窗外，「看到沒有？」

　蕭末看著窗外那個「歡迎來到z市」的巨大歡迎牌，沉默。好吧，是他傻了。剛才他一直窩在小紅懷裡，以至於完全沒注意到路邊那些大大小小或完整或殘破的指示牌。

　有了高速公路上這些指示牌，只要對地圖比較熟悉的人，沿著高速走大致就不會走錯方向。

　這一天太漫長，兩人身心都已疲累至極，都沒多少說話的興趣，蕭末從手鐲裡取出食水，兩人生了個火堆，簡單吃過，就抱在一起睡了。

　蕭末幾乎是躺下就睡著。

　雪裡紅抱著他老闆有點蠢蠢欲動，但他也不敢確定他們已經完全脫離危險，相反，自從擺脫那些變異生物，他的危險感不降反升。

　有什麼在一路跟著他們。

　雪裡紅曾試圖尋找對方蹤跡，但什麼都沒找到。他本想帶蕭末離開更遠再休息，但發現一直無法擺脫對方，索性就不再跑。

　就在雪裡紅剛剛閉眼沒一會兒，他啪地又睜開眼睛，蕭末也似有所覺地眼皮抖動掙紮著醒來。

　蕭末想說話，雪裡紅捂住他的嘴，指了指樓頂。

　從沒有過的危險感襲向兩人。

　雪裡紅的眼中也露出極為慎重之色，他們被盯住了，哪怕隔著一個房頂，對方似乎也能察覺他們的一舉一動。

　破損的屋頂上突然出現一隻眼睛，眼珠黃綠，眼白竟是黃色。

　蕭末沒有脫衣，鞋子也仍舊穿著，雪裡紅仍舊是蟲人態，兩人沒敢站起，卻全身蓄力。

　怎麼辦？感覺幹不過。蕭末用眼睛對雪裡紅示意。

　雪裡紅︰逃！對方一動我們就逃，往附近林子裡跑。

　蕭末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村後的山林，那裡原來也許只是一座小山林，可現在卻長得鬱鬱蔥蔥，哪怕大雪覆蓋也無法完全遮掩那裡的濃密綠色。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怪物，但從對方落在屋頂上看，九成是禽類，至少會飛。而面對會飛的巨獸，逃進山林總比在空曠的雪地多一些勝算，當然這也是建立在兩人能在山林中活下去的基礎上。

　蕭末慢慢從手鐲裡掏出一塊鋼板，這是他曾經修復其他物品時收的零件之一，鋼板前有現成的螺絲孔，他又摸出一條繩子穿到裡面紮緊。

　雪裡紅看清他在弄什麼，眼裡露出贊賞之色。

　屋頂上的大傢伙似乎決定不再等待，眼睛消失，一隻巨大的爪子「咔嚓」穿透屋頂，直接向兩人抓來。

　就是現在！

　兩人一起向破損的窗戶用力撞去。

　「嘩啦！」窗戶被撞出大洞，兩人從二樓一躍而下，就地打個滾爬起來就跑。

　只不過這次雪裡紅沒有抱著蕭末飛——對方從空中來，他們在天空上飛不如在地上跑，而是蕭末趴在鋼板上，雪裡紅拉著繩子在雪地上滑行。

　恰好蕭末後換的衣褲不知他是不是有意，包括鞋襪，全身白色。

　雪裡紅跑著跑著，全身也轉變成了雪一樣的顏色。

　異獸之王一抓落空，似乎也沒怎麼太失望。它現在吃得很飽，對於捕獵不是太熱衷，只是想抓活的留著圈養。

　逃離的蕭末和雪裡紅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他們逃走沒多久，那幾千隻變異生物和外星怪物還沒決定勝負就被這位異獸之王一鍋端了。

　而異獸之王這樣做，不過是這樣做最符合它的利益。它覺得那個人類它既然要了，他身上的一切也都應該屬於它，何況這麼多分離出來的血肉。

　而且如果它不管，這些血肉被這些生物吞食，這些生物再彼此戰鬥吞噬，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成長起一個強大的異獸。

