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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書齋》第47章
☆、第47章 柳生之死

 「喂,我們為什麼要躲?那個大魔王是誰?很厲害嗎?他長得帥嗎?你是不是跟他有什麼仇啊?還是你搶了他老婆?我跟你說搶別人老婆是不道德的,就在我們狐狸精眼裡,都是不道德的,你有本事去搶人家老公啊……」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無數的問題,比十萬個為什麼都難纏。

 男人轉過頭看著她,說:「你再吵,他真的要過來了。」

 「所以,他為什麼要來抓我們?」小姑娘頭一歪,眨著那雙漂亮的狐狸眼,一臉的天真無邪。

 「不是我們,是我。」

 「你跟他有仇嗎?什麼仇?你搶了他老婆還是扒了他家的祖墳?我告訴你這兩件事都是不道德的……」

 「閉嘴。」男人揪住她的丸子,再次把她提起來轉移場地。他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氣息正在逐漸靠近,商四這次一定是鐵了心要把他找出來,現在陣法已經啟動,稍有不慎,他就會萬劫不復。

 「啊!我的頭皮!頭皮!」小姑娘瞪著腿,兩隻手捂著頭,「我們可是盟友,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沒答應要跟你結盟,是你自己要跟著我。」男人拎著她快速穿行在隱蔽的胡同裡,左右無人,他把人放下,說:「現在正好,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然而小姑娘一聽「分道揚鑣」四個字,立馬抱住了他的大腿,「別這樣嘛!當初一起睡公園的情誼你怎麼能說忘就忘?我娘說,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義氣!你說吧,那個大魔王到底是誰?如果他長得帥的話我可以幫你色`誘!」

 男人忍不住低頭看了眼剛過他膝蓋的小姑娘,一陣沉默。

 小姑娘拍拍扁平的胸脯,「我們狐狸精的道行,妥妥兒的!」

 男人掉頭就走,然而小姑娘抱住了他的大腿,像個掛件一樣蕩在上面,死都不撒手。男人沒辦法,只好抱著她一起逃。

 可此時此刻,商四已然出現在夜色的大街上。

 角落裡的影妖們在瑟瑟發抖,無數的黑影在地面上、牆上顫慄著,一如群魔亂舞。作為最低等的妖怪,商四的威壓對他們來說是最恐怖的,直把它們壓進地底。

 慶幸的是商四就這樣走了過去,夜晚空曠的城內,大魔王在遊蕩著,所到之處黑氣繚繞,人類來來往往穿梭其間,卻無人察覺。

 然而妖怪們,膽小的匍匐在地,道行淺的被打回原形,唯有少數幾個才敢走出家門,探一探究竟。

 一對青年男女正站在胡同裡無人的角落親熱,男人低頭親吻著女人的脖頸,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月光在獠牙上掠過寒芒,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墨滴破空而來正中他的眉心。

 「啊——!」慘叫劃破夜空,女人如夢驚醒,轉頭,卻發現男人不見了,整個胡同空蕩蕩的只剩她一個人。她被嚇出一身冷汗,喊了幾聲男人的名字,卻沒人應答,於是一邊掏出手機一邊往胡同外跑。

 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老長,她拚命地跑啊跑,一步,從昏暗的胡同裡跨入繁華人間。轉頭,四周晚燈璀璨、人群熙攘,剛才的一切恍如夢境。

 等等,她剛剛跑出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一個人。那是個高大英俊,讓人看了一眼就再難忘記的男人。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的男朋友呢?怎麼會突然不見了?

 電話,對,電話!

 她匆匆撥下那個號碼,一陣彷彿從神秘遠方傳來的吟唱就伴隨著鼓點聲響起。她記得這首歌,是朴樹的《生如夏花》,男友很喜歡這首歌所以把它當作了彩鈴。

 靈魂歌手的聲音很快響起,「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痴迷留戀人間……」

 電話遲遲沒有接聽,她茫然無措地環顧四周。繁華的人間,喧鬧的人群,他去哪兒了呢?

