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引蛇出洞
錦衣衛北鎮撫司聲名赫赫,尤其是它所掌管的詔獄,更是令人朝廷大臣們聞之色變。
顧懷清首度光顧這裡,不過卻沒有心思去欣賞,他心裡一直盤旋著沈府一案,懷著一肚子疑問要質詢段明臣。
段明臣似乎早有預料顧懷清會來找他,顧懷清剛到鎮撫司門口,早有候在門口的錦衣衛校尉上前行禮,將他接引入內。
段明臣身穿赤金色團繡曳撒,胸綴飛魚,腰束鸞帶,繡春刀被摘下擱在桌上。他一手端茶碗,一手執卷宗,正看得入神。
顧懷清見段明臣一副悠哉悠哉的閒適樣,不免心中有氣,飛起一腳踹開大門,冷笑道:「段大人這就準備結案了麼?」
段明臣抬眸,看了一眼那扇被踢壞的門,淡淡的道:「啊,顧大人早!」
顧懷清最看不得段明臣這種淡定,他心急火燎的,段明臣卻好像沒事人似的。
「我讓你好好審一審沈豫竹,你怎麼就直接把他下了詔獄?」
段明臣似乎早就準備他有此一問,取出一捲紙遞給他:「這是昨日審訊沈豫竹的口供記錄。」
沈豫竹承認那瓶梨花白是他托路婆子買來藏在廚房,方便他饞酒的時候喝幾口。
事發當晚亥時初刻,他確實去了廚房給姜姨娘取夜宵,從廚房出來後,穿過紅梅林,到姜姨娘住的東廂房。
當晚,沈豫竹身上穿的正是一件白色杭綢直身,跟吳婆子形容的在梅林中看到的身影一致,布料材質跟顧懷清在紅梅林撿到的那片杭綢也是完全一樣的。
不過,從沈豫竹房間搜出的所有白色杭綢直身,都是完整無缺的,並沒有被樹枝刮破的痕跡。
顧懷清一目十行的看完,陷入了沉思……
沈豫竹白天受到父親的斥責,甚至親生母親也可能被逐出沈府。一旦沈君儒跟謝蕙蘭生下嫡子,沈豫竹將徹底失去財產繼承權。
因而,沈豫竹確實有殺人的動機,畢竟他是沈君儒唯一的兒子,沈君儒一死,他將會是最大的獲利者。
那瓶導致沈君儒喪命的酒是沈豫竹的,他在煎藥時去過廚房,路婆子走後,只有他跟丫鬟秋蓮在廚房裡,完全有可能趁著秋蓮不注意,將酒放入湯藥中。也或許秋蓮是他的幫凶,刻意幫沈豫竹隱瞞了藏酒的事。
一切的矛頭似乎都指向了沈豫竹,他有作案動機,也有那瓶酒作為物證,可是顧懷清還是感覺哪裡不對勁。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是沈豫竹。」顧懷清緩緩的說道。
「直覺?顧大人,辦案要講究事實證據,怎麼能憑直覺呢?」段明臣失笑道。
「你笑什麼!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況且,這案子還有好幾個疑點……」
「首先,沈豫竹是個好色無腦的紈袴弟子,雖然讀書不成器,但好歹也讀過聖賢書,弒父這等事,料他是不敢做的。就算他有這個膽子,以他的智力,也不能做得如此嚴謹縝密。核桃仁和酒會犯沖,導致有氣虛咳血症之人窒息喪命,這必須是熟讀醫術、精通藥理的人才會知曉。」
「其次,沈豫竹當晚確實穿著白色直身,衣料也跟我撿到的那塊衣角一致,但為何從他房間找出來的衣服上都沒有破損呢?當然,不排除他把當晚那件衣服處理掉了的可能,但也可能是有人穿著跟他同樣的服飾栽贓嫁禍給他。」
「最後,就是那個叫秋蓮的丫環,她跟沈豫竹有什麼關係?為何要替他隱瞞藏酒的事?她是不是沈豫竹的同謀?她的供詞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她說在沈豫竹離開之後,她去院子裡趕貓,導致離開了藥罐片刻,給了人可趁之機,這一說法是否可信?」
「你看,此案還有這麼多的疑點未解開,你怎能就草草蓋棺定論了呢?你這樣草菅人命,跟那些昏庸無能的官僚有何區別,怎麼對得起皇上的殷切囑託?」
顧懷清話語如鋒,氣勢洶洶的將段明臣逼到牆角,一雙凌厲的鳳眼瞪著他,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好像段明臣一個答不好,就會被他一掌拍扁在牆上。
段明臣卻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我並沒有結案啊。」
顧懷清一愣:「可是……你不是把沈豫竹打入了詔獄?」
「誰告訴你沈豫竹在詔獄的?我只是暫時將他軟禁起來而已。」段明臣頓了頓,意味深長的道,「你以為錦衣衛的詔獄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嗎?」
顧懷清腦中靈光一閃,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段明臣的用心:「啊!你是想……引蛇出洞!」
