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06-05-24
清水鎮周圍村子多,知縣大人官職最大,如果真的和知縣大人套上近乎,不失為一件好事,尤其沈聰還在縣衙當值,至於知縣大人看上臘腸的緣由,她也不想揣摩了,有錢掙,不吃虧就夠了。
沈聰也覺得可行,順便商量了明天早起去山裡挖菌子的時辰,「明天早晨我和小洛爹去山裡就成了,阿諾在家裡做飯,已經和縣衙打過招呼了晚去會兒沒關係,順便可以送小洛去學堂。」
沈芸諾點了點頭,邱豔見自己幫不上忙,心下過意不去,「明日我和阿諾一起做飯吧,整日無所事事,閑得快出毛病了。」她說的實話,懷著身孕本以為身子會難受,實則除了嗜睡什麼感覺都沒有,如果不是韓大夫說她有了自己,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比起懷大丫那會輕鬆看不知道多少。
沈芸諾促狹的笑了笑,「嫂子好好休息,將來給大丫生個弟弟就是了,家裡的活不算忙。」山裡菌子不多,否則還能讓金花他們幫著,眼下的情形裴征和沈聰出面就足夠了。
霧氣籠罩著山間,清晨的風微微泛亮,天不見諒,裴征和沈聰就出了門,在礦山的時候一幫人就是這個時辰起來幹活的,雲霧籠罩,依然不影響兩人搜尋菌子的視線,家裡有了手藝謀生,兩人嘴上不說,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山裡更涼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彎腰到處找著,一人背著一個背簍,速度快,手腳麻利,如溪水般的嗓音不時打破山林寧靜,偶有一兩隻野雞從草叢堆裡竄過,屏住呼吸,不難聽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兩人忙其他事兒自然無暇顧及獵物製造出的聲響。
沈芸諾也起得早,準備好早飯,幫大丫小洛洗了手和臉,讓他兩先吃飯,孩子吃飯的速度慢,沈聰他們回來換了衣衫拿著早飯就能出門,沈芸諾今日沒有給小洛裝肉,一盤子野菜和菌子,過些日子天熱了,可以裝一碗銀耳湯。
坐在桌前,守著他們吃飯,吃到一半,門外就傳來腳步聲,沈芸諾迎了出去,菌子不如下雨的時候多,能在這麼會挖了這麼多也算不錯了,沈芸諾打了兩桶熱水讓他們洗臉。
「山裡另外一邊我們沒有去,明早的時候倒是能從那邊摘過來,對了,今日縣衙沒多大的事兒,傍晚我去接小洛。」沈聰和裴征爽利的洗了臉回屋換衣衫,出門,沈芸諾已經把早飯擺好了,兩個大男人吃飯的速度快,沈芸諾看日頭不早了,拿了小洛的竹籃子和食盒出來,匆忙的送幾人出了門才松了口氣,邱豔從後院喂了雞鴨出來,見門口沒了影子,「他們走了?」
「走了,第一天時辰沒算好,往後慢慢就好了。」沈芸諾回屋收拾桌上的碗筷,和一邊還在吃飯的大丫說話,「吃了飯,姑姑和你放鴨子。」裴征他們說的另一邊估計是從村子裡那邊上去了,今日可以摘些回來像昨日那般擱著,至於稻田裡的事兒,只有等裴征從鎮上回來再說了。
大丫高興,把剩下的粥喝完,陪著邱豔說了幾句話,聽沈芸諾叫她,歡欣鼓舞的跟了出去,沈芸諾背著背簍,讓邱豔有事兒的找金花,金花性子大大咧咧,不過也是個好的,一副熱心腸,和那樣子的人打交道一點都不累。
「我知道了,你小心些,銀子是掙不完的,顧著自己的身子才是。」邱豔抱著衣服,準備先去河邊洗衣服,這幾日,大丫的鞋子壞了,她準備給她做雙新的,手裡的事情也多,可能懷著大丫的時候心裡的恐懼多了,她對這個孩子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一覺醒來,孩子就不見了。
她和沈芸諾都有心結,因而家裡的事情只做力所能及的。