　雖然那成長起來的異獸不一定會是它異獸之王的對手，但作為王者，它也不介意在對方還沒成長起來前就徹底消滅它。

　吃完那些異變生物，也享受到了那個人類分散出去的血肉，異獸之王很滿意，那人類的血肉對它果然很管用，現在它身體中暖洋洋的，引得它很想睡覺。

　可它又捨不得放棄那個人類，更怕他被其他生物抓走，只得強忍想要睡覺的欲望，飛過來抓捕他。

　跟在那人類身邊的小蟲子身上發出一種讓它很討厭的氣息，這也是它跟了一路沒有立刻動手的原因，它總覺得那小蟲子有些古怪。

　可是跟了一路，瞌睡感越來越重，這讓它最終決定不再等待下去。

　雪裡紅拉著他老闆在雪地裡跑得飛快，小螳螂藏在蕭末的口袋裡。

　「嚓！」巨大的爪子落在他們身後，抓了個空。

　鋼板顫抖一下，差點把蕭末給顛下去，鋼板的邊緣被爪子蹭了一下，立刻缺了一塊。

　雪裡紅在前面躥得更快，他的腳掌或者說爪子幾乎沒有沾到雪地上一般，八隻觸角前後快速分別點擊雪面，帶著他們如飛箭一樣前行。

　異獸之王連抓兩次失敗，怒了。它為了抓活口，就沒怎麼使用殺招。眼看這兩只小東西就要逃入前方的山林，它不想再費時費力，巨大的爪子直接從空中用力拍下。

　「轟！」

　白雪和泥土同時濺起，雪裡紅和蕭末的身體被掀翻。

　蕭末直接從鋼板上被甩飛出去，啪唧摔在距離雪裡紅有百米遠的雪地上。

　雪裡紅回頭，就看到那只巨大的紅色利爪再次抓向蕭末，而蕭末已經逃無可逃。

　雪裡紅在電光石火間做出判斷，身體團起猛地撞向那只利爪。

　抓住了！雪裡紅攀到了那只利爪上，立刻「唰唰唰」一連不知多少下，手爪觸角全部上，能給那只利爪造成多少危害就給它多少。

　利爪已經抓住蕭末。

　蕭末也在爪中用力猛踹，可爪子一扣緊，他就沒轍了，他的手腳全被束縛住。

　大概雪裡紅多少還是給利爪造成了一定傷害，這讓異獸之王很生氣，它伸出了另一隻爪子，對著雪裡紅用力一彈。

　雪裡紅閃過，更加用力切割利爪。

　異獸之王發火，這只該死的蟲子！

　「吼！」震蕩波出，直沖雪裡紅。

　位於下方利爪中的蕭末第一個遭殃，哪怕目標不是正對他，只是餘波也震得他耳鼻口流血。

　雪裡紅的情況就更糟了，他直接被震飛了出去，五臟六腑都遭到了極大傷害，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沒能動彈。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生命危險，但卻是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強大的對手——神秘光點不算，那玩意就屬於bug級別。

