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夫人供詞
段明臣攔下顧懷清的致命一擊,順勢將沈豫竹和姜姨娘二人護在身後。
顧懷清被段明臣阻攔,勃然大怒道:「姓段的,你竟敢攔我?」
段明臣冷著臉,一字一頓的道:「顧公公,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是來殺人的!」
顧懷清道:「這是兩回事,我跟他有私怨,你給我讓開!」
段明臣面無表情的道:「我對你跟他的私怨不感興趣,但他是涉案的重要人員,你們便是有天大的恩怨,也得等審完案再說。」
顧懷清氣極冷笑道:「我要是說不呢?」
段明臣冷笑道:「顧公公是不是貴人多忘事?皇上命你協助我破案,不是讓你來命令我的!」
「你!」顧懷清氣結。
「公公若是不滿,大可以到御前告狀,請皇上收回成名,把此案交給你來負責。不過在此之前,只要段某還在主事,就不容你放肆胡為!」
「好,好,你……你很好!」顧懷清當眾被這麼削面子,幾乎下不了台來,氣得面色通紅,嘴唇都在哆嗦。
偏偏段明臣說的沒錯,這次讓他協助辦案,蕭璟開始並不情願,他央求許久,蕭璟才勉強同意。顧懷清心裡明白,如果這事兒鬧到御前,蕭璟肯定會讓自己回宮,不再插手此案,而段明臣卻會絲毫無損。
他好不容易找到這麼有趣的差使,怎麼甘心半途而廢?
於是顧懷清不得不硬生生的忍下這口惡氣,凌厲的丹鳳眼狠狠剜了沈豫竹一眼,一甩袖子離開了院子。
段明臣見顧懷清離開,心裡也鬆了一口氣,吩咐手下找大夫給沈豫竹治傷。
沈豫竹被姜姨娘摟在懷裡,一雙眼睛還失魂落魄的盯著顧懷清消失的方向。
段明臣很是無語,這哥們惹上這麼個玉面閻羅,差點連小命都丟了,竟然還不知收斂,真不知該說他愚蠢呢,還是色膽包天呢?
錦衣衛眾人見段明臣三言兩語把顧懷清氣跑了,心裡都默默豎起了大拇指,錦衣衛被東廠壓制,已經多年沒有這麼揚眉吐氣了!忒他媽解氣!
段明臣解決了「麻煩」,重新把注意力回到查案上。
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排除凶手是外來人的可能性,但沈府內的人無疑更有可能是凶手,因此每個人都要接受盤問。
沈府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全部盤問一遍需要不少時間,幸好段明臣帶了十幾個錦衣衛來,他把沈府的人分組,每個錦衣衛負責一組,逐個單獨盤問。
段明臣自己則親自訊問幾個重要人物:沈夫人謝蕙蘭、沈夫人的侍女冬梅、沈豫竹、姜姨娘、管家沈忠、以及負責煎湯藥的丫鬟秋蓮。
至於還在病床上躺著的沈大小姐,只能等她身體稍好一點,能夠起身了,再行詢問。
第一個接受問訊的是沈夫人謝蕙蘭,她也是目擊首輔死亡的唯一證人。
謝蕙蘭臉上淚痕未消,眼中尚有餘悸。夫君在跟她行房時突發急症,死在她身上,換了哪個女人都會驚個半死吧?
俗話說「俏不俏,一身孝」,穿著一身素白孝衣的美人,越發顯得弱不禁風,令人油然而生憐惜之情。
雖然狀態不太好,謝蕙蘭仍然維持著大家閨秀的風度,她挺直脊背端坐,靜靜地等待錦衣衛的盤問。
段明臣沉聲道:「沈夫人,雖然可能會讓您有點難堪,但我還是需要您詳細描述一遍昨晚出事時的情形。」
「是,大人。」謝蕙蘭倒是沒有表現特別的尷尬,可能是對此早有預料,她低頭略加沉吟,便開始慢慢敘述起來。
「昨天晚上,我跟平時一樣,在房間裡繡花,我的陪嫁丫鬟冬梅一直陪著我,到亥時我感覺乏了,便洗漱更衣,躺在榻上一邊讀書,一邊等候相公回房。大約到亥時三刻,我見相公還未回房,便讓冬梅去書房,問他今晚是否過來歇息。大概一刻鐘之後,冬梅回來回話,說相公很快就過來,於是我便讓冬梅去廚房取湯藥……」
「你說的湯藥是不是那個起陽湯?」
謝蕙蘭俏臉微帶羞赧,頷首道:「沒錯,這起陽湯是回春堂的秘方,好不容易求來的,將那十幾味藥材加水煎服一個時辰,每日入睡前服用,便可起到壯陽補腎的效果。相公最近都在服用,已經用了小十天,效果確實十分好。」
「這起陽湯每日煎服的時間都是固定的嗎?負責煎藥的是誰?」
「每天煎藥的時間都固定從戌時末開始煮,差不多在亥時末煮好,趁熱服用。煎藥的有專人負責,就是廚房的丫環秋蓮。」
段明臣點點頭,示意謝蕙蘭繼續往下說。
「大約在亥時六刻,相公回房,冬梅退至外間,我親自服侍相公喝下湯藥。」
「沈大人是怎樣喝藥的?」
「那湯藥奇苦無比,相公從來都是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的。」
段明臣嘆了口氣,那樣子自然嘗不出酒味來了。
「我伺候相公洗漱更衣,藥效也差不多發揮出來,然後……然後相公便……抱著我上了床,寬衣解帶……」
謝蕙蘭素白的俏臉浮上一絲紅暈,羞澀的揉著衣角,似乎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段明臣觀察謝蕙蘭的神情舉止,感覺是女兒家自然生出的羞澀,沒有不安和緊張。
