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樑上君子之事
金色的紗帳掩映下,一抹窈窕的身姿緩緩站起,柔若無骨的玉手輕輕勾了勾,立在一旁的兩名太監立刻走了上前,動作迅速但卻溫柔地為其著裝。
「你們說……陛下去哪兒了?」高貴華麗的袍子穿上身,妖媚的姿態瞬間頓時變得端莊起來,彷彿她本該就是如此,方才的那個人,不過幻覺而已。
也因為如此,手掌還流連在女子身上的兩人,身體皆不由自主地有了幾分僵硬,恭敬地彎著腰退開了幾步,彷彿生怕自己的污穢之心污染了對方一般。
「去了丞相府。」右邊身材稍微高大些的太監恭聲答道。
「呵,還對那根病秧子戀戀不忘呢?」女子輕蔑地笑著,揚起的紅唇讓她所有的端莊又盡數消了去。
兩名太監低著頭,誰也沒有答話。
而女子,似乎也並不在意答案,只是自顧自地說著話,輕輕撫了撫並不存在任何褶皺的衣襟,漫步走出了紗帳。
婉約端莊的臉龐,本該是最惹人憐惜敬重的相貌,偏又流露出幾分巾幗不讓鬚眉的英姿,糅合在一起,便有了一種讓男人想要拼盡所有區保護的慾望。一個本該瀟灑快意的女子,卻偏要壓抑自己在這深宮中與權謀鬥爭,甚至能夠讓朝羽帝放心讓之干政的女子——皇后萬俟玲。
自由的羽翼被折斷又怎麼樣?原本的目標被替換又怎麼樣?只要是我萬俟玲想要的,便是這個天下,我也敢去搏上一搏!
站在比人還高的銅鏡前,萬俟皇后仰頭無聲地笑著,明明是風光無限的人,卻偏偏顯露出不合年紀的滄桑。
「皇后娘娘……」另一名太監有些擔憂地開口,想要靠近,卻沒有絲毫的勇氣踏前一步,只微微地伸了伸脖子,想要更為仔細地看清楚他心目中女神的表情。
「魁君啊,你適合的,應該是更為輕鬆愜意的生活才是。」萬俟玲看著鏡中那張俊秀的臉,本該是美玉無瑕,卻不知為何,被人生生從中斜劃了一刀,皮肉翻出後因為沒有好好的治療,形成了一條醜陋的傷疤。
「留在皇后娘娘身邊,是奴才這輩子最為愜意的事情。」滿不在乎地搖搖頭,被稱為魁君的太監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只是因為臉上被破壞的實在太過「恰巧」,這抹笑容不僅沒有給人帶來溫和的感覺,反倒像是地獄中亟待擇人而噬的惡鬼一樣,讓人心生恐懼。
「只要我手中掌有一日權勢,便絕對不會讓你失了這份愜意!」萬俟玲伸出纖長的指尖劃過魁君臉上長長的疤痕,溫柔地承諾著。
「一大早便這般柔情蜜意,你們兩是要把我放在醋罈子裡淹死嗎?」身材高大的那名太監終於忍不住出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互動。
「修德,你這不會是在吃醋吧?」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萬俟玲誇張地掩著嘴唇,圓亮的眸子倏然瞪大,竟生出了幾分少女般的純真來。
「不要一大早……就這樣的勾引我。」長臂一伸,叫做修德的男子卻不似魁君那般君子,想要的東西直接攬進懷裡才是最實在的。
「放開。」依然是原先的那副表情,但有什麼,卻似乎不一樣了。
修德俯視著懷中那張平靜無比的臉,頭上像是被一盆冰水狠狠潑下,抿了抿唇,終究是鬆開了手,臉上變得陰沉起來。
對於此,萬俟玲並沒有過多的話語,只是對於兩名太監打扮的男子再也不做過多的搭理,款步走進了花廳。在那裡的那個人,才是她真正放在心裡的人,其他人,不過只是一種用來替代的物品罷了。
花廳中的各種擺設都是無比的精緻華麗,像是為了彰顯其主人的身份高貴,卻不知,這只是主人家為了討好某人所做的一些事情罷了。
高挑的身姿立在花廳中,半響卻也沒有任何人進來打擾,彷彿在這裡的並不是離州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母,而只是一個想要尋求片刻寂靜的可憐女子。
「這裡又沒有別人,你為何還要藏著?」美目細細地打量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萬俟玲不由地失了耐性,輕輕柔柔地開口詢問。
……
依舊是一片寂靜,花廳裡似乎並沒有人。
「我知道你在的,你出來,我……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萬俟玲心內有些發急,想找一個好一點兒的藉口,到頭來,說出口的卻永遠是這樣地千篇一律。
「皇后請說。」模糊的影子閃爍了幾下,一名全身都裹在黑色披風中的男子站定在萬俟玲面前,似乎從一開始,他就立在那裡,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一般。
若是換做旁人,必定是會被這樣的出場方式嚇到的。但萬俟玲一直等的,就是見他一面而已,又哪裡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分神?
