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一天，是一個平凡的禮拜一。

上學，上課，午休時間，就在我打算去小豆的班級接她一起吃午飯的時候。

我班的前門反而被打開，來人正是小豆。

這時候，我就已經覺得有點奇怪了。她平時都是在走廊等我的，就算真的有事要開門進來，開的也該是後門才對。

看見她的樣子之後，我無意中更錯失了向她搭話的時機。我還以為一臉嚴肅的她在毫不猶豫地走進課室之後會徑直朝我走來……結果她卻走到了戀崎的跟前。和她們離得比較遠的我沒辦法沒聽清她們對話的內容，只知道她們正一臉嚴肅地討論著些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了？

不解的我趕忙朝她們兩人走去。

「啊，直輝……。我今天……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小桃談一下，沒辦法和你一起吃午飯了。對不起哦。」

「啊？這，這樣啊？這倒是，沒關係……」

雖然我很想問問所謂的重要的事到底是指什麼，可是小豆那副嚴肅得……猶如處在生死關頭一般的神色卻讓我心生躊躇，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那走吧，小桃。」

「額，嗯……」

困惑不已的戀崎跟在小豆身後，和她一起離開了課室。

我還是第一次那個樣子的小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萬分在意的我決定今天回家的路上問問小豆。

戀崎在午休快要結束的時候，總算是回到了課室。

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鑽某種牛角尖一樣。

就在我看著她的時候……不經意間，她也朝我看了過來。雖然我們離得很遠，但眼睛明顯是對上了。

「……」

在短短幾秒內……戀崎直直地注視著我的雙眼。她的表情看起來好悲傷，就像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一樣。不過戀崎馬上就別過了頭，之後看都沒再看過我一眼。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那天放學之後，我一如既往去了小豆的課室接她放學，然後和她一起走向了車站。

「說，說起來……今天午休的時候，你好像找戀崎說了會話來著？你們到底說了什麼啊？」

我儘可能裝出一副自然的樣子，向小豆問道

「……！」

聽罷，小豆的肩膀抖了一瞬間。

「嗯，對啊……額……我們沒聊什麼大不了的事啦」

小豆略顯焦躁地向我搪塞道。

「啊？是，是這樣啊？」

「嗯……」

……。不，你們明顯很可疑吧！小豆現在……是不是有什麼事想瞞著我啊？

「是，是……不方便對我說的事嗎？」

「！」

小豆聽了我的話之後微微吃了一驚，接著又慌慌張張地把眼睛瞥向了別處。

「額，如，如果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逼你說的……」

我為了不給小豆留下強人所難的壞印象於是這樣說道。不過說句心裡話……我其實相當在意。

小豆有事瞞著我……讓我略受打擊。當時的她面色凝重……到底是和戀崎說了些什麼啊？像現在這樣瞞著我，反而讓我格外在意起來了。

之後，我們一邊留意著不再提起這件事，一邊像往常一樣聊著動畫、COSPLAY還有聖誕節的話題回去了。不過實話說我對剛才那件事無比在意，對別的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

自那天之後……小豆就變得很奇怪。

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的，就像是在想別的事一樣。

放學回家的時候就算我邀她繞路去約會，她也老是拒絕。

「小豆……總覺得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擔心的我在吃午飯的時候向小豆問道。

「啊！？什，什麼事都沒有啊！」

「不，你這陣子老是心神不定的……如果發生了什麼事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

「真的沒事啦！額……有一部我在追的當季動畫差不多要完結了，所以我在想那部動畫完結之後得無聊好一陣子了呢，估計就是這個原因吧……！」

小豆笑著這麼說道，不過這種謊話就算是我也是能一眼看穿的。

「我，我說……直輝你……」

小豆突然面色凝重地向我問道

「有沒有……聽廣播的習慣啊？」

「啊……？廣，廣播……？」

小豆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讓我不知所措。

廣播？怎麼突然問我這個？這個話題提得也太突然了吧。

「額……我基本上都沒怎麼聽廣播，怎麼了？」

「……啊，是，是這樣啊……。嗯，那就沒事了……」

小豆說完之後又笑了起來，想要結束這個話題。

「額，廣播怎麼了嗎？」

「不，沒事……因為我自己聽得還蠻多的，所以……就想問問直輝你有沒有聽……沒別的意思，你不用在意的。」

廣播……到底怎麼了啊？剛剛那番對話，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嗎？小豆她……到底在為什麼事煩惱呢？為什麼什麼都不和我說啊？能夠想到的，就是那一天……她和戀崎離開教室，說了什麼話之後……就開始變得奇怪了。那時，她們兩個到底說了些什麼啊？小豆說有事要找戀崎談，談的到底又是什麼事呢？那天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和戀崎在一起了。之前她們明明那麼要好的，這是吵架了嗎。我實在是無比擔心。

