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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書齋》第56章
☆、第56章 折琴記(二)

 商四說要談談,那便是真的要談談。等到週五下午陸知非沒課的時候,他就準備帶陸知非一起走一趟崑崙山。星君那個不會說話的二百五,放他一個人跟虞涯掰扯,說不定只能讓事情越來越糟糕。

 週四時,陸知非又去了趟南英那兒。蓋因南英想自己寫生日請柬,以示鄭重,所以陸知非從商四那兒拿了筆墨紙硯給南英送去,順便再幫著把請柬全部裝好。

 南英跟前一天相比,氣色似乎好了一點,已經能坐在廊下吹吹風。陸知非走過去的時候,還驚訝地看到他盤坐著的雙腿上放著一把古琴,微風輕輕吹拂過他綁在眼睛上的白色綢帶,整個人都縈繞著一股仙氣。

 「南英大哥會彈琴?」陸知非打小就覺得男子彈琴特別有風韻,如果看見了總要多看幾眼。

 結果南英的臉上露出一絲赧然,「我在想,生日的時候要不要彈個曲子助助興,你們為我做那麼多,我總得做點什麼。只是,我這琴藝真是百年都沒什麼長進。」

 沒長進?陸知非疑惑,南英這姿勢,看起來很專業啊。

 商四見陸知非這模樣,便笑著撥了撥琴弦,一段難以言喻的如同砍樹枝一般的曲調便從他指尖流出。

 陸知非:「……」

 這首曲子在砍柴的時候聽還是不錯的,陸知非心想。

 「我也就這樣子能唬唬人。」南英停下來,不是很好意思,「手笨,學什麼都學不好。」

 「古琴本來就難學。」陸知非說著,在南英身邊坐下。

 南英低眸撫著琴弦,說:「他當初教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他?」

 南英沒有抬頭,「這把琴叫昆梧,是用崑崙山上的木頭做的。」

 崑崙山?陸知非剎那間好似明白了南英的意有所指,正想著怎麼開口,就見南英抬起頭來看著他,「你見過他對不對?上次我跟太白太黑聊起你來書齋的緣由,他們跟我說過,你有一枚刻著桃花的書籤。」

 看著南英充滿期待的目光,陸知非說不出否認的話。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南英情緒如此外放的時候,就好像一個永遠生活在素色水墨畫裡的人,忽然走進了現實。

 陸知非點點頭,南英的一顆心頓時稍稍放下,嘴唇張合著,半天才問出一句話,「他還好嗎?」

 「還好。多虧了他,否則我也進不去書齋。」

 聽他這樣說,南英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而陸知非斟酌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不把虞涯現在的情況告訴南英。商四說過,南英並不知道虞涯跟星君的約定,而他的身體也受不了刺激,萬一出什麼岔子,可就無法挽回了。

 南英也就是想問這一句,在他的認知裡,他與虞涯的情分斷在那年的崑崙山上。情既已斷,便不可多做打聽,徒增他人煩惱,只要他好,那便好了。

 南英看起來完全不恨虞涯的樣子,微微笑著的模樣溫柔秀氣。這讓陸知非不由想起他爸爸,樹的世界,彷彿總是這麼幹淨又溫柔。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陸知非忍不住問。

 聞言,南英看著院中的盛放的桃樹,回憶起來,那一日的情形好像還就在昨天,「其實很老套的,話本裡都這麼寫——不諳世事的小妖怪,看到了行俠仗義、丰神俊朗的大俠,然後就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對方……」

 南英還記得那是在他剛化形的時候,一心想著要離開家鄉,去外面看看。那時候他已經認識了商四,每一次商四路過姑蘇,總會來看他。南英就聽他講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特別羨慕。

 於是興奮的小桃妖出發了,他不敢騎馬,就搭了頭驢車到處走。驢車走得慢,而且南英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停下來遊玩,所以整整一個月後,他才從姑蘇到了金陵城外。

 那可真是好大一座石頭城,南英還在官道上遠遠地看著呢,就已經被遠方的景象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他蹲在驢車上激動得小臉微紅,手裡拿著根糖葫蘆都忘了吃。

 然而就在這時,驢車停了下來,前方有人擋道。

 這擋的其實不是人的道,而是妖怪的。因為前頭一群影妖躲在樹蔭底下打架,普通人看不到真實的情況,就只能看到一大片烏雲籠罩在前頭百步範圍之內,隱隱還有什麼很詭異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陰森可怖。

 但這不光人看了害怕,連驢子和馬都不肯往前走了。

 越來越多的人被堵在這兒,南英吃著糖葫蘆,不多一會兒就聽到後面的人在傳,「前面有黑雲吃人了!剛剛連一匹健碩的大馬都直接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大家可千萬別過去啊!」

 人心惶惶,可黑雲遲遲不散。

 南英作為此間唯一的知情人,坐不住了,舉著糖葫蘆跳下驢車往前走了幾步。

 就聽前頭的影妖一邊打架一邊對罵:「她明明心悅我!」

 「滾開!明明是我的!」

 「你長得那麼醜!」

 「你難道不也是烏漆麻黑一團嗎!」

 ……

 南英睜著好奇的大眼睛一邊看著一邊舔糖葫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架。因為影妖都烏漆麻黑一團,他根本分不出來哪個是哪個,而且這幾個影妖道行應該都比他高,一個搞不好,被吃了怎麼辦?