　蕭末看到雪裡紅被震飛出去，看到他趴在那兒宛如死屍，一時目眥欲裂。

　「小……紅！」

　利爪收向天空，異獸之王對自己的震蕩波充滿自信，它篤定那個小蟲子已經被震死了，雖然對方沒有變成碎末這點已經讓它足夠驚訝，也許它應該吃了他？

　異獸之王稍稍猶豫，而就在它猶豫的這片刻，雪裡紅的身體動了。

　竟然沒死？異獸之王不由對這只蟲子也感興趣了。吃掉它吧！吃掉強大的總是有好處。

　異獸之王另一隻爪子伸了過去。

　爪子剛剛碰觸到雪裡紅的蟲身，突然！異獸之王發出了一聲怒吼。

　它的爪子竟然被腐蝕了！

　雪裡紅也就在等著這一刻一樣彈射而出，直沖向異獸之王的另一隻爪子。

　此時就見雪裡紅的蟲身上赫然分裂出一道道裂口，這些裂口中全都滲出黑紫色的黏液。

　黏液落地，半人深的雪面竟然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巨大的坑洞。

　雪裡紅碰到了異獸之王抓住蕭末的那只爪子，張嘴，口器彈出，與他身體表面一樣射出黑紫色黏液，更把自己全身往爪子上蹭。

　「刺啦！」異獸之王的利爪冒出白煙。

　蕭末感到束縛微微鬆動，忙用力掙紮伸出一隻手抓向雪裡紅。他能感覺出小紅的情況很糟糕，他要幫他修復！

　「不要、管我。掙紮，逃！」雪裡紅似異常吃力地逼出這幾個字，他甚至在躲避蕭末的手。

　蕭末的手碰觸到雪裡紅的蟲身，也迅速被腐蝕，而且速度奇快。

　蕭末的右手迅速變黑焦化，皮肉骨全部消失，先是手掌，接著是手腕。

　「不要、碰我！」雪裡紅怒吼。

　蕭末無奈，只能收回手用力去掙脫利爪控制。他恨，他恨自己只能等待救援，現在就連修復小紅都無法做到！

　「吼——！」發現自己雙爪都遭到腐蝕，而它竟然無法阻止腐蝕蔓延時，異獸之王極為暴怒，再次發出震蕩波，這次它沒再手軟。

　震蕩波傳開，雪花、泥土、樹木全部飛起，落下前就變成了粉末。

　遠處的房屋全部倒塌，本身就已殘破的高速路面更是碎成了一塊塊。

　遠處就這樣糟糕，近處更可怕。

　以利爪為中心，方圓百米內，整片雪地都被削下了足足十米深。

　利爪中的蕭末一口血噴出，整個人差點炸開——這還是異獸之王不想他死的結果。

　雪裡紅身體則瞬間炸裂，從利爪上掉落下去。他臨碎裂前還想救出蕭末，愣是把異獸之王的這只爪子腐蝕到快要斷裂的地步。

　大概雪裡紅也沒想到自己會就這樣死去，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多看他的愛人一眼。

　碎塊落地。

　小紅！蕭末叫不出來！他的小紅竟然在他面前生生被怪物震成碎片！

　小紅已經死了嗎？

　不——！

　啊啊啊——！蕭末心疼若死，眼睛赤紅，抓住利爪全身能量暴動。

　修復和毀滅，一體兩面，修復到極致就是毀滅，毀滅的極致又何嘗不是修復。

　我無法掌握毀滅之力，那麼就讓我把你修復到極致吧！

　蕭末催動全身能量去修復異獸之王。

　異獸之王一開始感到有大量能量湧入自己體內，正準備把蕭末甩開，可很快它就發現這些能量的好處，它的兩只被腐蝕的利爪竟然開始癒合。

　很好！非常好！

　異獸之王覺得這個人類簡直太有眼色，可惜它不會說話，也無法達到精神交流的地步，否則它一定告訴這個人類︰只要你一直都這麼乖乖的，我每天也不會割你太多肉，會讓你活到老死。

　藏在蕭末口袋裡的小螳螂飛了出來，如果沒有蕭末一直在修復它，它早死了。

　異獸之王也懶得管這只小蟲子，任由它飛走。

　小螳螂落在雪裡紅散落的**上。這可是蟲王的屍體，對蟲類簡直就是超級誘惑，吃還是不吃？

　異獸之王的利爪痊癒，異獸之王很高興，它想跟那個人類說︰再來點，剛才叫了幾聲消耗了不少能量，順便也給補充一下。

　蕭末沒有讓它失望，更多的能量湧入它體內。

　異獸之王更想要睡覺了。

　蕭末的皮膚已經變得赤紅，他的眼中流露出從沒有過的狠辣。

　你不是要能量嗎？給你！都給你！

　修復的極致是什麼？當然是讓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狀態。

　那麼什麼是最原始的狀態？幼兒？胎體？受精卵？還是原子，或者是更微小的微粒。

　隨著大量能量流逝，蕭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但他毫無顧忌，掏出一把把的能源晶，一邊補充能量一邊繼續輸出。

　異獸之王一開始還很高興，可漸漸的它覺得不對勁了，它怎麼有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細胞的危險感？

　最先出現變化的就是它抓住那人類的爪子。

　它的一根爪子消失了，完完全全的消失。

　異獸之王感到不妙，立刻就想甩開那人類，可是那人類竟然緊緊抱住了它的爪子，不肯放開它了。

　異獸之王再次發出震蕩波。

　小螳螂感覺不妙，用最快的速度往外飛。

　「噗！」蕭末吐血狂笑，他的身體裂開又被他強行修復，他現在特別感謝他這近乎不死的能力，否則就算他具有毀滅之力也無法殺死這只怪獸！

　綠色光點似乎察覺寄宿體異常，開始從蕭末心臟移動。

　蕭末無法控制綠色光點，他不知道綠色光點想幹什麼。

　綠色光點的想法很簡單︰它的寄宿體需要大量能量，但無法一下子使用太多，而它位於心臟，礙於這個人的身體體質，它也無法一下借出太多，那麼想要達到寄宿體的目的就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由它徹底控制這具身體。

