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房裡大丫頭
這一覺樓子裳睡得極為安穩,他為質多年,夜夜防備,睡眠極淺,此時鼻端淡香縈繞卻是讓他忍不住沉沉入眠,甚至不願醒來。
金烏西墜,喜樂在他耳邊輕聲叫喊,「少爺,醒醒,少爺……」
樓子裳艱難的眨眨眼,順手一探,身邊早已空空如也,他心中無端一空,坐起身道,「什麼時候了?」
「酉時初,剛剛壇音大師過來,說不能讓您睡得太久。」喜樂一邊伺候他穿衣一邊道,「膳食已備好,少爺您熬了這麼久,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可不能餓著。」
樓子裳聽他絮絮叨叨帶著些小抱怨,頗為心暖,敲敲他的腦袋,「人小話多。」說著他將熱毛巾敷在臉上,似不經意道,「三殿下呢?」
提起權梟,喜樂腿肚子就是一顫,輕聲道,「三殿下大概未時帶著人走了,小的也沒見著,還是壇音大師囑咐我進來看看您。」
喜樂說到這個不由話多了些,「少爺不是奴才說您,您,您怎麼就跟三殿下牽扯上了,這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都說三殿下性子捉摸不定,今日再看他那些侍衛凶神惡煞的模樣……」
喜樂話未說完就被樓子裳賞了一個爆栗,「怎的今日話這麼多,膽子不小,三殿下是你能隨便議論的嗎?」
喜樂看他笑著嘿嘿一樂,「小的這不是跟您說說麼,主子您看看三殿下那性子。」喜樂抽了口氣,「真是嚇死我了,不過三殿下,長得可真好。」
樓子裳心說,那可不?雙眸湛湛岩下電,就那一雙眸子……樓子裳想起權梟眉目微揚,傾身肆意而笑的模樣不由心頭又是一閃。
喜樂嘟著嘴又有些不悅,「但這好看也嚇人,好看的忒霸道了些,少爺您怎麼,怎麼與他那般親近……」少爺與自己都從未那般,「還,還同塌。」
樓子裳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小孩子管那麼多作甚,況且三殿下那般好的顏色,少爺我還能吃虧不成?」
喜樂還要說什麼,樓子裳眉眼一瞪,他頓時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少爺這是什麼歪理,您這還算佔便宜?
火燒雲布了滿天,映的整個院子微微發紅,樓子裳愜意的伸伸懶腰,真是好久都沒這麼好的睡過了,難道權梟還有安眠的功能?這朋友交的好,不僅是他自己心喜,還能助眠。
樓子裳忽然想起,樓子澤是萬萬容不下他的,宮中賢妃為林夫人表姐,樓子澤與權鈺必是一派,他和權鈺那是不死不休,他抬眸看向愈發火紅的天際,權梟和權鈺亦是一山不容二虎,他這好友交的,也算是一箭三雕。
樓子裳驀然失笑,他算計多年,哪一次交友不是利益排在前面,偏偏這次與權梟……竟是將這莫大的利益拋之腦後,現在才堪堪想起,他這是怎麼了?
他不由敲敲自己腦袋,怎的忽然就糊塗了呢,不知道權梟……答應自己的時候是否想及這一點,肯定會的吧,樓子裳想起了權梟那久久的沉默。
說不得在想什麼呢,樓子裳索性將這些拋之腦後,想那麼多作甚,橫豎對他百利而無一害。
已是黃昏,樓子裳索性又在大相國寺留了一晚,晚間與壇音大師對佛說禪受益頗多,翌日拜別壇音大師,算起來他這一為母親祈福就是四日,林夫人笑的溫婉,「裳兒孝順,姐姐真是好福氣,妾身羨慕的很,誰見過為母祈福整整用了四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趁機玩樂了呢。」
樓子澤傷勢已好,看向樓子裳眉間喜樂,一派兄友弟恭,聞言輕聲一笑,「弟弟久未出門,如今□□正好,就是兒子看了外面風景也不免心癢,子裳年紀尚小,偶爾貪玩亦是人之常情。」
兩人一唱一和好像樓子裳真的是出去玩樂一般,大齊重孝,若打著為母祈福的名義玩樂……樓子裳看著樓芮即刻蹙起的眉頭淡笑道,「春景獨好,可惜子裳無心欣賞,與母親多日未見,許是佛祖顯靈,子裳竟一夢三日三夜與母親相見交談,夢中無歲月,醒來竟到了昨日未時,得壇音大師點播,今日而歸,母親讓子裳代問父親安好,俗世事務繁多,切記身子為重。」
樓芮眼眶一瞬間竟有些紅,樓子裳轉而對林夫人笑道,「姨娘莫要羨慕,京中誰人不知大哥最是孝順,如有那日,您定當也與母親一樣,夢中看望子孫,大哥定日日祈福望您安好,您待子裳的好子裳都記在心裡,那時子裳定不會少了您那一份。」
樓子裳定定的盯著林夫人,眼眸黑如深淵似要奪命,林夫人心中一顫臉色刷白,指甲險些陷進肉中,果然伶牙俐齒的很?!這是咒她早死呢!
