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自由
手腕微微抬起,指尖又重重落下。
纖細的十指在黑色和白色的琴鍵上跳躍著,每一步都擲地有聲,每一個迴響都直扣心門。
聽,爆裂的音符是我心中的吶喊。此時此刻、就在這裡,摒去塵世的喧囂,拋掉你心中的雜念,讓那些有的沒的、煩人的、無聊的,通通見鬼去吧!
「噔!」黑色的指甲也反射著舞台上迷離的燈光,一個音符重重落下的同時,那雙手快速交錯,十指如飛地快速彈奏出又一串讓人頭皮發麻的快節奏。
灰白色的頭髮在燈光下呈現出銀灰的金屬質感,髮梢隨著小喬的動作而搖晃著,細小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汗珠滴落在黑色指甲上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它在那一刻折射出的摧殘光芒讓人無法忽視。
快速而強烈的節奏讓整個鍵盤好似都在震顫,汗珠在落下的那一秒就陷入這無法停止的震顫中,而後隨著再度揚起的手降落未落。
下一秒,那纖細的手指再度重重落下,汗珠在鍵盤上迸裂,音樂,還在繼續!
「嗷嗷嗷嗷嗷!」
「rock、rock、rock!」
「天吶!炸裂啊啊啊!」
全場的熱情在不間斷的激昂節奏中達到頂峰,且毫無頹勢。同樣在舞台上的其他樂手們在經歷了初始的不屑、懷疑之後,也一個個熱血澎湃地加入了合奏之中。
沒有歌聲,沒有無意義的語氣詞,所有人都被迫捲入小喬颳起的狂野浪潮之中,用心去吶喊!
那裡面有黃浦江上的狂風大浪,有十里妖場的嘶吼。
是十指疾彈間渴望衝破一切束縛的靈魂之音,是自由!
黃毛混在人群裡,也激動得不能自已。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覺得一股電流從尾椎骨那邊升起直達頭皮,他完全沒有心思去想別的東西,只知道跟著小喬的音樂走,揮舞著雙手,嘴裡發出嗷嗷的激動叫喊。
此時此刻的小喬無疑是極具感染力的,重音時的冷酷漠然、彈到興起時的笑容流露,燈光將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極盡渲染,再借由琴聲發酵。
於是黃毛聽到了,在場所有的人也都聽到了他藏在琴聲中吶喊。
那是自由的聲音,衝破心臟、衝破頭皮,不顧一切地向外迸發!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小喬的雙手快速地從左至右在琴鍵上劃過,一段疾風般地旋律把所有的歡呼吶喊都鎖在大家的喉嚨裡。
然後他抬頭,髮梢掃過眼角的淚痣,微張著嘴喘息著,目光掃過一圈,然後慢慢地勾起嘴角。
此刻的小喬眼神凌厲,臉頰的紅暈和稍顯稚嫩的樣貌絲毫不能減弱他的鋒芒,大家一時間都忘了歡呼,雙眼牢牢地盯著小喬,只希望眼神能有片刻的交匯。
然後小喬就看到了人群中不知何時到來的崇明,見他眼神晦暗抿著嘴也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激動,嘴角的笑容就慢慢擴大。
甚至帶上了一絲挑釁意味。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比以往更驕傲的姿態,向台下觀眾伸出手,而後手腕翻轉、拇指向下,「染個黃毛就想玩搖滾,回家喝奶去吧。」
全場炸裂! 歡呼聲、鼓掌聲、口哨聲、噓聲,全部混雜在一起,差點要掀翻酒吧的屋頂。而黃毛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炸毛的瞬間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知道小喬這句話是對他說的,全場還有誰的毛比他更黃!
然而神奇的是黃毛心裡生不出一丁點的反駁的欲‧望,因為他知道小喬說的是對的。跟小喬比起來,他以前那些染黃毛、混夜店,自詡特立獨行追求搖滾精神的舉動都弱爆了,不僅弱爆了還很幼稚。
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可以。
對各種事情都不滿,可以。
不想過平庸的生活,可以。
但單純地發洩不可以,讓所有人都能聽到你的聲音,都跟著你走,才夠酷、夠牛逼啊!
此時此刻黃毛覺得自己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江湖菜鳥,興奮地叫啊跳啊,在鎮靜的林千風眼裡宛如一個傻逼。
然而就在此刻,一個穿著考究明顯是商界精英的男人忽然撥開人群走到了舞台邊,他沉著臉,一把抓住小喬的手就把他從舞台上拉了下來。
「跟我回家。」崇明不由分說拉了人就走。
其餘人面面相覷,有人想去阻止,可看到小喬順從的姿態又停了下來。敢情這是認識的,那就不要去惹麻煩了。
而沈蒼生握著手機看著眼前的種種,再次陷入了沉思。
自由嗎?什麼是自由?人類究竟靠什麼而活著,又在追求什麼?
