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請君入甕
青州距離京城大約一千里,段明臣一行人加快速度,日夜兼程,兩日之後,終於趕回了京城。
他們離京的這段時間,小皇帝蕭璟的日子也不好過。
自從高麗公主慘死之後,高麗王幾乎隔一日就有一封國書發過來,每一封信都是聲淚俱下,要求大齊皇帝給他苦命的女兒報仇雪恥,要將那殘忍殺害公主的凶手碎屍萬段,祭奠他可憐的女兒。
東瀛的相野大將也不是吃素的,也緊急遣派使臣過來,聲稱高麗公主之死存有疑點,在一切尚未查明之前,不應該僅憑高麗人的一面之詞,就倉促給相野雄飛治罪,否則將使兩國邦交受損,貽害無窮。
在金鑾殿上,高麗和東瀛的特使各執一詞,吵成鬥雞眼,險些動起手來,都跪在地上,要求蕭璟給他們主持公道。
面對這麼棘手的情況,蕭璟頭大如斗,下意識的看向身側的顧懷清,顧懷清回了他一個眼神。
收到顧懷清的暗示,蕭璟定了定神,說道:「諸位特使稍安勿躁,此案關係重大,不可草率行事。此案已交由錦衣衛與東廠協同辦理,不日便可有結果,朕向諸位保證,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蕭璟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仔細分辨又覺得有打太極的嫌疑,高麗和東瀛雙方都不甚滿意,但蕭璟不等他們說話,打了個呵欠,擺手道:「朕頗感疲累,此事改日再議!退朝,退朝!」
下朝之後,顧懷清沒有回宮,也沒有去東廠,而是直接前往高麗使者下榻的驛館。
崇祿大夫柳永浩聽到通報,不敢怠慢,趕緊出門迎接。
「顧大人,您怎麼來了?」柳永浩滿臉堆笑道。
顧懷清一本正經的道:「我奉陛下之命,特來探望各位。眾位最近可好?」
柳永浩恭敬的道:「多謝陛下關心,我等一切都好。」
顧懷清嗯了一聲,又問:「元統領傷勢如何?」
「感謝御醫的精心治療,元統領傷勢恢復良好,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其他幾位受輕傷的龍驤衛也無礙了。」
「如此甚好,陛下命我帶來一些補藥,請柳大人帶本官去探望傷員。」
柳永浩帶著顧懷清來到後院,便看到元承敏站在院子裡,正在和副統領玄彬小聲說話。突然見到顧懷清,兩人的神色都有些驚訝。
元承敏看起來恢復得不錯,臉上有了幾分血色,他穿著一身白色武士袍,只是右側的衣袖空蕩蕩的。
元承敏將顧懷清請入屋裡,命人上了茶。
顧懷清問候了幾句,傳達了皇帝的關心,把御賜的珍貴補藥贈給元承敏,元承敏謝了恩,神情卻是淡淡的。
「元統領似乎心情不佳。」顧懷清看似隨意的說道,「是不是我國哪裡招待不周?」
「沒有。」元承敏搖頭,遲疑了一下道,「卑職並無不滿,只是心中有些不解,還望大人解疑。」
「請說。」
「我聽說,錦衣衛已經將畏罪潛逃的相野雄飛捉拿歸案,為何至今還不定他的罪?」元承敏頓了一頓,一臉沉痛的道,「公主死得淒慘,王上一再來信追問,希望能將罪犯繩之以法。卑職不明白,既然凶手已經抓到,為何還不判罪?」
一旁的玄彬也憤然道:「相野雄飛那廝罪大惡極,為何還留著不殺?難道說,泱泱大國如大齊,竟然怕了東瀛人不成?」
顧懷清啪的一聲將茶碗扣在桌上,臉沉了下來。
柳永浩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顧大人息怒,兩位統領也是憂心公主之死,說話耿直了些,大人千萬別怪罪。」
柳永浩給元承敏和玄彬使眼色,誰知兩人卻裝作沒看見,還是一臉質問的看著顧懷清,彷彿他不給個說法,就不輕易罷休。
顧懷清卻輕描淡寫的道:「本官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此事事關重大,吾皇自有分寸,請你們再耐心等待幾日,就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說罷,顧懷清站起身,拂了拂袖,就朝門外走去。
元承敏和玄彬眼睜睜看著顧懷清離開,卻也不敢當真阻攔他。
一隻腳剛要踏出門外,顧懷清突然想起什麼似得,回頭問道:「我記得當日還有一名龍驤衛生了病,現在怎麼樣了?」
元承敏怔了一怔,道:「吃過大夫的藥,好了一些,不過還需臥床靜養。」
「那本官也去探望一番吧。」顧懷清又道,「元統領重傷初癒,應當好好保重身體,就不必跟來了,請柳大人帶我去便可。」
元承敏聽他這麼說,也不好堅持,便吩咐玄彬,請他和柳永浩一起帶顧懷清前去。
那名因為水土不服而病倒的龍驤衛叫做金永大,顧懷清進門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養病。
金永大還未說話,顧懷清便大驚道:「哎呀,不好!這位小兄弟眼白髮黃,面色發青,像是染了時疫啊!」
「什麼?」柳永浩最是貪生怕死,一聽到時疫二字,渾身一抖,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若不是因為顧懷清在場,他恨不得立刻就逃出屋子。這時疫可不是開玩笑的,會傳染人的,得了時疫的人十有**都沒得救。
玄彬卻皺眉道:「顧大人何出此言?之前大夫來看過,都說只是普通的風寒而已。」
「你們有所不知,我雖是宦官,卻對醫道頗有研究,曾跟隨太醫院院史學醫多年。」顧懷清裝模作樣,滿口胡鄒,「相信我,以我多年行醫的目光,絕對不會看錯的,這位兄弟絕對是染了時疫,不行不行,不能讓他繼續待在這裡,會傳染給你們的,必須火速隔離!」
「可是……」玄彬還欲爭辯,顧懷清卻大手一揮,東廠的人披著雨具,遮著口鼻,全部武裝的跑進來,強行將金永大抬走。
顧懷清一臉誠懇的拍著玄彬的肩膀:「幸好發現得及時,這位小兄弟也許還有救,你放心,我會請最好的大夫給他醫治。」
