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深情不及長久伴，長生危！

　幽谷亂局，到了此時，算是塵埃落定了。

　所有人就這麼安靜的站著，看著那個狼狽的紅色身影，一步一步的，踉蹌前行……

　這一刻，所有人，終於明白，顧長生為什麼性喜紅衣！

　紅衣明豔，一如其人的明豔，讓人移不開視線！

　而更多的是，紅衣的妖嬈能夠掩蓋她滿身上下被扶風天瀾等人化狼所抓傷的痕跡！

　斑斑血跡，在紅衣之上，只是留下了一片片暗沉，看的不甚真切！

　不做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自然不穿易污之衣，這是顧長生曾經的戲言，而她，也是這麼做的！

　蒼白如雪的明豔小臉，明眸皓齒依舊，顧長生臉上，掛著一抹淺淡的笑意，目光看著遠方站立的人，嘴角微勾，一日往昔的淺笑盈盈……

　沒有人，比她心裡更明白，獻祭巫術，紅蓮業火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這種禁忌不容於天的巫術，多少年不曾有人用過？關於它的傳說都業已成為了傳說！

　而身在其中，真真切切體會了一便紅蓮業火焚身感覺的顧長生，太明白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體內的生機，所剩近無，寥寥無幾……

　她不知道，憑藉這一點所剩無幾的生機，她還能不能走進她的親人，再身受摸一摸他們，感受一下他們的體溫……

　步伐越來越艱難，顧長生看著不遠處近乎呆愣的眾人，朱唇微啟……

　「我顧長生，紈袴不羈，看似重情，卻生就了一副天生涼薄的性情，我前世今生最最在意的，不過是你們這些許人罷了，我還有好多事情未做，我還未曾看著我兒長大，未曾看著我母甦醒，未曾與心念之人白首偕老，未曾為他誕下一兒半女……」

　聽到顧長生的話語，所有的人心，都不由得跟著一緊。

　就連顧台天，風華難掩滄桑的老臉上，都露出了一抹入骨的倉惶之色，踉蹌的往前跌了一步，從囚龍陣的生門之上一步跌出，口中一口鮮血迸射而出，忍不住的失魂呢喃道，「為什麼？女兒，為什麼說這些？」

　他的心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讓他的心，惶恐懼怕不安至極！

　搖著頭，素來自諭心思縝密的顧台天，不願意相信自己心底的猜測，不想聽到自家女兒近乎遺言的話語……

　這一切，不是真的！

　可一可二，不可三嗎？

　那，這個賭注，他真的要輸了嗎？

　以自己的女兒為代價，輸掉前世今生，執著的一切？

　不！不！不可以！

　他不接受！

　「噗！」

　又是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顧台天的身形不問，險些踉蹌到底。

　一旁的不戒小和尚見此，慈眉善目的小臉上，也露出了沉吟之色，眉頭略皺，似在沉思，可終究沒說話。

　顧台天離開囚龍陣生門，囚龍陣不攻自破，可是，身在囚龍陣中的周沐，周身的黑衣已經消散，此時卻神情木訥，近乎失魂的看著那個蹣跚而來，嘴中輕語的女子……

　「什麼千秋霸業，什麼女掌傾國，這些，原本非我願意，我只所求，從來都不是做一個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我不過想做一個尋常女子，嬉笑怒罵盡隨我心，鮮衣怒馬恣意平生，可是，是命運在逼我！」

　「天意如此啊，佔室女星動，煙花三月下柳州，途中一遇誤終生，周沐，我顧長生此生，從未後悔，在最落魄之時遇到你，即便是你將我推至了大周的權勢傾軋漩渦之中，我也自負遊刃有餘，我生性涼薄懶散，卻並非無能之輩，我原本不屑與之之事，為你，我情願沾染三分，南疆事變，非我所料，可是，我率領親兵南下，一為救出我兒，二有何嘗不是為了，能夠有一個身份，能夠光明正大的與你比肩？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南疆所遇，改變了我所認知的一切，我的親人，我的父母，我顧長生自負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心，卻獨獨虧欠了這兩人，為此，即便是南國在握，即便是權傾天下，北上之行，我也勢在必行，我……呵呵……我一直就是這麼一個涼薄之人啊，我傾慕你，卻自私的在我們大婚之時，攜你離家，明知北上一行艱難重重，我卻一意孤行……周沐，我顧長生，欠你一世情深……」

