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你後悔嗎？

　書房裡已經亮起了燈，是肖媽進來後開的。肖曦依舊維持著剛進來的動作坐著，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肖媽則在沙發上坐著，望著兒子默默地流淚。她剛剛勸說了一通，想讓肖曦和鄭海飛分開，肖曦則想讓母親接受鄭海飛，母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便不再說了。

　肖宇寰門也不敲，直接推門進來，他面色沉鬱地看了一眼肖曦，說：「這兩天你就不要出去了，學校也不用去了，我給你聯繫一所學校，直接出國讀書。」

　肖曦猛地抬頭，非常乾脆地說：「我不去！」

　肖宇寰不由分說地說：「不去也得去！你還年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選擇的是怎樣的道路，等將來後悔就晚了。」

　肖曦盯著父親：「你是不是打算逼我和鄭海飛分開？」

　肖宇寰說：「我沒有逼你們分開。是我知道你們遲早要分開，不信咱們打個賭，你如果去國外待上兩年，還能堅持不分手，我就同意你們在一起。」

　肖曦突然笑了：「爸，您跟我劉叔是一樣的想法，他覺得我只要不見鄭海飛，不跟他有任何聯繫，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會變淡。你們是不是太把我當小孩看了？或者說，你們未免太瞧不起我們的感情了。」

　肖宇寰和肖媽都瞪圓了眼睛，異口同聲地問：「大劉也知道？」

　肖曦別過臉去，不高興地說：「寒假就發現了，他給我換了工作，沒收了我的手機和電腦，我已經有二十多天沒見過鄭海飛，也沒他的消息了。我也曾懷疑我對鄭海飛只是一時衝動的感情，事實上，分開並不能讓我們的感情變淡。」反而讓他更堅定了自己的心意。

　肖宇寰頓了片刻，板著臉說：「我不管你和大劉是怎麼約定的。你出國讀書，跟他分開，如果距離和時間不能使你們改變心意，那麼我不再反對你們在一起，這就是我們的約定，你同意不同意？」

　肖媽則緊張地捏緊了拳頭，肖曦不管是出國，還是跟鄭海飛在一起，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然而此時此刻她別無選擇，所以只能用哀戚的目光看著丈夫。

　肖曦毫無畏懼地望著他爸：「爸，您何必做這樣的無用功呢？你打算把我送到哪裡去？美洲歐洲大部分國家都已經通過同性婚姻法了，澳大利亞也正在進行相關的投票，國外的同性戀都是擺在桌面上的，而不是像我們這樣藏著掖著。你們也許能把我和鄭海飛拆開，說不定我就在那邊找一個白人或者黑人男朋友，這樣也許你們會更開心一些。你最好把我送到中東去，那邊的同性戀是會被燒死的，也許你們就稱心如意了。」

　肖媽被肖曦的話弄得又要哭了，肖宇寰的臉色異常難看，他強抑住想要抽肖曦的衝動：「那你就在家給我待著，這道門都別出了！養活你一個我還是養得起的！」

　肖曦涼涼地說：「就算你是我爸，這也是非法拘禁，更何況您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肖曦每一句話都挑他爸的痛處戳。

　肖宇寰看著肖曦挑釁的目光和往下撇的嘴角，知道這個臭小子在嘲笑自己的無能，他怒極，終於忍不住揚手給了肖曦一巴掌。那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過之後，屋子裡突然變得跟真空一樣靜，正在流淚的肖媽被嚇愣了，肖曦的臉被抽得偏到一邊，半天都沒動，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看見父親發這樣大的脾氣，有點意外，但又不完全意外，甚至還有點第二隻鞋子終於落下的感覺，這頓打，在他預想之初就會出現的。他的臉上很快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但他依舊不亢不卑地看著父親，一副隨你高興的樣子。

　肖宇寰看著兒子的臉，又看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指頭顫動了一下：「你簡直要把我氣死！」

　肖媽撲上來，抱住丈夫的胳膊：「別打孩子，都這麼大的人了，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他讓我好好說嗎？都是你給慣的，現在都無法無天了！」肖宇寰衝著老婆大聲嚷嚷，然後又沖肖曦說，「坐牢老子都認了！今天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在這裡待著反省！」說完拉著老婆轉身就走，並將門給反鎖上了。

　肖曦聽見門落鎖的聲響，盯著門把手看了許久，再次無力地坐了下來，仰頭望著天花板，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父母看來是要鐵了心送自己出國，如果不同意，那就意味著要跟他們決裂了吧。還是真的同意出國，去檢驗自己和鄭海飛的感情呢？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真能經得起時間和空間的檢驗？就算經得起，自己又怎能忍受兩年的分離。

　無論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斃，想到這裡，他趕緊起身去開電腦。書房裡有一台台式電腦，網絡也是連著的，肖曦打開電腦，之前跟大劉約定了不上網，他當時會遵守是因為他還在跟大劉打賭，現在賭約已經失效，也就無所謂還禁不禁網了。

　肖曦打開電腦一看，發現居然斷網了，是了，家裡的網應該到期了，還沒有續費，自己這段時間沒上網，所以也沒想起來這茬，父母雖然也上網，但是聊聊微信什麼的，用流量就可以，這下徹底沒法和鄭海飛聯繫了。肖曦快步走到門口，擰門，門被反鎖上了，出不去，他拍了幾下門：「媽，媽！」但沒有人理他，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故意不理他的。