就這麼過了三天，參加完散學禮之後，我們開始放寒假了。

總算，到聖誕節了。

明明應該是個翹首以盼的日子才對……可是小豆最近那副奇怪的樣子卻讓我無比在意，甚至產生了些許的不安——這個聖誕節自己真的能讓她過得開心嗎。

今天我打算三點在原宿的車站和小豆碰頭，然後在表參道某家時髦咖啡廳和她一起吃聖誕蛋糕，之後再在表參道散一會兒步，到了晚上則是和她一起去看燈飾，順便把聖誕禮物送給她。

其實我還打算請她吃晚餐的，不過禮物還有衣服實在是花了我太多的錢，於是只能作罷。雖然對小豆很抱歉，不過晚飯還是在快餐店或者家庭餐廳這種開支比較少的地方解決吧。

在原宿的車站等小豆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和戀崎一起來原宿的事。不過，戀崎的臉馬上就被我甩到了腦後去了。我今天可是來和自己摯愛的女友小豆約會的，這種時候就別去想其他女生了吧。

不過，最近的小豆真的是讓我非常擔心。今天還是再向她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也許會被她嫌煩也說不定，不過我可是她的男朋友啊，得把握好讓自己女朋友變得這麼奇怪的理由才行。可能的話，我還想為她做點什麼。

「啊，直輝！讓你久等了！」

準時來到車站的小豆，打扮得比平時還要漂亮，非常的惹人憐愛。平時不化妝的她，在今天也化上了一點淡妝。

「啊，就是這家店。」

「哇~，這裡看起來好時髦哦！我平時都不會來這種店的！」

小豆被我帶到那家在GURUNAVI上大受好評的時髦咖啡廳之後，馬上向我道了謝。

「謝謝你專門為我做這麼多功課，直輝！」

小豆道謝時露出的笑容，讓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是在平時，這種光一杯咖啡就要五百日元的高檔咖啡廳我們估計是不會來的吧，不過今天就另當別論了，畢竟是聖誕節嘛。當然，這裡的賬全部都由我來付。……就好像，那傢伙曾經對我說過的那樣。

我們一邊品嚐著美味的咖啡還有蛋糕，一邊侃侃訚訚。如果小豆今天的樣子還是那麼奇怪的話，我還打算再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看來我是杞人憂天了。今天小豆不但沒有在約會中發過呆，而且還樂在其中。這下我也放心了。

在咖啡廳坐了大概一小時之後，我們便離開了。

「對不起哦，又讓你請客……你沒有勉強自己吧？」

今天我總算是說服了堅持要付賬的小豆，成功請她喝了一次下午茶。但小豆此時卻一臉憂慮地窺視著我的臉。

「完全不會！是我自己想付的，你不用在意啦！」

「你真的，不要勉強哦？我啊，只要能和直輝你一起過聖誕就已經非常，非常幸福了……啊，對了！就當是今天的回禮，下次約會的時候我請客吧！」

小豆這番溫暖人心的話語，讓我不由得喜笑顏開。

我們漫無目的地在表參道的街上散著步。

「好冷！」

為了取暖，小豆不斷摩擦著伸到自己面前的雙手。

極度緊張的我一邊看著她……一邊嚥了一口唾沫。

今天……也能接吻嗎。想接吻。超想接吻的。自去海邊的那天以來我們就再也沒吻過了，別說接吻，那天過後我們連肢體接觸都沒怎麼有過。

「呀！？」

我把心一橫，握住了小豆的左手。

「這……這，這，這下，不冷了吧！」

「直，直輝……！」

小豆驚愕地看著我。她的手，冷冰冰的。

之後，我們手牽手走在表參道的路上。

街上滿是情侶，不過現在的我可以自負地說自己比裡面的任何一個男朋友都要幸福。但願……小豆也是這麼想的吧。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小豆牽手了，但此刻的我卻仍然感到無比苦悶，渾身發熱，心跳不斷加速。