　綠色光點也許是好意，但蕭末現在的情況絕對無法接受它這個好意，若他的身體被綠色光點接手，別說以後他的意識是否還能搶回這具身體，就是能不能讓自己的意識完整保留下來都是問題，看那個被紫色光點控制的外星兜帽男就知道結果。

　可是綠色光點不知道這一點，而蕭末本身現在又因為雪裡紅的死亡而什麼都不管了，他現在就一心想要殺死這只怪獸。

　「吼——！」異獸之王越來越焦急，它以為最弱的人類竟然給它帶來了難以想像的危害！

　如果是太多能量充斥進它的體內，它還有辦法解決，可是這些能量不止是沖入它體內那麼簡單，那些能量每次都會集中在某一處，然後那處身體部位就會莫名消失。

　這還是蕭末不知道它的要害在什麼地方，否則異獸之王說不定已經被幹掉。

　蕭末吃吃笑，滿臉的血讓他看起來如厲鬼一般。再來，你的要害在哪裡？是這裡嗎？

　「吼——！」異獸之王再也無法隱形，身體全部暴露出來。

　一個令人難以想像的龐然巨物出現在雪地上。

　這是一隻看起來似鳥又似獸的怪物，身軀如一座小山一樣龐大，腹部如蛇鱗，背部卻有鳥羽。頭顱如鵝高高拱起，嘴巴卻如狼一般可以張開到耳朵根，嘴裡更有三重利齒，密密麻麻。

　蕭末大笑，把能量向異獸之王的頭部集中。

　綠色光點也開始向蕭末的能量巢位置轉移。

　蕭末一無所覺，他已經瘋了！

　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蕭末也許會殺死異獸之王，可異獸之王的震蕩波也給他身體和精神體帶來了極大傷害，等會兒綠色光點進駐他的能量巢，蕭末這個意識有九成九的可能會徹底消失——最主要的是他自己也沒有了求生之心。

　小紅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這時候，他忘記了他的家人，忘記了小隊成員，忘記了一切。他只覺得，小紅沒了，他活著也沒意義了。

　死吧，都死吧。全部消失吧！

　小紅沒有了，這個世界也完蛋了，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

　這一刻，哪怕地球爆炸，蕭末也會狂笑以對。

　所以當他看到天空中掉下一個火球時，他笑了，笑得非常歡樂。

　看，地球最後的炫麗即將到來。

　繼第一個火球後，第二個火球也從閃電雲中疾速落下。

　隨之就是第三、第四……更多個火球向地球洶洶而來。

　「轟！」

　蕭末的瞳孔中映射出耀眼的火光，那不可一世的外星怪物連慘叫都沒有發出就變成了一團火。

　蕭末從那只利爪中掉到地上。

　他不再去管那被燒成巨大火把的怪獸，而是翻過身，慢慢爬向他的小紅。

　第一塊碎肉，他撿起來，抱在懷裡，繼續向第二塊爬去。

　一塊又一塊小紅被他聚集在一起。

　「轟！砰！」怪獸的屍身裂成兩半分別倒向兩邊，而剖開它屍身的東西則深深插入雪地裡。

　蕭末連看都沒看一眼那掉落的火球之真面目，他抱著疑似小紅蟲身頭顱的屍塊，坐在小紅的碎屍當中。

　「起來啊，為什麼不起來？」蕭末一次次送出自己的能量，一次次想要修復這些碎肉。

　可是沒有用。他的小紅仍舊默默地躺在那裡。

　他放下小紅頭顱，試圖把這些碎肉拼成一個整體，割裂自己的手腕放出大量鮮血滴在碎肉上，然後再修復他的小紅。

　「小紅？」

　沒有人回答他。

　他擁有世間最了不起的修復之力，可他卻無法復活已經死去的生命。

　蕭末發出無聲地大笑，眼淚順著眼眶滑出。

　周圍溫度太高，他的眼淚落到地上也沒有變成冰渣，反而和其他雪水一起融入爛泥地裡。

　蕭末倒下了，他把那些碎肉塊全部攬到懷裡，曲身抱著它們就像抱著世間最寶貴的珍寶，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不想再醒來，就這樣睡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