沈芸諾點頭,出門,刀疤他們已經又開始做工了,今日開始壘牆了,幾人一身幹勁,沈芸諾和大丫把鴨子趕到河邊,問大丫去村子裡不,大丫搖頭,沈芸諾笑笑,她的意思是讓大丫去村子裡,多和人打交道,正日在家裡自己玩自己的,性子總歸不太好,見她搖頭,沈芸諾道,「成,你就在旁邊玩,別太靠近水了,你娘懷著弟弟,你不要給她添麻煩知道嗎?」
邱豔在河邊洗衣服,稍微忙入神就照顧不到大丫,邱豔放下木盆,好笑道,「沒事兒,你去村裡就是了,大丫不會亂跑的。」大丫一直跟著她,什麼性子邱豔心裡明白,叮囑了沈芸諾兩句見她走遠了,讓大丫在邊上坐著,「今日你爹出門我和他說了,晚上回來給你買兩朵絹花,你又有新的了。」她想要個兒子,可是不影響她對大丫好,笑著把身後的凳子遞給大丫,「別坐在石頭上,坐凳子,娘洗了衣服回家給你做雙新鞋。」
大丫臉上笑成了花,接過凳子,乖乖的坐下,手裡拿了捧花,今早裴征從山裡給她摘回來的,好幾種顏色,她愛不釋手的撥弄著。
經過裴家院子聽著裡邊傳來尖銳的吵鬧聲,沈芸諾頓了頓,沒有走進去,徑直離去,走出幾米遠,沒想著又遇到韓梅牽著小山小金,她蹙了蹙眉,不動聲色的叫了聲大嫂,韓梅也微微一詫,沒料到會遇著沈芸諾,「三弟妹怎麼來村裡了?」
沈芸諾指了指山上,「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摘些菌子回來。」
韓梅臉色變得怪異起來,猶豫了下,平靜道,「我和三弟妹一起吧,本來也是去山裡砍柴的,下回輪到小木抱柴火去學堂了。」低頭,左右看了兩眼小山小金,朝沈芸諾道,「三弟妹不若等等我,我把小山小金送到他奶那邊。」
裴老頭如今不管事,沈芸諾不知曉他心裡如何想的,宋氏忙前忙後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看田地裡的莊稼就明白了,韓梅背簍裡裝著給裴萬帶的早飯,沈芸諾才想起裴萬來,「二哥的傷如何了?」
韓梅歎了口氣,「比之前少些了,不過就是話不多,三弟妹和我一起去看看?」裴勇不在,她給裴萬送飯都帶著小山小金,畢竟擔心旁人說三道四,裴萬是個話多的,經此變故,話少了許多,更多的時候就是望著屋頂發呆,她讓小山小金陪他說話,裴萬甚少吭聲,面無表情,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進了裴家院子,奇怪的是家裡沒人,沈芸諾心下疑惑,宋氏和裴老頭不在說得過去,裴秀都不在,韓梅叫了兩聲,小栓從東屋探出個身子,臉上露出了喜悅,韓梅問道,「小栓,你爺奶和小姑呢?」
小栓指著外邊,「去紅嬸子家裡了。」
紅姑,隔壁村有名的媒人,估計是為了裴秀的親事,韓梅低下頭,不在多問,進了屋,裴萬睜眼望著屋頂,臉上無波無瀾,若非不時眨眼,沈芸諾都以為他是死了。
「二弟,早飯來了,今早忙家裡的事兒來得有點晚了,明日我早些。」韓梅家養著幾隻雞,今早打開雞籠發現少了一隻,家裡的雞之前是小山小金照看的,她以為不見了,屋裡屋外到處找了一圈才找著了,因此耽擱了時間,這個點了才給裴萬送飯。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沈芸諾心下歎氣,叫了聲「二哥」,裴萬眼珠子動了動,撐著身子抬起頭看了沈芸諾一眼,裴老頭不管他死活,宋氏說家裡的錢抓藥花得差不多了,過兩日就斷藥了,宋氏心裡是真的愧疚悔恨,裴萬心裡能感覺到。
「三弟妹來了。」裴萬張了張嘴,久了沒有說話的緣故,聲音乾裂沙啞,小栓靠在床邊,抓著裴萬的手不說話。