 商四說的,外面的妖怪會吃人,尤其喜歡吃他這種小妖怪。

 南英覺得有點發愁,低頭看了看糖葫蘆,趕緊又吃了一顆壓壓驚。

 而就在這時,前頭打架的影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打得愈發凶狠。那黑雲有漸漸擴大的趨勢,並且逐漸往人群這邊蔓延過來。

 人群開始後退,一匹馬受了驚嚇終於失控,掙脫了主人的韁繩朝後面撒丫子狂奔。馬兒沖散了人群,驚叫和哭泣聲此起彼伏。南英再顧不得許多,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已經蘊起了法力,準備強行破開那團黑雲。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劍光自天邊來。

 銀亮的劍光,自上而下,剎那間破開那團黑雲。

 太陽的光芒從黑雲中央破開的那個大洞傾瀉而下,轉瞬間便將所有黑暗悉數蕩滌,而後落在那柄斜插在地上的、還在嗡鳴的長劍上。

 南英驚訝地瞪大了雙眼看著,來不及收回的法力在空中飄散,變成一朵桃花被風吹著,悠悠地飄過南英的視線,飄啊,飄啊,落在那柄劍的劍柄上。

 微光、桃花、與劍。

 然後南英就看到了那個人,他從道旁那個低矮的小山坡上躍下,一身皓月長袍衣袂翩翩。

 他走到劍旁,看到那朵不合時宜的桃花時稍稍愣了愣。然後他將之摘下,拔起劍,抬眼看向南英。

 周圍的人那麼多,他還是一眼就看向了南英。

 那個舉著糖葫蘆,穿著粉色衣衫,唇紅齒白,卻一臉傻氣的小小少年。

 四目相對,南英心裡緊張極了。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手一抖,一朵桃花就又從掌心裡掉了下去。他趕緊彎腰去撿,再抬起頭來時,整張臉都是紅的。

 可他再看向那人時,那人卻已轉身走了。這時,人群裡傳出驚呼聲,「那把劍,那不是名劍卻慈麼!」

 南英回頭看,就見那是個江湖人打扮,說起劍來眉飛色舞。周圍人都從驚嚇中緩了過來,沒能留住恩公,都紛紛向他打聽。

 那人頓時露出一絲絲得意,清了清嗓子說起上月他在金陵城中的見聞。南英也湊過去豎起耳朵聽了半天,最後才聽到一句重要信息。

 「咳,那位道長啊,叫虞涯。」

 陸知非看著南英提起「虞涯」這個名字時微微揚起的嘴角,彷彿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可是隨即他想起南英和虞涯的現狀,又不由黯然。

 南英便看著他說道:「你可別聽四爺他們瞎說,他們總是站在我這邊的,唯恐我受一點點傷,自然就不待見他了。可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怪不得別人。那時候我總是追著他跑,他去哪兒我就跟去哪兒,有一次有位王爺想拉攏他,就請他去醉仙樓,還送了好多漂亮姑娘進去。你不知道我可氣了,跑去醉仙樓拉著他的胳膊不肯放,結果給他惹了一堆麻煩。」

 熙熙攘攘全是達官顯貴的醉仙樓裡,穿著粉色衣衫的少年吸引了所有賓客的注意。粉嘟嘟的臉蛋上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縱是生氣地鼓著臉的模樣,也是那般惹人憐愛。

 對面的王爺搖著摺扇,初時的怒意此刻全被興致取代,笑著問:「這位小公子又是誰啊?」

 旁人起鬨,南英抱著虞涯的胳膊小臉漲紅,怒極了,就脫口而出:「我是他的抱劍童子!」

 年少無知,誰都有那麼一兩個日後回想起來恨不得鑽進地底的瞬間。

 然而在那種讓人恨不得躲起來的場合裡,也總有那麼一兩個人,讓你願意把這個瞬間永遠保留在你的記憶裡,永不抹去。

 南英說出「抱劍童子」童子四個字就後悔了,聽到周圍人的笑聲,他低著頭把半張羞紅的臉藏在虞涯寬大的衣袖後面,都不敢抬頭看虞涯的臉色。但他咬著唇,仍然抱著虞涯胳膊不肯放。