「我……你能不能把臉上的面巾取下來?」雖然單看眼睛和身形她便已經能夠描繪出對方的樣子,但是,她卻並不喜歡這樣有隔閡的接觸,徒增距離。
稍微有些猶豫,黑衣男子最終卻是順了萬俟皇后的意,摘下了臉上的黑布。
很是中性的臉,但卻絕不會讓人誤以為是女子。臉上似乎永遠都缺乏表情一樣,冷冰冰的,任由萬俟皇后陛下的手指在他臉上描繪出一筆一畫,既不阻攔,也不避讓,彷彿自己只是一件任由名家品鑑的藝術品一般。
「你……你叫久闕是不是?」萬俟玲近乎迷戀地看著眼前自己只及其胸的男子,帶著些許小心地詢問。
其實,自己得來的消息哪裡會錯?她只是想要親耳聽到對方的回答罷了。
淡淡地抬眸,久闕看了眼這位被傳得十分厲害的皇后陛下,實在無法將之與五年前的那個衝動女子聯繫在一起。
倘若五年前「雲霧閣」沒有接萬俟大將軍的任務,自己就不會被這麼個難纏的女子盯上。雖然這些年他都有刻意避開離州城這邊的任務,但卻總避不開這女人若有似無的打聽,即便是對他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卻也煩不勝煩。這一次若不是因為牽扯到了某些他感興趣的事情,他也不會接這個把自己送上門的任務,整日應付一個帶著無數層面具的女人。
「你……是不是不太會說話?」萬俟玲小心地試探。
雖然她還記得當年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但明顯的,對方卻並不記得自己了。這一點,讓萬俟皇后有些難過,開始一個勁地逗對方說話——儘管根據這幾日的相處情況,她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
有些不耐地把臉轉開,久闕沉默以待。
不說話都纏這麼緊,若是說了話,這女人不得有事沒事找自己聊天?久闕甚至有些後悔自己一開始就證明了自己不是啞巴,不然的話,他就能夠連帶地裝聾了,多好。
「你……我很讓你厭煩嗎?」萬俟玲有些挫敗,臉上顯出一種楚楚可憐的委屈,彷彿被對方的態度狠狠刺傷了一樣。
久闕抽了抽嘴角,皇宮內院裡的女人果然很會演,若不是準備接任務之前他有提前做做準備,估計都要以為自己真是多麼狠心的人了——雖然事實上自己就從來就沒有不狠過。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但請直說。」壓下心底的不耐煩,久闕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萬俟玲眼角抽了抽,挫敗感油然而生。
從踏進這座皇宮開始,她就放棄了屬於自己的情感,一步步地走到今日,手握的是實權,掌握的是這後宮女人的命運。可以說,只要她想,便沒有什麼是她得不到、辦不了的!
宮院深深,朝羽帝心不在朝政亦不在她身上,可她照樣能活的痛快,憑的不就是那顆不服輸的心和不擇手段的狠勁嗎?
久闕是唯一一個讓她記掛到如今,用盡手段也不曾碰到邊的男人。她承認,一開始她只是好奇究竟是誰敢那麼大的膽子管自己的閒事,但是越是瞭解的多,她心裡便越發的放不下了。
武藝高強、神秘莫測、冷酷無情偏偏又有著那樣讓人迷戀的好相貌……萬俟玲自認為不是個膚淺的女人,可若是這樣一個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說不意動那絕對是騙人的。何況這個男人在面對她時,還表現得那般不耐煩……
「如果我說,今日想讓你陪我出去散散步,你去嗎?」
到底是沒有用一貫的手段去壓人,萬俟玲語氣中的問詢之意相當明顯。
可惜,她有意示好,人家卻並不願意買賬,後退幾步便作勢要遁走。對這個動作已然熟悉的皇后娘娘臉色一僵,心頭火便冒了出來。
「站住!」喝住久闕的腳步,萬俟皇后換上了一副端莊嚴肅的面孔。
「既然是殺手的身份,想必樑上君子的事情,久闕先生定然不會陌生。」萬俟玲微微一笑,心中有了計較。
既然人家不願意享受清閒,那她就成全了他便是。
正好朝羽帝這段時間老愛往宮外跑,讓這位心高氣傲的殺手去查,想必得手的幾率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