裴萬目光複雜,他生病是三個兄弟照顧他的,裴老頭告訴他,找到辦法就要去跟著裴勇過,私心裡從來都看不起他,跟著他無非是權宜之計,當初裴俊輕視他,他心有怒氣,鐵著心的要努力做好,無非是要裴娟看著,裴老頭和宋氏當初同意跟著他是明智的選擇,他會讓他們衣食無憂,所以,見不得劉花兒和宋氏吵架,裴老頭罵他罵得再厲害他從不還嘴,田地的活哪怕他一個人做,他沒有一句怨言,結果,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都是他自欺欺人罷了,看不起他的人一輩子都看不起他,哪怕他再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沈芸諾屋裡亂糟糟的,心下疑惑,宋氏和裴秀照顧裴萬,屋子裡不該這樣才是。
裴萬張了張嘴,沒有多說,緩緩的閉上眼,那句「三弟妹來了」好似不過沈芸諾的錯覺。
韓梅拿出早飯,找出旁邊的一張小桌子,架在裴萬身側,「二弟,你先吃著,我和三弟妹去山裡轉轉,待會回來的時候順便過來拿碗。」家裡只有小栓,韓梅提醒小金小木在院子裡玩沒有出去,也別聲音大了擾了裴萬休息。
不得不說韓梅雖然心機多,可在裴萬的飯菜上還是捨得下功夫的,至少,裴萬的飯菜在此時的農家都不算是差的,這時候,西屋又傳來吵鬧聲,可能對方聽著聲音了啪的聲打開了門,周菊臉色蒼白的看著沈芸諾,以及她身側的韓梅,眼神晦暗不明,「大嫂三嫂來了怎麼不進屋坐會兒?」
沈芸諾沒有想那麼多,解釋道,「我準備去山裡挖野菜,路上遇著大嫂了來看看二哥,四弟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周菊身後,李氏探出半個身子,面露嘲諷,不過嘴上卻客氣得很,「阿菊大嫂三嫂,沒事兒來坐會啊,這幾日阿菊家裡不賣豆腐,閑著呢。」李氏來了,周菊和裴俊只煮一鍋豆腐賣,李氏想偷看都沒有法子,不過看韓梅和沈芸諾走得近,眼珠子轉了轉,臉上愈發客氣了,「阿菊大嫂,聽說你娘家之前也賣豆腐的,怎麼就不賣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周菊面色一邊,轉過身,掃了李氏一眼,韓梅抿了抿唇,當時的動靜鬧得大,周圍村子都是清楚的,李氏重提舊事無非想給她難堪罷了,韓梅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氏一眼,「家裡忙,抽不開身,就不賣了,怎麼,嬸子也想賣豆腐了?」
周菊不想李氏和韓梅將話題越扯越深,朝沈芸諾招手道,「三嫂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記得得空了來家裡坐。」如果不是擔心李氏在家裡到處翻,周菊也想跟著他們去山裡了,家裡沒有菜地,李氏來了後一直喊嘴裡沒味道,這幾日飯桌上都是肉,前兩日她不過出去挖了一小會野菜,回來家裡就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她娘在她心裡如今和宋氏沒什麼兩樣了,即便有血緣關係的母女,處的方氏和婆媳差不多,相看兩不順眼。
沈芸諾笑笑,和韓梅出了院子,李氏點著周菊腦袋,「就你是個沒心思的,等著吧,等你大嫂和你三嫂打好了關係,你大嫂就該買豆腐了,那會有你哭的時候,交給我們有什麼不好,我生養你一場,還能坑你不成?」
