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夏末秋初，清風微涼的夜晚，月色清冷，星星有些疲憊的眨著眼睛，晦暗不明，這給樹林裡的幾個人影提供了有利的環境。

　幾個複雜的手勢後，前面兩個人慢慢接近月牙湖。守衛的石像一動不動的盯著遠方，但他們知道，只要他們越過那條線，這些石像馬上就會復活。

　但他們不是來硬闖的。

　兩人互看一眼，各自從背包裡摸出兩個炸藥包，點了火摺子就丟了過去，轉身就跑進樹林裡。

　「轟——」四聲炸響接連而起，樹林裡鳥獸散盡，裡面？火光四起，有□□聲有抽泣聲，唯獨沒有哀嚎聲。或者說，他們已經忘記了怎麼哀嚎。

　過了一會，咒罵聲蓋過了所有聲音，接著是鞭子抽打的聲音，一刻鐘後，所有人靜了下來，只剩下鞭打聲。

　火勢只蔓延在主殿以及主殿的四周，奇和諾蓮衣衫不整的跑了出來。奇赤紅著眼，奪過士兵的鞭子在地上狠狠打了一下，地面頓時就被打出了一條坑，皮包骨頭的人們瑟縮了一下，不敢吭聲。

　「說！是誰放的火！」奇惱怒的掃視蹲下的奴隸，像是不找出那個放火的人不罷休的模樣。

　一個士兵上前道：「可能不是他們放的，之前的聲音倒像是……」士兵說到一半停住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諾蓮皺了皺眉，將有些凌亂的頭皮捋到耳後，不悅道：「有話就說，支支吾吾什麼？」

　「這……」士兵看了看奇，低下頭道：「像是之前在辰國遇見的那種『驚雷』。」

　奇揚了揚眉，冷聲道：「哦？你的意思是他們半夜從一千里跑過來炸了我們的主殿？」

　士兵撲通一聲跪下，不再說話。一千里地，吃喝是問題，走路是問題，時間也是問題，各種問題都是辰國解決不了的，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經過靈泉改造後的人完全不能用普通人的方式來衡量，一千里地，辰國六個以跑為特長的人表示三天就可以了，吃的喝的，樹林裡啥沒有啊？跑過來炸琉璃國的主殿，他們表示完全木有壓力。

　奇盯了幾百個奴隸一會，眯了眯眼，將手裡的鞭子丟給了一旁的士兵，「給我打，打到他們說實話為止。」

　「是！」

　「呲剌！」冒著火光的炸藥包又丟了進來，目標，偏殿。

　「轟——」一座精美要完工的宮殿成了廢墟。

　奇和其他人都傻眼了好麼，竟然敢在他們面前就開始炸殿！過了好一會，奇才回過神來，他的偏殿被炸了。他的偏殿竟然被炸了！

　奇氣的胸口大起大伏，陰冷的目光搜尋炸藥包丟過來的方向。一定要……殺了他們！

　「給我把人抓回來！」奇怒吼道。真是……他這是被人挑釁了？

　「是！」一隊鐵甲兵得令後朝著炸藥包扔過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四條人影從四個方向閃走，不一會，各個地方響起了爆炸聲，一聲接一聲，深色的天幕炸開兩個字——辰國。

　奇之前還懷疑是不是別的國家打來了，天上久久不散的兩個字徹底打消了他的念頭。辰國麼？那個由琉璃國的叛徒組成的國？他們怎麼會有膽子過來做這些！

　跪蹲著的奴隸呆呆地看著天空，眼中有了一絲波動。

　百里外的帳篷內。

　「哈哈！笑死我了！你們都沒看見他那臉色，跟鍋底一樣黑了！」帕特繪聲繪色的把現場的情況說了一遍後笑得不行了。

　葉洛辰面無表情的聽著，面前擺了一大堆的飯菜，動作優雅但絕對速度的吃著，肚子也不見鼓起，不知道吃到那裡去了。

　本來還算愉悅的氣氛，在看到葉洛辰的時候就破滅了。

　「神使……你還沒吃飽啊？」嘉納嚥了嚥口水，別誤會，他不是餓了，是想吐了。那是他三倍的飯量啊，怎麼塞進去的？

　其他人不約而同的看向葉洛辰的肚子，平的……

　「咳！」在葉洛辰不爽之前，瑞乾咳了一聲，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納伊默默低下了頭，葉洛辰斜著眼衝他笑了笑，後者愣了下然後扭過頭。