我再一次認識到，現在的自己……是多麼幸福。

一上高中，我就在夢想交一個可愛的女朋友當現充。

現在……我的夢想實現了。雖然並沒有和自己一開始想要交往的女生在一起，但我可以斷言現在自己最喜歡的絕對是小豆這個女朋友。

不久天完全暗了下來，街上的燈飾開始閃閃發光。

「哇，好漂亮……」

被燈飾深深感動的小豆拿出相機拍起了照來。

我的腦中冒出了「小豆你比這些燈飾漂亮多了」這種凍死人的台詞。雖然最後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但這確確實實是我的真心話。

「啊，對了！直輝，這個送你……聖誕快樂！」

小豆把手中的紙袋遞到了我的跟前。

「哎！？謝，謝謝你……！」今天看到她手上拿著的紙袋的時候，我心裡就已經偷偷地在期待會不會是這樣了，現在看來我的期待並沒有落空。生日的時候明明都已經送過禮物了，沒想到聖誕節她居然又送一次……。

「我，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嗯，當然可以！」

袋子裡裝的，是一頂漂亮的深藍色針織帽。

「噢噢，是針織帽啊！」

我當場把帽子戴到了頭上。

「啊，直輝好可愛~！和你很配哦！」

小豆用手上的智能手機把頭戴針織帽的我拍了下來。

這應該就是……聖誕節的紀念照了吧。

「我對自己這方面的品味沒什麼自信，所以說這頂帽子，也是……一起選的……」

「額……？陪你一起選的人……是戀崎嗎？」

她生日送我的那條圍巾好像也是讓戀崎陪著自己一起選的吧。

「……額，嗯……」

不知為何，小豆的情緒在聽到戀崎的名字之後馬上就低落了。

「就是說……你們和好了？」

我不由得這麼問道

「和好……？沒有啊……小桃和我，並不是在吵架。」

「啊……？是，是嗎……？」

可是，那天之後，我就完全沒有看過她們兩個人膩在一起……。如果沒在吵架的話，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而且……我找她一起選禮物，已經是大概一星期前的事了。」

「額……是，是這樣啊……」

沒記錯的話，她們兩個到別的地方去談話是在四天之前。也就是說……她們是在那天以前，一起出去買禮物的。

「……小豆，你和戀崎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對此不聞不問。

「最近……你也一直都怪怪的……」

小豆聽了我的話之後，顯得左右為難。

「……，對不起哦……讓你擔心了。但是……我現在，還不能……對直輝你說什麼。……真的很抱歉」

小豆一臉歉意地低頭向我道謝。

不能對我說……？那到底，是什麼事啊？也就是說戀崎和小豆之間確實是發生了什麼……但發生的事，是只屬於她們兩人的秘密嗎？

「這，這樣啊……。沒關係……不能說的話……我不會勉強你的……」

雖然我確實是很在意，但小豆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我不想害她露出這種表情。

「啊，對了！我也……」

就在我打算轉換話題的時候，我想起自己還沒有把禮物送給小豆，於是便把背著的登山包挪到身前，從裡面拿出了裝有禮物的小紙袋。

「來」

「哎……！？直，直輝你也，有為我準備禮物嗎……！？」

大感震驚的小豆向我問道。她居然這麼驚訝，之前恐怕想都沒想過會從我這裡收到禮物吧。

「哇……謝，謝謝你……！我好開心……！」

小豆滿懷感激地接過了禮物。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送小豆禮物啊。她會這麼高興估計也有這個原因吧。……我送的禮物如果能讓她這麼開心的話，那以後我還想送更多，更多。下次應該是小豆明年生日的時候……不對，在此之前還有白色情人節啊。

「……啊，這個牌子是……這份禮物，該，該不會……很貴吧！？」

小豆在看見豔綠色袋子上印著的商標之後，整個人都慌了。

的確，很貴。花了我整整兩萬日元。買完之後我的錢包整個空了。

「不會啊，裡面的東西沒那麼值錢啦……」

「可，可，可是……就連對這方面完全不熟的我，都知道這個牌子哦？」

「好了啦，先打開來看看吧。」

小豆慌慌張張地把盒子從紙袋裡面取了出來。

「哎？這，這個……該，該不會是……」

盒子裡面裝著的……是一隻戒指。

「騙人…………。就好像，做夢一樣……」

小豆直接看呆了。

「戴上看看吧。」

她注視了我一會兒後，把戒指從小盒子裡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套到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