周菊面色發白,沈芸諾不喜歡和韓梅一起,兩人今天來裴家院子都沒和她打招呼,韓梅是個心計深的,如果真開口說賣豆腐,沈芸諾只怕也不好拒絕,她心裡堵得厲害,盯著李氏,面色愈發難堪,聲音無悲無喜道,「娘,是不是我不給您法子,您就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李氏動了動唇,這句話她的確說過,然而從周菊嘴裡說出來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虎著臉,拔高聲音道,「我告訴你,出門的時候村子裡好多人家都知道我回去家裡是要賣豆腐的,你不給我法子,我都沒臉回去了,你侄子一天天大了送去學堂將來有出息你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周菊不為所動,她和裴俊成親後,家裡的兄嫂對她什麼態度她在清楚不過,回家去,從來沒有留她和裴俊過過夜,只因為,住一晚,家裡又要多浪費糧食,至於她爹和她娘,她也懶得說了,坐在旁邊桌前,聲音低沉,「娘,如果我給了您法子,以後就不您和爹了,您好好考慮考慮吧。」她沒有多的心思應付李氏了。
李氏愣了半晌,面露喜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可沒想過靠周菊過上好日子,湊到周菊身邊,嘴角止不住的上揚,「我和你爹年紀大了靠的就是你幾個兄弟,真以為能沾到你和阿俊的光呢?」
「那娘說侄子去學堂我能沾光豈不是騙我的?」李氏說出去這句話,她心裡就明白李氏得選擇了,話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心口仍酸澀無比,「娘想清楚了,要了法子,將來您和爹即便是死了,我也不會回去看一眼的,您回家和爹商量商量吧。」家裡富裕了,她自認為對周老頭和李氏夠孝順,比起裴老頭和宋氏不知道好上多少,年後她就尋思著端午給兩人做一身衣衫,讓她們在外邊揚眉吐氣一回,沒想著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李氏想說不用回家問她自己就能做決定,看周菊神色不對,擔心她反悔,連連點頭,「行,今日天色早,我在這邊也幫不上忙,先回去了。」她來的時候手裡沒有銅板,傍晚裴俊回來就給了她幾文錢,想著坐牛車來回一趟,花不了多長時間,下午的時候就來了。
李氏說走就走,包袱都沒拿,絲毫沒留意背後的周菊紅了眼眶,她見過邱豔,邱豔對沈芸諾的照顧不比親娘少,而她的親娘,為著眼前的利益寧肯不要這個女兒,手緩緩的摸向肚子,如果,有一個兒子她就不會覺得落寞了。
上山的路人走得少了,旁邊蔓延出來的雜草蓋住了路,韓梅走在前邊,沈芸諾拿著棍子走在後邊,甚少人上山,山裡的菌子比那邊稍多,韓梅見她又挖菌子,心下疑惑,今早給小木裝了一盤子菌子,小山小金吃得津津有味,她卻不怎麼喜歡,覺得太寡淡了,不過見沈芸諾眼中只有菌子,她也跟著挖了不少,不一會兒,聽著背後傳來腳步聲,沈芸諾轉過頭,見是周菊,提著籃子,眼眶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痕,沈芸諾猜想她肯定是和李氏起爭執了,歎氣道,「怎麼想著來山裡了?」
周菊低垂著頭,言簡意賅將和李氏的話說了,「女兒終究比不得兒子牢靠,我現在也是明白了,她想和我斷絕關係就由著她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後我和俊哥過日子沒什麼不好。」
韓梅在邊上聽著,心裡不以為然,她生了三個兒子還是覺得娘家最重要,不過看周菊神色,她不便說什麼,沈芸諾摘了不少菌子,下山的時候安慰周菊,「算了,你想開些,四弟是個好的,不會辜負你就是了。」
周菊沒吭聲,顧左而言它道,「三嫂,有時候我挺羡慕你的,知道我為什麼答應我娘嗎?真正的親人不會讓對方為難,小洛舅舅從來沒有讓你為難過,小洛舅母也是,與其靠利用維護一段自相情願的親情,不如自己看清楚了。」她答應李氏還是在昨晚,裴俊和她說了那番話,誰家都會有磕磕絆絆,然而大事兒上誰都不會給誰難堪,這才是真正的親人,李氏這幾日做的,和宋氏這個婆婆沒多少區別,與其被糾纏不如早點認清現狀,裴俊說得對,他們年輕,不用靠別人,真遇著事兒了,靠裴家的人就夠了。