　葉洛辰疑惑的皺了下眉，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這小子總是偷偷的看他，還瞄他肚子，又不像是很驚奇的模樣，眼中的情緒很複雜，就像是……像是……

　「你認為如何？」瑞扣了扣桌子，問葉洛辰。

　葉洛辰抬頭，發現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過了一會，說了一句讓人吐血的話，「我沒聽到。」

　瑞眼角抽了抽，這傢伙一被查出來懷孕後，不僅化身為吃貨，還時不時的走神。果然，懷孕的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都會變得有些奇怪。

　「這是部署圖，你看看，沒什麼意見我們就這麼做了。」瑞深呼吸後，好脾氣的把圖遞了過去。

　納伊看著瑞，輕咬著下唇。果然對他是不一樣的麼……

　葉洛辰拿了個雞腿，一邊吃一邊看，吃完後用毛巾擦了擦嘴和手，取了筆畫出幾個死角。「這三個地方你們打算怎麼辦？靠運氣？」

　「這……」帕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又煩悶的垂下頭，看起來很是沮喪，他們的確是想靠運氣來著。

　「他們也不一定能看到這三個死角，所以我們也忽略？」葉洛辰淡淡的說著，執起竹筒，喝了一口熱水，放下竹筒後，整張臉都黑了。「你們真當他們是傻子？若是連這麼明顯的三個死角都看不出來，相信我，現在你們還在琉璃國過得好好的。」

　瑞蹙眉，還沒等他說話，納伊就不服氣了，「神使！你說這話也太過分了！」

　「哦？」葉洛辰緩和了語氣，似笑非笑。「過分？」

　納伊蠕動了一下唇，感覺有些無力，他不管怎麼樣都比不上，說的話也沒有份量，若不是神使，他算個什麼？可是……真的好讓人不甘心。這種感覺是……嫉妒？可是，他為什麼要嫉妒？

　瑞發覺這氣氛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一向尊崇葉洛辰的納伊竟然回嘴了，瑞震驚之餘還有點小竊喜。

　「沒什麼……」納伊失落的丟下這句話就跑了，他才是這裡最多餘的一個人……

　「納伊……」瑞抬眼一看，人跑了？是怕葉洛辰打他麼？這孩子……

　葉洛辰玩味的笑了笑，看到他這抹笑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這笑得，嘖嘖……誰又要倒霉了？

　瑞覺得有點不太放心，這邊又走不開。算了，等會再過去看他吧。

　草原的風涼絲絲的，納伊坐在小坡山上，呆呆地望著琉璃國的方向。不知為什麼，眼睛有些酸澀，視線漸漸模糊。

　「孩子，你怎麼了？」

　陌生男子的聲音帶著關切自身旁傳來，納伊驚的後退了幾步，「你……你是誰？」

　男子輕笑，過於平凡的臉上只有淡然，但納伊不可能聞錯，他的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即便很淡，但對於納伊來說，已經可以把這人定為危險的一類。