 她沒有看見,剛才她跑出來的胡同裡,一隻猞狸正匍匐在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腳邊,求饒認錯,「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願意在人類社會裡好好生活,我剛剛真的是沒有忍住。可我不會真的咬下去的!我發誓!」

 商四冰冷的視線掃過他的頭顱,「如果不能藏好利齒,那就永遠不要踏入人類的世界。」

 猞狸的身體顫了顫,驚恐從靈魂深處迸發,讓他說不出辯駁的話。他深深感覺到,如果他說一句謊話,恐怕面前的男人就會把它撕成碎片。

 然而這時,旁邊的院牆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朗聲道:「四爺,這片兒可是我的地盤,賣我一個面子如何?」

 「即然是你的地盤,就看緊點,不要再讓我看到有類似的事情。」商四冷冷一眼瞥過去。

 「冤枉。」男人從院牆上跳下來,攤手,「你看,我手術剛做完就趕過來了,手都還沒洗呢。」

 「關我屁事。」黑氣繚繞,商四拂袖,那隻猞狸便准瞬間被推出數十米遠。白大褂掃了他一眼,道:「滾吧,四爺夜巡,都安分點。下次再有這種事,我第一個先撕了你!」

 說話間,商四已經飄然遠去,白大褂眯起眼。大魔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出來夜巡?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犢子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猞狸忙不迭跑走,如蒙大赦。然而他沒走出幾步,就發現自己變不回人形了,就連法力都好像流失了不少。

 黑暗中,那股迫人的危險氣息還在縈繞,壓迫著他的妖丹,揮之不去。

 而燈光聚集處,女人一遍又一遍地打著電話,歌聲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我在這裡啊,就在這裡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

 疾風中,甜美卻老氣橫秋的聲音仍在呼喊,「喂!你說的那個大魔王,他真有那麼厲害嗎?」

 「閉嘴。」男人伸手摀住她的嘴,腦海中已經在思考逃離這裡的辦法。

 不,大陣一旦開啟,就沒有人能走得出去。否則當年他就沒必要想辦法讓許宛靈破陣,為自己贏得時間。

 忽然,前面傳來一聲關門聲,他望了一眼,眉頭微蹙。

 細小的波動,借由陣法,傳到商四的耳朵裡。他看著周身忽然起了波瀾的黑氣,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終於,找到你了。

 「你先躲一會兒!」男人把小姑娘放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口,轉身一頭紮入茫茫黑夜。

 小姑娘著急,可她沒來得及抱大腿,只能眼睜睜看著男人的背影消失。

 黑夜裡的追逐無聲又可怕,但男人行走的腳步卻不快。快慢是不具有任何意義的,因為無論如何,你總在商四的陣裡。

 他也總會找到你。

 夜色籠罩的橋上,他看到商四從橋那邊過來,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沈蒼生。」商四看著眼前這張酷似瞿清衡的臉,還是有一絲恍惚。比起已經產生自身人格的瞿棲,沈蒼生扮得其實要像多了。廢話不多說,商四開門見山,「柳生去了哪裡?」

 沈蒼生卻好像並不意外他會這麼問,「你終於查到他了?」

 「我問你,他去了哪裡?」

 商四後來又追蹤到幾次柳生的蹤跡,但他的行蹤飄忽不定,在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都不會很長。而且,他每次在某個地方出現,那個地方必定會有人死亡,可每一次柳生都能成功地置身事外,而那些被害者的死因,統統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報應。

 可無論如何,商四都篤定,這些人是柳生殺的。

 「他去了很多地方,你想問哪一個?」沈蒼生回答。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商四沉聲。

 沈蒼生神色平靜,「不如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要怎麼才能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你想知道?」