韓梅在旁邊若有所思,並未插話說什麼,她娘家不是像李氏那樣子的人,她爹娘不認她完全是因為她哥受傷的緣故,心裡對她這個女兒還是好的,哪怕她不想去猜測,如果當初她知道了做豆腐的法子沒有主動像她娘坦誠之後她娘會不會找上門來。
下山,沈芸諾回去了,經過裴家院子裡邊又傳來吵鬧聲,是裴老頭,怒駡著什麼,旁邊沒有人插話,韓梅走進去,小山小金撲了過來,指著東屋道,「爺罵二叔,好恐怖。」
韓梅大致猜著是什麼事兒了,今日一家人出門肯定是給裴秀相看人去了,裴秀的庚帖在裴萬手裡,裴老頭罵的肯定是這個了,進屋,屋子裡比早上更亂了,韓梅冷眼看著裴老頭,「爹,二弟的傷還有好,您如果罵他罵得狠了,之後出了事兒,我和小山爹可就什麼都不管了。」
一句話,讓裴老頭乖乖閉了嘴,若裴萬因著他的怒駡而有個閃失,裡正一定不會讓他們住在村子裡了,一雙眼氣得充滿了血絲,朝韓梅道,「你勸勸他,秀秀的親事我和你娘已經答應了,把秀秀的庚帖拿出來,秀秀年紀不小了,和對方商量了秋上成親,拖著不是法子。」明明是勸人的話,裴老頭說得一點不客氣,韓梅面色不動,上前收拾了裴萬早上吃剩下的飯菜,溫和道,「我現在回屋做飯了,二弟可有想吃的飯菜?」
該說的道理,裴勇和裴俊都和裴萬說過了,人好好活著,幾個兄弟不會不管他死活,韓梅對裴萬也是憐憫的多,左右擔子不只是落在他們頭上,韓梅覺得沒什麼不好。
裴萬客氣道,「大嫂看著弄就是了。」不得不承認患難見真情,他腿傷了,三個兄弟對他十分好,裴征雖然甚少來看他,裴俊說家裡的肉都是裴征給的,每天幾根骨頭,一塊肉,變著花樣來。
裴老頭火氣發不出來,轉過身大步離開,沒留意腳下的路,腳一崴,撞到門上,氣得他重重踢了幾下腳才解氣的離開,韓梅張了張嘴,「二弟,你如今好好養著身子,至於其他事兒,問問小妹吧,她是爹娘的女兒,真要被她們賣了,咱也無話可說。」韓梅從來都是自私的,說這話也自私,不過是真的為裴萬考慮,裴老頭和宋氏不達目的誓不甘休,說不準她前腳走了,裴老頭真偷偷對裴萬做什麼她都不知道。
人發起瘋來攔都攔不住,而且看裴秀的性子,不見得就變好了。
裴萬閉著眼,沉默不言。
韓梅走到門口了,才聽裴萬道,「在桌子下邊的地裡,你交給爹娘吧,等我腳好了,就去請裡正分家,告訴秀秀,二哥能做的都做了,之後就看她自己了。」說完,韓梅見著有晶瑩從裴萬眼角滑落,心沉得厲害。
中午給裴萬送飯菜來,桌子下邊地坑坑窪窪,翻新的泥土也沒埋回去,看來是裴老頭和庚帖拿走了,裴萬閉著眼,小栓守在旁邊,見韓梅,規規矩矩的坐下,「大伯母,小姑和爹吵架,被關起來了。」
裴秀見過對方,容貌比李林好,就是家境不富裕,她一點不想在裴家待著了,整日忙不完的活,還要忍受宋氏的辱駡,對這樁親事她心裡是滿意的,裴老頭說裴萬不肯給庚帖她為此還歲罵了兩句,然而,裴萬真的把庚帖給裴老頭了,她心裡才不安起來,尤其是裴萬讓韓梅轉達的話,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裴老頭給她定的這戶人家,家裡三個兒子,大的已經成親了還沒有孩子,三弟還有過兩年才說親,她嫁過去如果早日生下孫子她就是一家人的功臣,然而,她心裡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說不上來,因此才開口問了裴老頭兩句,不想裴老頭反應過激罵起她來,裴秀說什麼都不肯嫁了,裴老頭竟然把她鎖在屋子裡,心裡恐慌無線增大,裴老頭果真是不安好心,她心裡害怕起來。
韓梅摸摸他的頭,看向床上的裴萬,他是不想管裴秀了吧,放下碗筷,聞著屋子裡的味道皺了皺眉,因著裴萬吃喝拉撒都是屋裡,又不開著窗戶,難免屋子裡的味兒重,她走到窗戶邊,將前後的窗戶都打開,拉著小栓出門說話,等裴萬吃完了飯她再把碗筷拿回去。