「夫人無須害羞。」段明臣道,「行房過程中有什麼你覺得跟平時不同的地方嗎?你是何時發現沈大人有異常反應的?」
謝蕙蘭頓了頓,似是努力回憶,然後才說道:「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相公好像身上作癢,不時的抓撓後背……」
這顯然是對酒過敏的反應,倒是跟施大夫的推斷相符,段明臣眼睛一亮,忙問:「冒昧問一句,你們行房的時候,是熄燈還是開燈的?」
謝蕙蘭妙目圓睜,似是受了驚嚇一般,紅著臉道:「自……自然是熄了燈的。」
段明臣瞭然,既然熄了燈,黑燈瞎火的辦事,自然看不出來沈君儒因過敏發出紅斑和豆豆。若是發現異樣,及時停下來,或許還來得及。看不見身上的異狀,而且男人又陷入情/欲,不可能因為身上癢就半途停下來。
「夫人,請繼續說。」
「然後……大概過了一刻鐘,我發現相公的動作漸漸遲緩,呼吸變得非常急促。我以為他累了,便讓他停下來歇息,可是他好像已經聽不見我的聲音,緊接著,他的身體顫抖抽搐起來,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呵呵聲,我感覺有熱熱的水滴落到我的臉和脖子上,他整個人重重壓在我身體上,不動了!我驚慌起來,可是相公壓著我,令我無法起身,只能大聲呼喚冬梅,冬梅從外間跑進來,點亮燭台,幫我一起扶起相公……」
謝蕙蘭的眼中露出驚恐,嬌軀微微發抖:「我們當時都嚇壞了,相公面色紫紅,雙目凸起,渾身抽搐,呼吸微弱,口中不停的咳出血來,好多好多的血,樣子非常嚇人……」
段明臣繼續問:「你們當時採取什麼急救措施了嗎?」
「我出嫁前,娘親也曾教過一點房中急救知識,若是突遇馬上風,應該用銀針刺長強和人中二穴,不過當時我嚇壞了,抓起髮簪胡亂刺了幾下穴位,也不知刺得準不準,而相公完全沒有發應。冬梅則立即跑出去叫大夫,可是等大夫趕到,相公已經氣絕多時,無力回天了!」
謝蕙蘭說到這裡,便用手絹捂著臉,嗚嗚哽咽起來。
「都怪我,學得不夠精到,沒能及時救回相公,都怪我……」
段明臣不得不好言安撫,寬慰道:「這事不賴夫人,您知道嗎?沈大人並非死於馬上風,而是別有緣由。」
謝蕙蘭一聽這話,不顧擦去臉上的淚痕,猛地抬起頭,問道:「別有緣由?那是因為什麼?」
「不瞞夫人說,沈大人絕不是死於馬上風,他是被人害死的!」段明臣說完,目光灼灼的盯著謝蕙蘭。
謝蕙蘭一下子驚呆,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抬眸撞上段明臣審視的目光,道:「你……大人你不該會懷疑是我吧?不,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害死自己的相公?」
段明臣淡淡道:「夫人無需驚慌,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本官一定會查明真相,將凶手繩之以法!」
段明臣年紀雖輕,卻自有一種堅定的氣質,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讓謝蕙蘭不由自主的信服。
段明臣取出之前錦衣衛從廚房找到的酒瓶,問道:「夫人可知道這酒的來歷?」
「不知。」謝蕙蘭搖搖頭,又補充道,「相公嚴令府內禁酒。」
「夫人可知誰會把將酒帶入府裡?」
「這個,我真的說不上來。我剛入門不足一月,平時很少出房門。」
「夫人,你再仔細想想,誰有可能違禁,把酒藏在廚房?」
謝蕙蘭不解的問:「這瓶酒跟本案有何關聯麼?」
「對,很有關係。」
謝蕙蘭若有所悟,盯著酒瓶子看了一會兒,似乎猶疑和掙紮了一下,才說道:「聽說……少爺平時比較好酒,不過我只是胡亂猜的,也不能確定……」
段明臣點點頭,道:「夫人,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問你。」
「大人請講。」
「昨晚事發之時,您房裡的香爐裡燃的是什麼香?」
謝蕙蘭似是一怔,期期艾艾道:「是……逍遙仙。」
「是有催情作用的,對嗎?」
「對。」謝蕙蘭紅著臉。
「這香是從哪兒來的?」
「是我從外頭買的。」
「哪個店舖?」
「不,不是從店舖,某次我出外游春,從一個西域來的胡商手裡買來的。」謝蕙蘭補充道,「相公求子心切,燃香本是為了助情,亦是閨中之樂。有什麼不妥麼?」
「沒有不妥,我就問問。」段明臣站起身,拱手道,「多謝夫人,問訊到此為止,您可以回去歇息了,之後可能還有需要您的時候,還望配合。」
「自然,妾身謝過大人,還望大人早日破案,還我相公一個公道!」謝蕙蘭撫平衣角,姿態優雅的福了福,推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