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敵是友
顧懷清生平頭一回坐船出海,剛開始還在甲板上跑來跑去,感覺挺新鮮,但很快就嘗到了苦頭。
海上跟江河的風浪,不可同日而語,雖然他們乘坐的是豪華級大型戰艦,但依然顛簸得厲害,沒有坐過海船的人無法一下子適應。
顧懷清只覺得頭暈目眩,腹中翻騰噁心,吐得臉都綠了。羅欽等幾個錦衣衛也沒好到哪兒去,吐了好多回,腿都軟了。段明臣稍微好點,因為在高麗戰場參與過海戰,多少適應了一點,雖然臉色有點難看,但還能忍住。
段明臣見他們吐得可憐,尤其是顧懷清,一張小臉蒼白如紙,皮膚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便找霍衛東要了一些暈船藥。
顧懷清看著那碗黑乎乎冒著怪味兒的藥汁,實在很想拒絕,但架不住吐得難受,只好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下去。別說,那藥雖苦得要命,還真的挺有效,過了一會兒,暈船的感覺就好了許多,至少沒有再噁心犯吐了。
大船看似笨重,但在海中行使速度很快,幾十名強壯的水手同時划槳,輪流換班。舵手的航海經驗豐富,掌著羅盤,熟練的繞開各處暗礁,沿著往東瀛的路線航行。
太陽降落又升起,一晝夜的功夫,大船進入了深海,無邊無際的蔚藍海水包圍著他們,看不到邊際。
敵船還是毫無蹤影,段明臣和顧懷清等人心裡不免焦急,這茫茫大海,真的能找到那艘敵船嗎?
然而,霍衛東卻成竹在胸,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雖然他並無驚人之貌,卻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這可能就是所謂的領袖魅力吧。
經過十幾個時辰的航行,眾人都有些疲憊了,這時,突然聽到高處眺望台上傳來興奮的呼喊聲:「注意!前方發現船隻出沒!」
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霍衛東拿起筒狀望遠鏡眺望,眼睛一亮,對著舵手和水手們下令:「全速前進,追上去!」
顧懷清問霍衛東拿過望遠鏡,果然看見前方有一艘掛著白帆的船隻,但船身上沒有任何標誌。
顧懷清疑惑的問:「將軍為何斷定這便是倭寇的船?或許只是普通的漁船呢?」
「不,一定是倭寇!」霍衛東搖頭道,「倭寇近來屢屢來犯,因此大多數漁船都只在近海捕撈,而且為了安全起見,往往是結成船隊。這艘船單獨一隻,也沒有懸掛任何標誌,顯然是故意隱藏行跡。」
「那也不一定就是相野雄飛,可能是其他倭寇的船啊?」顧懷清爭辯道。
「倭寇出來搶劫,也是成群結隊,少則幾艘,多則幾十艘,不可能單獨一艘船跑來送死。」
經霍衛東一解釋,那麼十有**就是相野雄飛的船了,眾人十分激動,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殺他個落花流水。
然而,所謂欲速則不達。相野雄飛的船隻顯然發現了有大船在後面窮追不捨,他們大約也知道被追上便是死路一條,竟不顧一切,將船上重物擲入海中,升起兩道風帆,全速行駛。
倭寇的船隻小巧,此時正好是順風,風帆鼓脹,行駛的速度十分迅速,戚家軍的大船上的水手雖卯足了勁兒划槳,但大船體積大,還承載了沉重的火炮,要追上小船並不容易。
一大一小兩艘船在海面上展開生死追逐,一刻鐘之後,雙方的距離還是沒有拉近,反而有被拉開的跡象。
霍衛東心裡也發急了,親自登上艦橋,拔劍在手,大聲為水手們鼓勁。段明臣和顧懷清等人緊張地看著,心裡焦急萬分,卻幫不上忙。
突然,沉默寡言但目光銳利的尤副將說道:「將軍快看,左側海平線出現了一艘大船。」
霍衛東拿起望遠鏡,看清那船之後,眼神微閃,表情莫測。
段明臣目力深遠,也看到了那首黑色大船,那船出現得突兀,船上沒有懸掛任何東西標誌,光禿禿的飄在海平面上,顯得十分怪異。
段明臣問道:「霍兄,你可知那船是敵是友?」
霍衛東神情古怪,眉心微微皺起,卻並不回答。
倭人的船也看到了那艘突然出現的大船,同樣是心中疑惑,不過若是大齊的戰船,必然不會什麼標誌都沒有,所以倭人猜想,估計是路過的商船,按照海上慣例,倭人揮舞著一面紅旗,代表友好的打招呼,實際上也存了試探之意。
那艘大船不聲不響的緩緩開著,既沒有回應,也不靠近,看似毫無威脅,因為那艘大船距離倭人的船足有百丈的距離,倭人也沒意識到會有什麼危險。
誰知道,變故突起,十幾管大口徑漆黑炮管從黑色大船的側面伸出,緊接著火炮齊鳴,發出陣陣天崩地裂的轟鳴,十幾條火龍呼嘯著撲向倭人的船。
可憐倭人們做夢也想不到,那艘看似普通的大船竟然配備了最先進的弗朗基大炮,而且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開炮!他們的船本就是從漁民手裡偷來的小船,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打擊,立刻就被轟塌了半邊,剩下的船板也著了火,船身慢慢傾斜,沉入海中,僥倖未死的倭寇們見狀不妙,紛紛跳海求生。