裴老頭不在家,宋氏低著頭碎碎念念著什麼,小栓將裴老頭和裴秀吵架的內容說了,還說裴老頭動手打人了,韓梅覺得哪兒不對勁,對方不是有錢人錢甚至連裴家都比不上,為何裴老頭態度如此堅決,朝小栓道,「下回聽著動靜你跑遠一點,別讓你爺打著你了,真要是害怕就來大伯母家裡。」對小栓她心裡是真的同情,爹臥病在床,娘改嫁了,長大了,要找媳婦都難。
小栓重重點著頭,一旁的宋氏念叨得差不多了,抬起頭,見韓梅和小栓說話,心下不喜,「小栓,說什麼呢,過來,別和那些好心腸的一起。」宋氏眼中,幾個兒媳婦都不是好的,韓梅隔天給裴萬送肉從沒提起過她,心裡難免抱怨,至於沈芸諾和周菊更不用說了,剛開始還能吃兩塊豆腐,李氏來了,站在院子裡就大罵,她罵了一輩子人,哪是李氏得手下敗將,然而家裡事情多,還有田地的事兒,她忙下來整天累得半死不活哪有空閒應付那種老女人。
韓梅神色不變,去外邊轉了圈,估摸著裴萬吃得差不多了,才折身回去,收拾碗筷,裴萬叫住她,「大嫂,咱爹的性子這門親事只怕有貓膩,你和大哥三弟四弟說,叫他們小心點。」
對方沒有錢財,裴老頭卻堅持得很,比起前邊的夏家和李家,差距太大了,裴萬受了傷,腦子沒糊塗,這些日子,裴老頭種種行為都反常得很,他不想身邊的人落了他算計。
韓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提醒他好生照顧身子,轉身回去了,路上卻想著裴老頭心裡頭打什麼主意,連裴萬都留意到裴老頭不對勁了,何況是她?
下午,李氏就帶著周菊兄嫂過來了,成親以來,周菊兄嫂還是第一次過來,見有院子有屋子,又得知周菊掙了錢心下難免羡慕,周菊將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為了豆腐的法子李氏真的是迫不及待,周菊苦澀的笑了笑,將對李氏說的一番話重複了一遍。
她掙了錢對李氏老兩口算好了,幾個侄子的也沒落下,奈何還是落得裡外不是人,「你們怕是想好了,有我這個女兒不多,沒我不少,以後朕遇著事兒了,橋歸橋路歸路,爹娘生養我的恩情我還了,如果點頭我就教你們,不點頭的話之後該我孝順娘的我還孝順。」
周菊嫂子不是個笨的,既想拿到法子,周菊這條線也不想斷了,畢竟,周菊三嫂的哥哥也是縣衙的人,話說得委婉,「妹子說的什麼話,也是家裡困難了沒法子才想著找個掙錢的路子,你和妹夫有,自然要幫襯我們一把,斷了關係,說得多難聽。」
周菊油鹽不進,聽著院子外傳來沈芸諾的聲音,知道是她們來了,走出去,打開了門,嘲諷道,「勞煩三哥三嫂走一遭了,聽我嫂子的意思像是不樂意,他們也是為著我著想的,既然捨不得我為難,周家就不賣豆腐了。」
語聲一落,旁邊的李氏狠狠瞪了周菊嫂子一眼,對方心知說錯了話,一臉訕訕,李氏上前一步走了出來,看不只沈芸諾在,還有村子裡的幾個人,恨周菊不給他們留面子,「不過是小事兒,怎麼把大家都叫來了?」
中午回家的時候周菊和她說了這話,下午裴征要來這邊砍竹子,兩人就一起來了,盯著周家的人進了院子,沈芸諾才去竹林叫裴征,叫上村子裡的大生和以及裴年媳婦羅春苗,算是做個見證。
沈芸諾溫和一笑,「可不是小事兒,為了錢逼女兒交出法子,這種事兒咱村子裡的人也甚少見了,嬸子可要想清楚了,天下沒有後悔藥賣。」看周菊的意思是對周家人寒心了。
李氏臉上的笑意僵掉,緩了緩,沒想著沈芸諾先發制人,明明是周菊提出來的,眼下倒成他們的不是了,周老頭沒有多少耐性,不耐煩道,「不認就不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和你娘難不成還靠著你養老,我們只想知道怎麼做豆腐。」家裡會做豆腐,不怕掙不了錢,之後誰樂意來這邊?