　「真是個敏感的小傢伙。」

　「你到底是誰？來這裡做什麼？」納伊毫不掩飾眼中的警惕，眼睛餘光往四周看了看，心中猛地一顫，熟悉的景物不復存在，有的只是濃郁的迷霧。

　男子整理了一下衣袍，「我是誰並不重要，但我是你召喚過來的。」

　「召喚？」納伊困惑的看著他。

　「你的嫉妒是那麼濃郁，它召喚了我，所以，我來了，完成你的心願，你把嫉妒給我，如何？」

　納伊愣了愣，腦海中主動回放著葉洛辰的一切，嫉妒？嫉妒麼？是啊，他是嫉妒的，憑什麼葉洛辰是神使，憑什麼葉洛辰什麼都會，憑什麼葉洛辰會得到瑞的另眼相看？憑什麼！

　都說上天公平，葉洛辰有的，他為什麼沒有？他不甘心，所以，嫉妒了。

　「世界上就有這種人，會得到天道的寵愛，凡人想要的一切，對於他們而言只是俗物，他們不需要刻意去追尋什麼，天道會把他們想要的，通通拿到他們唾手可得的地方擺好，任他們挑選。

　有人會接受痛苦的折磨，有人會命途坎坷，但這些似乎都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因為他們是天道的寵兒。」

　「為什麼？神的公平呢？神制裁我們，誰去制裁神！」納伊的身體因激動微微顫抖，濃厚的黑氣從身體裡源源不斷的鑽進男子的手心。

　「真是濃郁的嫉妒呢……」男子自語道，眼底浮現一抹嘲諷，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乖孩子，把這個給他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男子將一個小藥包塞進納伊手裡，誘哄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真的嗎？」納伊有些心動的看著手裡的小藥包，眼中還有些掙扎。

　「真的，只要沒有他，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你們會過得更好。想想他的話，他根本就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裡，他只是把你們當成消遣罷了。你又何必對他手下留情？」

　納伊咬咬牙，似乎是下了決心。

　男子滿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下一秒消失在原地，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詭異的濃霧。若不是納伊手中還拿著小藥包，納伊都以為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不算太大的帳篷中，昏黃的燭火搖曳著，外面的風呼呼作響，還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狼嚎。

　葉洛辰極其豪放的盤著腿，就著燈光認真的縫製衣服。

　「主人，我不喜歡綠色。」小空面無表情的看著葉洛辰手中嫩綠的小衣服，主人的審美觀已經這樣了麼？默默為自己未來的衣服擔憂。

　「我喜歡。」綠綠的多漂亮多可愛，而且……「你那麼激動幹什麼？又不是給你的。」葉洛辰斜了他一眼補充道。

　小空歪了歪頭，「那是給誰的？」太小了吧？誰……小空頓住，好像明白了。

　葉洛辰也沒回答，一針一線的縫製著手中的衣服，懷孕對他來說好像就是吃的比較多，完全沒有其它感覺了，肚子裡真的會有一個孩子麼？怎麼想都不大可能啊。

　「神使。」怯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葉洛辰頓了頓。

　「進來吧。」

　納伊端了一碗雞湯在門口站著，「神使，你餓不餓？」

　葉洛辰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有點，怎麼了？」大半夜給他送雞湯？白天他們好像有點不愉快啊，莫不是想毒死他？

　真不怪葉洛辰把人想的那麼壞，懷孕的人總喜歡想這想那，他這還算正常。

　「白天的事，對不起……」納伊低著頭吶吶的說，端著雞湯的手有點發抖。

　葉洛辰揚眉，他看起來很可怕嗎？抖什麼？「沒事，是我的話過激了，沒辦法，懷孕了都有點不可理喻。」

　葉洛辰說著，觀察納伊的反應，在他說到「懷孕」兩個字的時候，納伊明顯抓緊了碗，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呵……是不能接受一個男人懷孕生子麼？葉洛辰擺了擺手道：「把雞湯放下，這麼晚了還是去睡吧。」