在這種情況下,玄彬也無法再說什麼,只好眼睜睜看著顧懷清帶走金永大。而柳永浩則一臉慶幸,飛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將衣服全部換下燒掉,又吩咐下人燒水給他清洗身體,再用艾草燻蒸驅毒,心裡祈禱著倒霉的時疫不要傳染給他。
金永大被帶回到東廠,隔離在一個單獨的小屋,顧懷清還請了太醫院的施大夫來為他看診。
金永大自被帶走,便音信全無,元承敏派人去問,顧懷清卻回覆,金永大病情甚重,但太醫正緊急搶救,請他們無須擔憂。
相野雄飛則被關在錦衣衛的詔獄,但並不判罪。蕭璟對外宣傳身體不適,對兩國使者避而不見,一連幾日,都是如此,案子毫無進展。
顧懷清看起來悠閒自得,半點也不著急,但有人卻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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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霧氣深濃,厚厚的雲層將月亮和星光遮住,四處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靠近東廠的一處人跡罕至的宮牆下,一個東廠番役手裡拿著一盞昏暗的油燈,鬼鬼祟祟的從小門溜出。
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等候在宮牆外,見番役出來,便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元寶,塞到他手上。
那番役露出貪婪的目光,將金元寶塞進嘴裡咬了咬,才滿意的揣入懷中,壓低聲音說道:「看在你出手闊綽的份上,我便給你交個底兒。
今日錦衣衛同知段大人領著北鎮撫司的人過來,帶著刑具去了金永大屋裡,我聽見屋裡傳來慘呼聲,像是動了大刑,然後段大人與顧大人兩人密談了許久,我隱約聽到他們說,什麼姓金的全招了,明兒進宮跟陛下交差,這案子終於可以結了。」
黑衣人心中一緊,追問道:「你可知道,那金永大到底交代了什麼?」
「這個……小的地位低微,這等機密如何得知?想來是跟案子相關的線索吧。」東廠番役心有餘悸的道,「我跟你說啊,那群錦衣衛整治人的手法厲害無比,無論什麼人到了他們手裡,都只有乖乖交代的份兒。」
黑衣人又塞給那番役一錠金子,問道:「那金永大被關在何處,還請公公指個方向。」
那東廠番役似乎遲疑了一下,終於抵擋不過金錢的誘惑,將金永大的方位告知了黑衣人。
兩人匆匆交談完,便各自離去。
那東廠番役一轉身,便徑直的去了顧懷清那裡,一五一十的對他說明情況。
顧懷清俊逸的臉上露出愉悅的笑容,對坐在身邊的段明臣道:「呵,魚兒終於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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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白霧瀰漫,高大的宮牆隱在茫茫霧氣之中,顯得愈發巍峨神秘。
更鼓敲了三響,更夫沙啞拖長的嗓音在寂靜的深夜裡傳出去很遠。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裡,東廠靠近宮牆的一處偏僻的小屋,突然出現了兩道黑影。
兩人像是早有計畫,貓著腰在屋外觀察了一下,然後,一人伏在屋外望風,另一人輕推門扉,迅速的閃身進入屋內。
金永大似是已然入睡,床上沒有掛帳子,金永大仰面躺著,黑暗中只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進屋的黑衣人握劍在手,悄無聲息的走近床邊,突然揮劍刺向金永大的脖頸處!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黑衣人長劍揮出的瞬間,金永大竟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躍起,抬起一腳踢向黑衣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胸口挨了一腳,悶哼一聲,卻咬著牙揮劍猛攻,欲取他性命。
兩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迅速的過了幾招,黑衣人驚道:「你不是金永大!」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攻勢更猛,黑衣人心知不好,全力還擊。他雖左手持劍,卻凌厲無比,招招狠毒,加上他此刻存了拚命的念頭,那人也不敢擅略鋒芒,被逼退幾步。
黑衣人不敢戀戰,朝門外奔去,剛到門口,便聽到細微的破空之聲,他以為是暗器,便側身閃躲,誰知那並不是暗器,而是一根細如牛毛卻無比堅韌的天蠶絲,捲住他的手腕,他感覺手腕處一陣撕扯劇痛,悶哼一聲,左手拿不住劍,長劍噹啷一聲脫手墜落。
屋裡那人也趕過來,一陣排山倒海的勁力從後面襲來,黑衣人再也無力閃躲,背後中了一掌,口中一陣腥甜,竟吐出一口鮮血,無力的委頓在地。
這時,四下里亮起燈火,沉沉的黑暗被驅散,無數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圍攏過來。
黑衣人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捆成粽子,丟到自己面前,眼中露出幾許絕望來。
假扮金永大的段明臣上前,一把扯下黑衣人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張修眉鳳目的年輕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