　肖曦走到安裝了防盜窗的窗戶邊，發現自己真的徹底被拘禁起來了。肖曦苦笑一下，雖然肖宇寰知道這是非法拘禁，然而在中國，老子管教兒子天經地義，法院多半也不會予以立案，何況他這個做兒子的也未必真會去告他，所以他才真的把自己反鎖了起來吧。肖曦內心終於有了一絲煩躁：這麼關著像怎麼回事，上廁所要怎麼辦？他不死心地又去拍了幾下門，還是沒人理他。不知道鄭海飛哪兒去了，走了沒有？肖曦猶如一頭困獸，無措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內心的焦躁漸漸升騰起來。

　肖曦的呼喚沒人應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爸媽出門去了，根本不在家，他們去找大劉了。大劉接到肖宇寰的電話，知道肖曦的事情已經暴露了，趕緊就說過來找他們，肖爸肖媽沒讓，他們要親自過去找他，讓大劉便在自己家裡等他們。

　雖然鄭海飛被肖宇寰要求離開，但他並沒有真的離開，他迫切想見肖曦，想知道肖宇寰和肖曦談論的結果。所以當肖爸肖媽出門的時候，鄭海飛急切地迎上來，肖媽一見他，便扭過頭去了，她是很喜歡他，但是完全不能接受他身份兒子男朋友這個身份，現在甚至有點恨他帶著肖曦走上了一條不為世人所容的道路。肖宇寰放下車窗，冷冷地對鄭海飛說：「記住你說的話，他如果願意跟你分手，你就不要死纏爛打。」

　鄭海飛本來想問肖曦的情況，此刻心裡的話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裡，吞吐不能，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肖宇寰已經開車走了。鄭海飛眼睜睜看著車子絕塵而去，不由得嘆氣低頭，然後回過頭，看著肖曦家，肖曦一個人在幹什麼呢？肖宇寰看起來情緒很不好，肖曦有沒有挨打？他急忙衝向院子，大聲喊：「肖曦！肖曦！」

　肖媽坐在車上，問丈夫：「你們剛剛說的是怎麼回事？」

　肖宇寰虎著臉，說：「姓鄭的答應我了，說只要肖曦主動提分手，他就不會再死纏爛打。」

　肖媽頓時覺得欣喜：「真的啊？」然後情緒又低落下來，「但是肖曦現在那情況，怎麼也不可能主動提分手。」

　肖宇寰沒說話。夫妻二人驅車直奔大劉家，大劉在家泡了好茶，坐立不安地等待著肖宇寰夫婦，他覺得肖曦跟鄭海飛在一起，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因為肖曦是在自己店裡來打工才認識的鄭海飛，如果不是他擇鄰不當，肖曦也就不會喜歡鄭海飛了。所以大劉一直想讓兩個人分開，然而目前看來，似乎並沒有任何效果，現在肖宇寰夫妻也都知道了，這讓大劉不知道怎麼面對老朋友。

　沒有得到消息回應的鄭海飛擅闖了一回民宅，爬進了肖曦家的院子，招來了吉娃娃吧唧的強烈抗議，然而沒有誰聲援它，它只能躲在它的狗窩裡嚷嚷。肖曦則隱隱約約聽見了吉娃娃的吼叫聲，他沒有聽見鄭海飛的聲音，但也隱約猜到吧唧叫這麼凶是跟鄭海飛有關。

　鄭海飛跑到肖曦房間的窗戶呼喚他的名字，依舊沒有回應，心想該不會被肖爸肖媽帶走了吧？那為什麼肖曦不說話？這大晚上的，他們會去哪裡？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見肖曦的回應了：「鄭海飛，我在這兒！」

　聲音很小，並且還伴隨著吧唧的叫聲，但鄭海飛還是聽見了，他估摸聲音是從後面發出來的，便跑到了房子後面：「肖曦，你在哪兒？」

　肖曦拉開了書房的窗戶，從上往下看：「這兒，鄭海飛，你在嗎？」

　房子周圍沒什麼光，黑咕隆咚，鄭海飛摸著黑奮力穿過草木叢，身上被刮擦了無數下，終於來到了窗戶下：「你怎麼樣？你爸打你了嗎？是不是不能出來？」

　肖曦終於看到了張海飛，只是光線暗淡，看不真切，但僅是這樣，他已經十分安心了，他還能見到他：「他沒打我，我被鎖起來了，他不讓我出門，說要把我關起來。」

　鄭海飛焦急地說：「你別慌，叔叔只是在氣頭上，跟你說氣話。我看他們已經出門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肖曦問：「我爸找你了嗎？跟你說了什麼？」

　「找了，無非就是想讓我們分開，不過我沒答應。你放心，你不放棄，我也不會放棄。」鄭海飛堅決地說。

　肖曦看著鄭海飛，突然鼻子有點發酸，聲音低低地說：「我爸要讓我出國，他說我們要是能堅持異地兩年都不分手，他就同意我們在一起。可是我不想出去，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在一起都這麼難呢？」

　鄭海飛愣了片刻，然後說：「肖曦，別難過，這一切都是對我們的考驗。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怎麼選，我就怎麼配合你。我只想問你，你後悔嗎？」

　肖曦吸了一下鼻子：「不，從未後悔過。」

　黑暗中，多日來被愁雲籠罩的鄭海飛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謝謝，我也是。如果能在一起，別說兩年，就是十年，我也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