接著把左手舉到了自己的面前。

「好漂亮……」

淚水，從她的雙眼中溢出。

「謝謝你……直輝。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好，幸福……」

淚水在小豆凝視戒指的時候，也依然不斷從她的眼中湧出。

「……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幸福……」

「哎……？」

小豆低聲這麼說道。到底是為什麼呢……這一刻的她看起來卻是那麼悲傷，那麼痛苦。

「你，你不用在意啦，畢竟……我生日的時候，你不也替我好好慶祝了一番嗎。這也算是某種回禮吧……」我今天，很想報答小豆。單薄的話語，根本沒辦法表達出我對這個從失戀的深深打擊中把我拯救出來的女生的感謝之情。

「直輝……」

「你願意在生日的當天為我慶祝真的讓我很高興，之後……不但替我開了個那麼豪華的派對，還為我烤了蛋糕。小豆你做的這一切，真的讓我萬分感激……」

「哎？」

小豆一臉驚訝地蓋過我的話，向我反問道

「你說開派對……，是什麼意思？」

「……啊？就是我的生日派對啊，那個派對是小豆你為我開的吧？」

「哎……？不對哦？因為那個派對……」

「是小桃開的哦？」

我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沒聽錯吧？

她說……那個生日派對，是戀崎開的？那傢伙，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件事啊。而且，一字一句地告訴我說召開派對的人是小豆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傢伙。

「策劃的人是小桃，另外確保會場和邀請我們的人也是她……」

「不，不，不會吧……。可是，戀崎她告訴我說，是小豆你策劃的啊……」

「……哎！？小，小桃她……是這麼對你說的嗎！？」

頗感吃驚的小豆向我逼問道

「小桃她……告訴你說，那個派對是我策劃的……！？」

「額，對啊……」

小豆身上那股不尋常的迫力讓我感到不知所措。聽了我的回答之後，她神色痛苦地低下了頭。

「小……小，小桃……」

「！？」

小豆一邊喊著戀崎的名字……一邊再次哭了起來。

可是，她現在給人的感覺卻和剛才截然不同。剛才的她，是因為太感動才哭出來的……但現在的她，看上去卻顯得莫名的痛苦。

「小桃……小桃你，一直都是這樣……一直，都在支持著我和直輝……都在撮合我們……」

悲痛不堪的小豆一邊擦著眼淚，繼續說道。

「那時候也是……那時候……我也，完全沒有體會小桃的感受……」

她那含著哭聲的低語，我聽得並不是很清楚。

「小豆……你，你沒事吧？」

「…………對，對不起……突然就……」

企圖讓小豆冷靜下來的我抓住了她的肩膀，但就算是這樣淚水也還是不停地從她的雙眼中溢出。

「果然，不行……」

小豆低聲這樣說道。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完全沒辦法理解。

「果然……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幸福……是不行的……絕對不行……」

小豆一邊哭泣一邊這樣說道。她那備受煎熬的樣子，讓我也感到無比心痛。

「小，小豆……？你說的不行，是指什麼……」

她這一連串突然的舉動讓我困惑不止。

小豆在得知戀崎對我撒了「策劃派對的人是小豆」這個謊之後大為震驚……但她又為何會痛哭流涕呢，對此我一無所知。

小豆突然抽身……離開了我。雙肩也順勢掙脫了我的雙手。

「小，小豆……？」

「對不起，直輝……我，我……」

「暫時想要獨自想些事情……」

「……哎？」

仍在哭泣的小豆直直地注視著我的眼睛……嚴肅地說道。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直輝你什麼錯都沒有……只是……」

「啊……？額？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我想拉開距離……獨自靜一靜……。和直輝你在一起的話……是，不行的……」

我的意識被瞬間漂白。

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就，就，就是說……要分手嗎……？

「……真的很對不起！」

「額……小，小豆……」

小豆低頭向我道歉之後，立刻就跑走了。

如果我動身去追的話，也許能追上她也說不定。

可是……此刻的我卻完全沒有動身追人的心思。

小豆所說的一字一句仍在我的腦中不停打轉。

我被女朋友……甩掉了嗎……？

小豆並沒有說過任何決定性的話。她只是說，想拉開距離，一個人靜一靜而已。

我完全搞不懂……她這些話的意思以及她的想法。

被單獨留在了那裡的我，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令我哭都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