這一變故來得突然,段明臣和顧懷清他們也毫無防備,那火炮的巨響震得人耳膜嗡嗡轟鳴,令海平面都起了幾尺波浪。
那黑色大船炮轟完倭寇之後,刷的升起了一面黑底繡白色骷髏的大旗,耀武揚威的迎風招展,仔細看旗上的圖案,骷髏的嘴裡竟然還叼著一隻紅玫瑰。
段明臣倒吸一口冷氣:「竟然……是海盜!」
比起段明臣他們的驚詫,戚家軍將士的臉色更黑,有人小聲道:「老天,竟是苗寡婦的船!」
唯有霍衛東神色未變,看來早就知曉那艘大船的來歷,不過他雖臉色平靜,但緊鎖的眉峰卻透露出他的內心並不輕鬆。
戚家軍的戰船固然裝備先進,也有不輸於海盜船的火炮,但真要火拚起來,勝負還不好說。他們的此行目的並不是剿匪,而是捉拿相野雄飛,所以沒必要在這裡跟海盜拚殺。
霍衛東立刻做了決斷,命令道:「不用理會那大船,直接開過去,先去搶救人犯!」
海盜船卻似乎跟霍衛東一個想法,也全速朝倭寇的沉船駛去,他們比戚家軍的船離得近,船速也快,搶在霍衛東之前,找到了相野雄飛,一張漁網撒下去,把他從海裡拖起來,像曬鹹魚一樣吊在半空中。相野雄飛雖凶狠勇猛,但是被兜在網兜裡,百般武藝都施展不出來,渾身濕透的在網裡掙扎的樣子十分狼狽。
見人犯被海盜捷足先登劫走,副將尤勇面帶憂色的望著霍衛東,小聲道:「將軍,您看,現在該怎麼辦?」
這也是眾人心中的問題,海盜敵友不明,倭寇雖然被擊滅,但人犯被抓走,下一步該怎麼走?
霍衛東卻淡定的道:「稍安勿躁,我們先不要動,且等苗寡婦劃下道來。」
果然,海盜船竟朝著戚家軍駛來,片刻功夫,距離就到了火炮射程之內。戚家軍將士不由得緊張起來,海盜船的弗朗基大炮威力十足,剛才大家都看在眼裡,就算大船穩固,也不可不防。炮手們自覺到位,準備將紅衣大炮推出去,擺好姿態迎戰。
誰知霍衛東卻吩咐道:「不用裝炮,原地等待。」
「將軍……」尤勇不安的想勸阻。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張!」
戚家軍幾百將士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海盜船耀武揚威的駛過來,而不遠處的海面上,漂浮著被轟沉的船隻的殘骸和十幾具倭寇的屍體。
霍衛東對待海盜竟如此容忍,顧懷清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那苗寡婦,到底是何方神聖?」
顧懷清此言一出,就看到尤勇面帶不滿的冷冷瞪了他一眼,而戚家軍其他將領的臉色則透著一點尷尬,大夥兒都不說話,齊刷刷的看向霍衛東。
霍衛東無奈,只能低咳了一聲,道:「苗寡婦是縱橫東海一帶的海盜頭子。」
顧懷清奇道:「既是海盜,又怎會由一個婦人領導,還是個寡婦?」
霍衛東瞥了一眼,只見海盜的船開得緩慢,一時還靠不上來,便耐心的給顧懷清解釋起來。
「這苗氏來歷不明,有人說她本是江湖女子,也有人說出身風塵,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她雖身為女子,卻武藝出眾。她最先跟了一個海盜頭目,後來那海盜死了,她便成了寡婦,自立門戶,聚集了一群海盜,在東海海域劫掠,道上都管她叫苗寡婦。」
顧懷清問道:「那朝廷竟然放任不管嗎?」
「苗寡婦率領的這伙海盜足有數千人之多,武器裝備精良,佔據海中的幾個島嶼,行蹤詭秘,神出鬼沒,朝廷曾兩度派人圍剿,但苗寡婦狡猾異常,根本就抓不到她,兩次都無功而返。何況,沿海最大的禍害是倭寇,海盜只是劫掠往來商船,不像倭寇是上岸燒殺搶劫,所以朝廷打擊的重點是倭寇,對於海盜則以招安為主。」
顧懷清見方才苗寡婦炮擊倭寇,進退有度,顯得有勇有謀,雖未見面,想來必是一位奇女子,心中對她頗有好感,便道:「海盜也是我大齊的人,若不是迫於生計,估計他們也不願淪為海盜,若能設法招安,就最好不過了。」
「哈哈!招安苗寡婦,說起來也很容易,還不是我們將軍一句話的事兒!」說話的是霍衛東的親衛胡二,一個看起來有點二的粗魯漢子。
尤勇板臉叱道:「你閉嘴!將軍的事豈容你隨便玩笑!」
胡二才不怕尤勇呢,他本是霍衛東的發小,從穿開襠褲就認識了,跟隨霍衛東出生入死,在戰場上為霍衛東擋過刀。人雖有點混不吝,卻很受霍衛東的信任,只是向來跟尤勇不太對拍。
胡二兩眼一瞪,吼道:「關你屁事啊!老子說錯了嗎?那姓苗的娘們兒早就對咱們將軍有意思,只要將軍點頭納了她,招安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段明臣和顧懷清對視一眼,雖然地點不合時宜,但心裡都燃起了一點八卦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