 虞涯不把他推開,他就不放。

 這個人是他的,不放。

 而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虞涯解下了腰間的長劍,遞到了南英面前。南英乍一看到那把劍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都愣住了,抬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虞涯。

 虞涯仍是那個虞涯,矜持、寡言,但他卻為南英開了口,「接劍。」

 南英一下子明白過來,開心極了,連忙把劍搶過來抱在懷裡,跟個寶貝似的。

 那把劍也確實是個寶貝,劍名卻慈,虞涯日日攜帶,從不假與他人之手。

 時至今日,南英回想起那天的場景,仍然會覺得開心。無論他日後遭遇過什麼痛苦,那一刻的歡欣鼓舞都是作不了假的。

 他還記得那天虞涯直接帶著他離開了醉仙樓,虞涯沒有怪他闖入醉仙樓壞了酒筵,南英抱著劍亦趨亦步地跟在他後面跟他道歉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來,害得羞愧著低頭走路的南英一頭撞在他背上。

 他轉過身,跟南英說:「無礙。追名逐利,也非我所願。」

 那日金陵斜陽西照,南英記得很清楚,虞涯出了醉仙樓一路往城門去,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那一刻,他彷彿第一次觸碰到了虞涯從未被人觸碰過的內心,然後小跑著,懷著激動又忐忑的小心情,跟在他身旁。

 南英的手,再次拂過膝上琴弦,偶有一兩個音符蹦出來,雖然不成曲調,但寄託相思足矣。

 陸知非聽著,過了許久,才問道:「你還愛著他,對不對?」

 南英沒有答話,而是轉頭朝陸知非笑了笑,「你可千萬別跟商四和星君說哦,我這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就別讓他們再忙活了。」

 南英不知不覺就跟陸知非說了很多,大概是因為陸知非看上去真的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而這些話,他平日都不敢跟商四和星君說。

 可陸知非心裡卻有些不好的預感,眼前的南英,好似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當天晚上回到書齋,陸知非就直接打電話給馬晏晏讓他幫忙請假,然後告訴商四馬上出發。

 這次去崑崙山,當然不能走人類的路子,否則花的時間太多了。商四叫來了東風,東風有個朋友是只大鵬,正好可以載他們過去。

 只是陸知非有稍許恐高,上了鵬鳥的背就全身僵直。於是商四就拉開自己的大衣把他裹在懷裡,讓他把頭埋在自己的胸膛上,心滿意足地抱了一路。

 只是秀恩愛會遭雷劈,大鵬才剛飛入崑崙山脈範圍內,就碰到了雷雨。

 大鵬內心嗶了狗,急忙轉向,「四爺你買保險了嗎!」

 「買個屁!你覺得有人能傷得了你四爺爺嗎?」商四在萬米高空翻了個白眼,這時陸知非從他懷裡探出半個頭來,朝遠處看了一眼,「那邊有飛機,注意交通安全。」

 大鵬回頭看了他一眼,「放心,絕對安全!我可是有證的!」

 「喲,什麼時候妖界也辦駕駛證了?」商四樂了。

 「機動車駕駛證!」大鵬大聲回答著,然後帶著他們一頭紮進一團雲霧裡,如果不是商四為了照顧陸知非,所以在周身布了一層小結界,絕對弄得滿頭滿臉的水。大魔王怒了,「你個天上飛的去考機動車駕駛證幹什麼?你很閒嗎?」

 「因為已經很久沒飛了嘛,我們要適應新生活啊四爺!」

 大鵬越飛越起勁,叫聲嘹喨,好像要把這些年被困在鋼鐵叢林裡不能展翅翱翔的鬱悶全部發洩出來。商四往下看了一眼,估摸著到地方了,於是抱緊了陸知非,「抓緊我,千萬不能放手知不知道?」

 陸知非點點頭,然後下一秒,大鵬開始朝著綿延無忌的巍峨山脈俯衝,狂風呼嘯間,商四打橫抱起陸知非,從大鵬背上一躍而下!

 「酷啊!四爺!」大鵬滑翔而過,大聲讚歎著。

 商四不瘋,那還有誰瘋?

 讓人聞風喪膽的大魔王,自有他狂傲恣意的一面。

 那一瞬間,陸知非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掉出來了。可是預想中那可怕的失重感並沒有襲來,耳邊明明有呼嘯的風聲,可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商四胸膛的溫暖和他強勁的心跳。

 他忍不住睜開眼,就見一片碧藍天空廣闊無垠,低頭看,蒼茫大地上,綿延的山脈覆蓋著白雪,像是一條龍脊,盤亙在神州大地。

 而他們,自天上來,往山上去,自由翱翔無拘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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