周菊嘴角掀起譏誚的弧度,一一掃過院子裡在場的周家人,最後視線停在李氏身上,拉著她進了屋子,很快,李氏就推開門走了出來,面上難掩喜色,周菊將一個包袱遞給她,「如願了就走吧,以後別來了。」
明顯是攆人了,李氏不和她計較,抓著包袱,打開看了看,發現什麼都沒有,來的時候裴俊還讓周菊給她做身衣衫來著,當下麵露不愉,周菊冷冷道,「難不成還要我孝順你們?」
李氏瞪她一眼,不用看周菊的臉色,絲毫不給她面子,「不過是生不出蛋的雞罷了,嘚瑟什麼,老大,我們走。」
沈芸諾看周菊身子搖搖晃晃,忙上前扶住她,勸道,「何苦,別太計較了,大夫說了你身子沒問題,說不定過些時候就有身子了,你別往心裡去。」知道自己一番話對她用處不大,待周家人走後,裴征和大生他們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沈芸諾安慰周菊道,「時間對我們女子總是要困難些,只要四弟心意不變,你們好好過日子,相互扶持才是正經。」再疼愛自己的爹娘都不可能照顧自己一輩子,就像她娘一樣,那般溫婉善良的女子,早早就沒了命,一輩子很長,那些黑暗的日子總會過去,應付了一個困難總還會遇著下一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她和沈聰活下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傍晚,裴俊從外邊回來得知李氏走了,沒有多說,勸周菊道,「就是沒有兒子我也不會生出其他心思的,阿菊,你放心吧。」他想過了,裴萬的身子骨不好,大不了抱養小栓,小栓有了手藝不少,裴萬生活起居也有人照顧,他和周菊多存些錢,年紀大了就買半畝菜地,不缺糧食不缺菜,家裡有點小錢,日子也不會差。
周菊紅著眼眶點了點頭,沈芸諾退出去讓他們說話,去找裴征了,說起這事兒還感慨不已,裴征沒那麼多感觸,抓著沈芸諾,「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只羡慕四弟和四弟妹掙了錢,誰會想著家裡的不容易?咱家如今日子太平了,你和三哥小時候受了多少苦誰會整日掛在嘴邊?就是咱知縣大人,整日都愁眉不展的,是人都有煩心事,看開了就好。」
沈芸諾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哥說知縣大人也想請你去縣衙當值來著,你怎麼拒絕了?」這話還是沈聰無意間說起的,沈芸諾早就想問了,稍微打岔就忘記了,方才又想起來。
裴征笑意漸暖,「我在家守著你。」沈聰從小就在鎮上摸爬滾打,身邊沒有一大幫子親戚,他不同,去了縣衙,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來了,不是要幫忙就是要他給口飯吃,進進出出,家裡不安生,而且,沈芸諾膽子小,他不在家,那些人上門沈芸諾哪應付得開,現在這樣平平淡淡過日子他很滿足了。
沈芸諾不自主的笑了,靠近了,抬起頭細細打量著裴征,良久,笑道,「我也不想你去縣衙。」
「我知道,走吧,回去了。」
天邊嬌豔豔的夕陽暖暖的投射出溫暖的光,將並肩而立的身影漸漸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