這時,商四的聲音不急不緩地傳入他的耳朵裡,「如果你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方法,那不如把所有的東西都拋開來,試著去追尋這種被人類賦予了美好想像的『自由』。不要總想著給這個歪七扭八、不按常理出牌的族群安上一些規則和套路,再把自己放到這個框裡。你本來就跟他們不在同一個位置,然而萬千大道殊途同歸,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或許你會在終點遇見他們。」
聲音,遠去了。燈光,暗淡了。
沈蒼生站在原地仔細琢磨著商四的話,有人走過他身邊撞到他,他也恍然未覺。
另一邊,商四掛了電話,有一種功德圓滿的錯覺。
他覺得跟陸知非在一起久了,他都變得格外良善起來。不好,這樣不好,太掉他大魔王的面子了。
陸知非自是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問:「要不要喝點酒?」
商四轉頭看了看窗外月色,也許是馬上就是中秋的緣故,今兒個月亮又大又圓,夜色很深但不見陰霾,黑得很通透。
正是飲酒賞月的好日子。
商四的興致來了,兩人就轉移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走廊每天都有清掃,很乾淨,兩人面對面席地而坐,商四拎起酒壺給陸知非倒上淺淺一杯。陸知非酒量不好,也不大喜歡喝酒,但只有他跟商四兩人在的時候,他倒樂意陪商四喝上幾杯。
反正無論他醉成什麼樣,都只有商四看得到。
配酒的小菜是花生米、醬牛肉和松花皮蛋,以及陸圓圓。
商四已經控制了每杯酒的酒量,可陸知非還是撐不過幾杯就有些醉了。臉蛋粉撲撲的,眼神開始渙散,要很努力很認真地盯著筷子,才能準確無誤地夾起一顆花生米。
好不容易夾起來了,他還不自己吃,單手撐在地上,很執著地把筷子往商四嘴邊湊。好吃的,給商四吃。
「吃啊。」陸知非催促著。
商四這才張開嘴,就著他的筷子把花生米吃進嘴裡。
陸知非笑了,商四看著他微微笑著的模樣,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然而就在這時,客廳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商四抱住醉酒的陸知非豎起耳朵一聽——是崇明和小喬回來了。
很快,腳步聲轉移到了樓上。商四搖頭感嘆,有夠急的。
「對不對啊,圓圓?」商四低頭,跟陸知非額頭相抵。
陸知非本能地搖頭,鼻尖碰著鼻尖,又惹得他無聲地笑。商四還想繼續喝,於是就攬著陸知非讓他好好坐在自己懷裡,不要亂動。
可陸知非好似很喜歡這種輕輕觸碰的感覺,時而碰一下鼻尖,時而又戳一戳商四的喉結,蹭一蹭他的肩窩,險些讓商四被美色迷惑,化身月下之狼。
「坐好。」商四的語氣稍重了些,陸知非總算不動了,閉著眼趴在他腿上睡覺。
商四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他的頭髮,拿起酒杯自斟自飲,倒也挺有樂趣。
只是很快,樓上的門開了又關,砰砰的聲音直接把陸知非驚醒。
他有些茫然地抬頭,攀著商四的肩膀往外看,看不到二樓的具體情形,倒是聽見了小喬壓抑著怒火和某種特殊意味的聲音。
「你一輩子都打光棍好了!滾!」
陸知非瞬間清醒,「這是怎麼了?」
商四也納悶呢,「誰知道他們又搞什麼幺蛾子。」
可這事兒明顯涉及到了小少爺的房中事,不太好直接問,於是兩人只好耐著性子繼續聽。很快,崇明就在門外道歉了。
可小喬好像正在氣頭上,完全沒搭理他。
小喬氣壞了,一把將假髮摘下來扔進垃圾桶,然後往書桌前一坐,半天都不動彈。過了半晌,他轉過頭去看向鏡中的自己,領口大開著,扣子崩了好幾個,鎖骨上還有吻痕。抬起手,手鏈被那人粗暴地扯掉了,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印子。
可就是這樣,都已經這樣了,那人做到一半竟然停了下來!
理由是他還未成年。
□□大爺的未成年。
本少爺民國人!能不能把那一百年給我加上!
小少爺氣啊,更氣的是身體有了反應,而他現在只能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忍著。想伸手自己解決吧,可心高氣傲的小少爺不肯吶。
餘光再度掃過鏡子,看到自己微微泛紅的眼眶裡那些意味莫名的情愫,他抄起鏡子站起來就打開了窗。
走廊上站著崇明,小喬照著他的臉就把鏡子扔過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