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山間景

　　這間敞亮的側室裡用的皆是紅木靠背椅，茶桌上供著香爐和花瓶。青花纏枝香爐裡頭燃著檀香，香氣濃而不散。白釉蒜花瓶中折了一段新綠的松枝斜插，嫋嫋挪挪。

　　尋仙順手端了手邊的茶盞又呷了一口，溫熱適宜。

　　袖袖惦記這楚雲中的事情，先前就已經起了這麼惡毒的心思，怎知現在不會更厲害的害人心思。自小姐回來發生的事情，她也都在最近幾日通通理順了。那翡翠那日言之鑿鑿的說是跟著珊瑚來的淹月庵，難不成是翡翠在這事情上故意撒了謊？可……可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又為何要這樣？袖袖百思不得其解，再去看方尋仙，卻見她神情輕鬆，仿佛不十分看重這事情。

　　「在外頭看起來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簡樸案子，可在這邊喝茶才曉得這裡頭什麼都用得十分考究。」尋仙擱下茶盞，又用扇子將面前的檀香氣味扇散了些。

　　袖袖不知她為何忽然轉了話題，下意識的朝著四周看了圈，怔然道：「怕是這屋子是特地來接待人的，才用的東西這樣好。」才剛說完，就看見方尋仙笑而不語的搖了搖頭。袖袖不知裡頭的緣故，就好奇的追問道：「小姐為何這樣說？」

　　方尋仙道：「你有沒有瞧見這一路上來，那些小師父們腳上都穿著什麼鞋？」

　　袖袖絞著腦汁想了通，只茫然搖了搖頭，這樣細末的事情她的確沒有注意。

　　尋仙笑了，眼眸之中輕輕轉過靈慧的光，「都是鹿皮面的。」

　　袖袖忍不住吃驚的神情，再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這鹿皮面做鞋面又軟又輕，是最最上乘的料頭，可卻是一雙鞋的用料就要花上二三十兩的銀子。她先前還說著屋子裡頭的可能是盡好的拿出來招待貴賓的，可這庵子裡最不起眼的小師父都這樣的用度，看來這庵子果真是像小姐說的那般了。

　　「可……這淹月庵在碧城周圍一帶都是極富盛名的，八方的信眾供奉也不稀奇。」袖袖想了想，輕輕說道。

　　尋仙卻略垂了眼，手指轉動著腰間垂下的綠絛帶，顯得若有所思。又坐了會，她起身道：「我頭一次來，倒是很想看看這庵裡頭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袖袖跟著方尋仙出去，沿著山石小道穿梭。這淹月庵也建得十分別出心裁。整個都是依照著山勢而建的，一間屋子和另外一間中間往往是要隔著一段往上的石階。而兩側古樹虯曲盤錯，直教人覺得此處林深幽靜，是世間少見的莊嚴佛地。

　　一路上也遇見了幾個姑子，皆是垂眉斂目，面上肅然端祥。袖袖聽了尋仙的話，果真是留心了那些姑子腳上所穿的鞋，見各個都是鹿皮面，心裡頭對自家小姐則又是多欽佩了一分。

　　尋仙走到了高處，往下看了看，幾乎是將大半個淹月庵都收入了眼底。彎下腰揉了揉自己的膝蓋道：「不走了，咱們就在這坐會。」她從自己袖子中掏出了一塊杏色香巾，平展了鋪在一側砌平展了石道上。袖袖見她已經快要坐了下去，帶了幾分憂色道：「小姐當心，那地方危險。」

　　只見方尋仙是坐在石道外側，而下頭則是一塊平地，足有一丈高落差。若是稍有不甚，只怕整個人都要摔落下去。

　　尋仙坐了下去才朝著這淹月庵裡頭仔細看了一通，整個淹月庵的外側都圍了一圈白色高牆。只見除了從山門上來，就再沒有第二扇進入的小門了。

　　袖袖問道：「小姐是在看什麼？」

　　「你說……會不會是這庵裡頭有什麼姑子和楚雲中偷偷交好，收留了她的時候又特意做到了避人耳目？」尋仙睜著漆黑透亮的眼看著袖袖道。方才在那喝茶的時候，二太太故意在眾人面前說了老太太是為自己捐了香油錢，那叫靜靈的姑子面上並沒有可疑的變化。這庵子又是個花銷這樣大的地方，怎可能不知楚雲中是被方家逐出府的人？若是在這事情上一意孤行，豈不是要斷了自己的「財路」？

　　袖袖咬著唇，一臉苦惱的著說道：「要是珊瑚沒死，將她抓來問問就知道了。」

　　這話倒是點醒了方尋仙。

　　她現在曉得了楚雲中這樣恨自己，恐怕這會也不會消怨。珊瑚沒有了，就斷了她對三房的暗中牽連。可倘若……現在還有個人在三房能為她所用呢？那樣，楚雲中會不會自己現身？

　　尋仙已有了個合適人選。正想著這事情，底下忽然有人開口喚道：「方四小姐！方四小姐！」接連喚了兩遍，尋仙才朝著底下那平臺看去。

　　那人是個弱冠年紀的年輕男子，文質彬彬，一身儒雅長衫，手裡頭握著一把摺扇。他見到上頭的嬌小姐看向她，眼中一亮，緊接著作了一禮。「四小姐怎的在此？在下白景，在貴府裡頭上學。」

　　尋仙點了下頭，並不願多說一句，起身同袖袖離開。袖袖湊在她耳邊低聲啐道：「這人好生奇怪！」

　　「我看他未必是巧合。」尋仙向來謹慎，也並不多敢肯定那人別有居心。可方才匆匆一眼就覺得此人心術不正。她曾經在遮島見過太多十惡不赦之徒，其中不乏這樣道貌岸然的小人。抑或是這只是她的妄斷，只是如今她是不願多去應付這些不相干的人的。

　　袖袖一面走一面朝著後頭頻頻回顧，見那人始終沒再跟上來才舒了口氣。「不是說府裡頭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來的嗎？怎的還會有這樣的人混在裡頭？」

　　尋仙心中暗道，人心隔肚皮，誰又能料准自己面前對著的人會存了什麼心思呢！

　　「我有些累了，你去和幾個太太說一聲。」尋仙輕聲道。

　　袖袖思付了片刻，問道：「小姐是要回府了嗎？」

　　山間忽然起了風，夾道的古樹上樹葉沙沙作響，將兩人的交談都掩蓋了去。尋仙側過頭，鬢邊的碎發被吹得散亂紛飛，掩映之下的容色豔絕。「回府……去會一會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