 「我思考了很久,你之所以要殺我,是因為本該被當成人來創造的我,不能算一個真正的人類。那真正的人又是什麼樣的?」

 「你就一直早考慮這個問題?」商四挑眉。

 「嗯,我觀察了柳生很久,卻找不到答案。」沈蒼生微微蹙眉,似有些苦惱。

 商四沉默了一會兒,說:「他是人類中的殺馬特貴族,你從他身上當然找不到答案了。」

 「殺馬特貴族?」沈蒼生疑惑,「他殺了很多人,但是沒有馬特。」

 商四笑也不是,繼續繃著臉又不是,望天翻了一個白眼,問:「柳生最後到底怎麼樣了?」

 沈蒼生看著商四指間越聚越多的黑氣,道:「他死了。自殺。」

 「自殺?」商四皺眉。

 「採薇最後發現了他殺人的事實,所以到處找他。兩人交手,最後柳生殺了採薇。」沈蒼生說著,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巨大的困惑又湧上心頭,「可是最後柳生後悔了,他殺人從不後悔,甚至很開心。但是那一次他後悔了,可是如果他認為自己沒有錯,那麼要殺他的採薇必定是錯的。最後他把採薇殺死,又為什麼要後悔?」

 這邏輯倒是簡單得有趣,但其中蘊含的故事,想必複雜至極。商四忽然起了興致,「他後悔了,然後就自殺?」

 「不。他自殺是為了去冥府找一樣東西,據說那樣東西能幫他找到建木。而找到建木,就能再見到採薇。」

 「真是個不錯的想法。」商四似笑非笑,叫沈蒼生看不出來他是讚賞還是嘲諷。

 「多謝回答。」商四又微微一笑,剎那間,奔湧的黑霧便如一籠薄紗,將天上的月輪吞沒。

 沈蒼生後退一步,「你找不到那本書帖,就殺不了我。」

 「但如果不抓住你,我就永遠找不到那本書帖,不是嗎?柳生自殺,可他藏起了書帖,必定有所圖謀。」商四一步步靠近,腳下的黑影像可怖的巨獸無聲嘶吼,向沈蒼生撲去。

 沈蒼生連連後退,轉瞬間,手臂上、大腿上就被割開數道傷口,狼狽至極。

 但商四好像無意破壞他這個身體,沈蒼生感覺到無盡的妖力從四面八方而來,彷彿要把他困在裡面。他試圖脫離這具身體逃走,也發現根本逃不出去。

 「同樣的方法,可不能用兩次。」商四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忽然破開黑霧躥入,直朝商四的臉撲來。商四不得不伸手擋了一下,而就是這一下,讓沈蒼生抓住了一個極小的缺口,瞬間逃竄。

 怒意攪動風雲,商四五指微張抓住那團白影,正要發作,卻聽她一聲驚呼,「四爺爺手下留情!」

 四爺爺?這倒是個久違的稱呼,商四的手倏然頓住。

 與此同時,姑蘇老宅內。

 陸知非和南英等人吃完飯飯,都坐在內院賞月喝茶吃點心。吳羌羌搖著大蒲扇,忽然很有作詩的興致。只是醞釀了半天沒醞釀出來,還是轉頭去打聽八卦比較實在。

 陸知非正等著她問呢,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雖然是個孤兒,可也是有親戚在的。簡單來說,陸家是個大家庭,祖上是讀書做官的,後來下海經商,賺下了些家底。我這一支本來是長房,可是從我曾祖開始就一脈單傳,我父親更是從小身體不好,根本不能出門,所以分家的時候,長房留在了老宅,其餘人都去了北京和上海發展。」

 「那他們就都不管你了嗎?」南英問。

 陸知非搖搖頭,「也不是。長房有陸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還有這棟老宅和一些鋪子,就算我一輩子不工作,都能過得很好。當初我父親死的時候,他們有來人問過我的意見,如果我願意的話,是可以跟他們走的。只是……」

 陸知非抬頭看了一眼面前高大的銀杏樹,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我覺得留在這裡挺好的。」

 南英和小喬也紛紛抬頭看,銀杏粗壯的枝椏間,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坐在那裡,扶著樹幹,跟銀杏葉同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他低頭溫和地看著陸知非,眼角的細紋裡彷彿都藏著一絲寵愛。

 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抬眼朝他們點了點頭,笑容一如他們想像中的一樣溫暖。

 「對了知非,你……那個……」話說到一半,吳羌羌撓了撓頭,忽然又遲疑了。

 陸知非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我沒有媽媽。你覺得我父親身體那個樣子,還能結婚?」

 「那你哪兒來的?」

 「代孕啊,延續香火。」陸知非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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