　納伊抿了抿唇，上前幾步，把雞湯放在葉洛辰面前的小桌子旁。看見他手裡的小衣服後，複雜的眼神裡多了一抹柔和。

　「怎麼樣？好看不？」葉洛辰拿起小衣服在他面前晃了晃，比平時多了幾分溫柔和俏皮。

　納伊苦澀的勾起唇角，努力穩住聲線道：「好看。」

　一旁的小空很不能理解人類的審美觀，綠色的衣服……好看？好吧，他保持沉默。

　葉洛辰端起湯碗，衝他笑了笑，舀起一勺雞湯，聞了一下，挺香的。

　「那個，神使！」納伊突然出聲，嚇了葉洛辰一哆嗦，差點把勺子給丟了。

　「怎麼了？」葉洛辰皺了皺眉。

　納伊有些慌亂的搖搖頭，「我、我還有事，先走了！」沒等葉洛辰回答，納伊就自顧自的跑了。

　葉洛辰奇怪的看了看納伊的背影，晃了晃頭，喝雞湯去。

　納伊跑出帳篷大口喘著氣，雙腿都在發顫，他從沒殺過人，他殺的第一個人竟然是……

　淚水從臉頰滑落，力氣似被剝離，整個人如破敗的木偶只剩下蒼涼的絕望。

　「砰！」碗掉落的聲音在黑夜中是那樣的清脆，納伊慌忙把臉上的淚水抹去，急急的跑進了帳篷。

　「神使！」納伊哆嗦著嘴唇，瞪大眼看著捂著肚子倒在床上的葉洛辰。

　葉洛辰疑惑的看著他，腹痛如絞。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找瑪娜……」納伊嚇得臉色蒼白，想去扶他又怕出什麼事。

　「你在雞湯裡……放了、什麼？」葉洛辰冷冷的盯著他，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納伊心虛的垂下了頭，咬了咬唇，殺了神使？他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不，葉洛辰該死！

　兩個聲音在腦袋裡不停的吵著，納伊崩潰的喊了一聲跑了出去。

　「納伊！」葉洛辰想掙紮著起身，又被腹部的疼痛弄得不敢輕易亂動，只能看著納伊跑走。

　每個帳篷的距離不算太遠，而且為了不讓葉洛辰出什麼事，特意把瑪娜的帳篷搭在旁邊，納伊的聲音那麼大，瑪娜不可能沒有察覺，沒過一會，瑪娜就披上外衣提著藥箱過來了。

　「啊——」納伊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裡，對著天空大吼，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他的罪責。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雷聲轟隆而至，納伊喊盡最後一絲力氣，失神的跪倒在地，冷冽的秋風如刀子般割著他的身軀，傾盆大雨無情的打在身上，但他感覺不到疼痛，他就像一個被人拋棄的人偶，沒有靈魂，麻木不堪。

　「孩子，殺人的滋味如何？」男子的聲音耳邊響起，帶著嘲諷。

　納伊木木的看向他，歪著頭喃喃自語：「我殺了神使？」

　「嗯，有沒有很開心？」男子微笑。

　「哈哈……我、我殺了神使！」納伊大笑著，頭髮黏黏的貼在身上，衣服濕透，他笑著，狂笑，笑出眼淚。

　淚和雨水混在一起，納伊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哭，他只想笑。

　「納伊，從今天起，你就是一個勇士。」

　「納伊，專心點，弩好學是好學，但也要注意不要傷到自己。」

　「納伊，你的衣服我給你補好了，下次小心點。」

　「哈哈……我殺了他，我居然殺了他……嗚嗚……」

　納伊倒在地上縮成一團，又哭又笑。他瘋了？是的，從他把藥加入雞湯裡的時候他就瘋了。神使對他不好麼？不，神使對他比對其他人更好，可是，他背叛了神使。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男子不由得皺眉，「為何不開心？他死了不是正好？沒有跟你搶人了，你也不用整天活在嫉妒中。」

　嫉妒啊，他是為了嫉妒殺了一個對他好的人，哈哈！真諷刺！

　「納伊——」

　熟悉的聲音透過雨幕而來，納伊呆呆地抬起頭看向瑞。

　若是瑞知道是他殺了神使，瑞一定會掐死他吧？納伊苦笑著，閉上了眼睛，躺在泥裡，接受大雨的沖刷。

　沒人會原諒他，他這種忘恩負義的人，只能去地獄，呵呵……讓他去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