　感受著體內所剩無幾的生機，顧長生吃力的邁著腳，吃力的將嘴裡的話語說全……

　原本瀲灩自負帶著天生自負的眸子，隨著她一步一步的走動，漸漸黯然失色……

　「住嘴！」

　囚龍陣中，呆愣木訥而站的周沐，赫然爆發出一聲怒吼。

　吼聲震天，帶著無盡的淒涼恐懼和倉惶，讓人聞之色變！

　也讓站在顧長生身後，呆愣的弒無絕邪獰的臉色微變。

　饒是顧長生，都被周沐這一聲吼，給驚得步伐一頓，不過轉眼，她的嘴角就溢出一抹淒苦的笑意。

　周沐為何讓她閉嘴，她心中明了！

　可是，她所剩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呢……

　她怎麼放心，要把這樣一個為了她，甘願迷失本心的男人，獨自留下？

　如果那樣的話，他會瘋魔的！

　她一定，要把話說完……

　「周沐，深情不及長久伴，我顧長生此生無緣，等不及和你常伴到老了……得你一世情深，欠你一世情深，我能做的，也只能是空口許你，只待來生了……」

　說到這裡，顧長生的臉色又白了白，吃力的沉聲繼續道，「周沐，我若死，請帶我回家，把我帶回柳州城，葬在百里山下你我曾經相守的那處院落裡……北上之行，就此中斷，我將不存，我母生亦無歡，不必在為我執念，也不必為我報仇……請為我，照顧好夭夭，照顧好我的家，我的國……」

　囚龍陣中，六魂無主的周沐聞言，倉惶的搖頭。

　他這一生，生就了高位，統領百萬雄兵南征北戰，見慣了生生死死，可是，他從未怕過！

　從未像現在這般，倉惶無助的恐懼過！

　彷彿，連四周賴以生存的空氣，都在從他的胸腔裡剝離一般，痛的讓他無法呼吸，不敢動作，彷彿只要他一動，就會證明，眼下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長生……

　竟然在和他，做生離死別的最後叮囑……

　不！

　這不是真的！

　這不會真的！

　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他的夢境，一夢醒來，他的小女人，依舊在他面前，生龍活虎，發不完的突發奇想，闖不完的小禍事……

　她不會有事的！

　而此時，小肉包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沉重氣氛給嚇傻了，四周的暗夜軍，各個面露哀戚，不知何時，盡皆跪倒在地，獨獨站著的，也就剩下他們幾個……

　圓嘟嚕的大眼睛中，淚水凝聚，小肉包強忍著不肯落下，輕咬著嘴唇，小身子微微顫慄，「你們做什麼，娘親，娘親他們是不是被壞女人變狼給嚇傻了？娘親，夭夭很勇敢，夭夭見過狼，不怕不怕……嗚嗚……」

　嘴裡故作堅強的說著，可是，壓抑的嗚咽抽泣之聲，還是忍不住的從小肉包嘴裡發了出來。

　他其實，好害怕好害怕！

　他從小在李府之中，受盡欺凌白眼，生來敏感聰慧，此時，他隱約的覺得，他好像要失去了什麼……

　失去他最最愛的娘親……

　蹣跚著，努力的，一步一步靠近的顧長生，聽到小肉包的聲音，蒼白的臉上，嘴角微勾，牽強的露出一抹慈愛的笑意，遙遙的開口，「我的兒，牽住你木頭叔叔的手……」

　「嗚嗚……好！」

　小肉包聞言，愣了一愣，然後直覺的就按照自家娘親的囑咐，三兩步闖進已經失效的囚龍陣中，肉嘟嘟的小爪子攀上了周沐冰冷僵硬的手……

　「我的兒，我要你答應娘親，代替娘親，守護好你身邊之人，此生，視之如父，待之如吾！」

　守護好他，代替她，守護好他！

　「好！夭夭聽娘親的，夭夭最乖了，夭夭什麼都聽娘親的！」抓著周沐的手，小肉包一臉堅定的點頭，不容置疑的許諾。

　顧長生聞言，身形一個踉蹌，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繼而轉頭，看向自家臉色一如自己一樣雪白的顧台天，嘴角含笑，吃力的開口道，「老爹，女兒太過自負，身遭此劫，有愧父母所願，卻亦無悔，老爹，柳州城外，百里山下，四季花開，落英繽紛，不失為一個好的歸宿，老爹和老娘若是覺得孤單，就與女兒同葬那裡，也算是全了女兒前世今生兩輩子沒有父母相伴的遺憾了……」

　「好！好！好！同葬同葬！我和你娘，左右都會陪著你！女兒莫怕莫怕！」這一刻，顧台天的臉上，突然就露出了一抹釋然，滄桑的老臉上，老淚縱橫，點頭道。

　聽到這個回應，顧長生只覺得全身一鬆，所剩無幾的生機，已然不能支撐她的身體，脫力的她，逐漸往後仰倒而去！

　「長生！」

　「女兒！」

　「娘親！」

　「……」

　一聲聲怒吼，在山谷之中，驚惶的響起，可是，有一個身影比周沐他們更快，如同一條黑色的幽靈一般，往倒地的顧長生閃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