樓芮一瞬間頗為感動,樓子裳笑問樓子澤,「大哥,子裳說的可對?」
樓子澤還未答話,樓芮朗聲而笑,「是這麼個理,子裳這幾日想必累極,你林姨娘前幾日特意將你的屋子收拾了一番,丫鬟僕役重新挑選,子裳快看看是否滿意。」
樓子裳暗自冷笑一聲,這得多迫不及待,面上卻露出一絲感激,「姨娘費心費力,子裳感激不盡,哪有不喜之理。」
「哎?一家人不說這個。」林夫人親切的上前拉住他的手,「好孩子且看看,這是日後久居之處,得你滿意且舒服才行你說是不?老爺,不如我們一起陪子裳看看?」
樓芮此時心情正好,聞言點點頭邁步而走,樓子裳失笑,他不信樓芮看不出林夫人的用意,到底是樓相啊。
樓子裳居住的海棠苑變化極大,幾日的功夫院子裡遍佈海棠,當真對得起這個名字,穿過垂花門走過短遊廊,臥房外兩穿淡紫裙裝丫頭盈盈行禮,抬頭笑的極甜,明眸皓齒,「見過老爺,夫人,大少爺,紫韻(紫瑤)歡迎少爺回來。」
聲如黃鸝顏如玉瑤,林夫人笑的合不攏嘴,「快快起身,子裳看看還覺滿意?這倆丫頭可是姨娘精挑細選出來的,與你年歲相當,都已知事,子裳年紀也不小了,就用作房裡大丫頭吧。」
兩丫頭當即俏臉一片嫣紅,大丫頭說白了就是同房丫頭,若是伺候的好,以後很可能被抬為妾的,而且因早與主子接觸,若能抓住主子的心……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夫人可是說了,只要按照夫人教的做,以後那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樓子裳淡淡的瞥了那兩個丫頭一眼,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喜樂卻是急的差點蹦起來,這兩個丫鬟一看就不是省心的,弄到房裡隨之而來的就是無盡麻煩。
林夫人帕子輕掩嘴角輕笑道,「子裳莫不是看不上她們?告訴姨娘你想要什麼樣的,姨娘給你找,你啊年紀也不小了,屋子裡沒個大丫鬟怎麼行?」
一行人一時僵持,樓芮淡聲道,「子裳,你姨娘說的不錯,莫要過於計較。」
樓子裳忽然撩開外袍,單膝跪於樓芮面前輕笑道,「子裳勞姨娘費心,只是這丫鬟子裳萬萬受不得。」
林夫人當即眼淚啪嗒直落,「子裳,你,你這是何意?姨娘哪裡做的不合你心意,你直說便是。」
樓子澤為母親輕拭眼淚,嘆氣,「子裳,你……母親,莫哭。」
樓子裳眼中譏誚一閃而逝,緊接著聲音中滿是心疼,「姨娘莫要流淚,這是誅子裳心不成?父親,姨娘,且聽子裳慢慢道來。」
「好好的哭什麼?!」樓芮瞥了一眼林夫人,「子裳有話起來說。」
林夫人頓時沒了聲音,只是淚水止不住,好似受了莫大委屈,樓子裳卻是一搖頭,「子裳跪著只當給姨娘賠不是了,姨娘,父親,子裳將近十五之齡,大哥只長子裳一歲卻比子裳厲害許多,能幫父親辦事,且在國子監聲望頗高,子裳不才幾年前空得一秀才之名,但今年秋闈卻也想盡力一試,子裳身為大齊子民,相府嫡子,怎能碌碌無為至此,當為相府爭光,為姨娘爭光,為我大齊出一份力!」
他脊樑挺直,雙眸堅定,「父親為無數學子之榜樣,大哥為無數學生楷模,子裳身為嫡子,怎能丟了相府顏面?父親,您意下如何?」
樓芮緩緩低頭看他,不知過了多久方點頭,「理應如此。」
林夫人差點咬碎一口銀牙,這孽障,竟然還想著秋闈?!還口口聲聲『嫡子』!
樓子澤聽著『嫡子』兩字更覺屈辱,這此生最恨便是長子少了個『嫡』字,因此不知暗中被多少人恥笑,樓子裳……這可真是字字珠心。
樓子裳似不覺那刺身寒意,扭頭看向林夫人,眼底一派孺慕,「姨娘覺得子裳所言可對?」
「……對!」林夫人強笑,「子裳當為相府爭光。」
樓子裳忽然不好意思的扭頭看看兩個丫鬟,而後正色道,「秋闈在即,子裳此時心性不定,怎能在屋子裡放丫頭,況且喜樂一向伺候極好,子裳習慣喜樂,若是有了大丫頭……子裳年少,秋闈名落孫山也就罷了,若一字答不出如何是好?我相府顏面何在?此時正應頭懸樑錐刺股,哪能貪圖享樂。」
樓子裳說的一派正義,林夫人如何能強行塞人,倒是顯得他居心不良不成?這小畜生!林夫人恨極,面上卻不顯,「老爺您覺得該如何?」
樓芮沉默片刻,淡淡道,「既然子裳想參加秋闈,就試試吧,兩個丫頭,就算了吧。」
樓子裳當即磕頭道,「子裳定竭盡全力,不負父親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