段明臣露出激賞的目光,頷首道:「沒錯!我將沈豫竹抓起來,故意放出風聲,讓他們以為此案已了結,這樣真正的凶手就會放鬆警惕,露出狐狸尾巴來。」
「呵,我看真正的狐狸是你吧!」顧懷清不得不服氣段明臣手段過人,嘴上卻不依不饒。
「錯,我是獵人,布好陷阱,守株待兔!」段明臣說著,輕輕握住顧懷清的小臂,「現在……可以放開我了麼?」
被段明臣握住的小臂傳來溫熱的觸感,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顧懷清可以嗅到段明臣身上陽剛清爽的氣息,英挺剛毅的臉龐帶著戲謔的神色。
顧懷清想起剛才自己衝動發作的模樣,落在段明臣眼裡定然既無禮又可笑,他俊臉一熱,猛地抽出被握住的小臂,訕訕地退開幾步。
「下次……下次你要做什麼之前,記得先跟我打聲招呼。」顧懷清明知自己理屈,卻還是很霸道的說出要求。
段明臣反問道:「那下次你發脾氣之前,是不是也可以先聽我解釋?」
顧懷清撇撇嘴,賭氣道:「不跟你爭了!反正這案子辦完,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行啊!不過在井水不犯河水之前,是不是先把我這扇門給修好了?」段明臣指了指被顧懷清踹壞的大門。
「成,我回頭賠給你一扇踢不壞的鐵門!」
「那我就先謝過賞賜!」段明臣笑得一臉欠扁。
「你……」
顧懷清發現段明臣看起來冷峻寡言,其實嘴巴極為厲害,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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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和顧懷清設好了陷阱守株待兔,不料第一個撞上來的卻是個俏美的丫鬟。
秋蓮一改當日的鎮定,滿臉淒惶的跪在地上。
「大人,冤枉啊!」秋蓮剛說了一句,便止不住淚如雨下。
顧懷清腦門上青筋直跳,這沈府的女人都怎麼回事,一個比一個愛哭,實在令人難以招架!他跟段明臣都是堂堂七尺男兒,刀槍加身都不畏懼,唯獨對於女人的眼淚實在頭疼得很。
段明臣也頗為無奈,說道:「秋蓮姑娘,先起來回話,有何冤情只管道來。」
秋蓮卻不起身,一味流著眼淚道:「奴婢待罪之身不敢起來,奴婢斗膽前來,一是向大人請罪,二是為少爺申冤。」
段明臣和顧懷清對視一眼,段明臣問道:「你何罪之有?」
「大人,昨日您來問訊時,奴婢……奴婢並沒有說出所有的實情,對您有所隱瞞。」秋蓮頓了一頓,怯怯的看了段明臣和顧懷清一眼,見兩人並沒有責難的意思,心中稍稍安定,繼續說下去。
「奴婢昨日說不知道少爺在廚房藏了酒,其實……其實奴婢是知道的,少爺托路婆子買了瓶好酒藏在櫥櫃最底下,少爺每天晚上來取夜宵時,都會拿出來喝上兩口。不過,雖然酒是少爺的,但他只是拿來自己喝的,並無意用來謀害老爺。把酒下到湯藥裡的,不是少爺!少爺是被冤枉的!」
顧懷清忍不住質問:「你憑什麼肯定不是他做的?」
「因為……因為……」秋蓮突然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聲音越來越小。
顧懷清不耐煩的一挑眉,就要發作,段明臣見她似乎有難言之隱,趕忙制止顧懷清,柔聲對秋蓮道:「這裡只有顧大人和我兩人,你說出的話,入我們之耳,不會有第四人知道,你不必顧忌。」
秋蓮得到段明臣的鄭重保證,用力點了點頭,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面帶決絕的說道:「其實當晚路婆子離開之後,少爺並沒有立刻就把夜宵送過去給姜姨娘,而是拿出櫥櫃裡的酒,拉著奴婢陪他喝了兩杯。」
秋蓮俏臉微紅,捋了捋耳側的鬢髮,低著頭說道:「實不相瞞,奴婢原是少爺房裡的丫環,從十四歲開始便貼身伺候少爺,少爺與我情投意合,早就有過肌膚之親,少爺對奴婢十分憐愛,還曾許諾將來抬我作姨娘……」
「只是後來……姜姨娘得知了我們的事,十分不滿,把奴婢責罵了一頓,找了個緣故將奴婢打發到廚房,但是其實我倆並沒有斷絕往來,經常藉著少爺來廚房的機會偷偷相會。」
「昨晚,少爺拉著奴婢喝了幾盅,讓奴婢給他唱了兩隻小曲兒,趁著廚房無人,他突然抱住我,將我壓在灶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