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69.愛恨交織】

　　　聖嵐斯的城市在風雨中顛簸。

　　　水窪侵透地面，沿著黑暗的倉庫像蛇流到霍爾的腳邊。

　　　塞靈忽然期待洛蒂安不要找到他。

　　　如果不找到他，會不會有些事洛蒂安就不會知道？

　　　深夜在冰冷潮濕中慢慢露出昏暗的黎明。

　　　第二天了。

　　　塞靈冷的厲害，肌膚卻極熱，他碰了碰腦袋，應該是發燒了。

　　　霍爾不再與他說話，只是隱於黑暗。

　　　塞靈茫然的握緊拳頭。

　　　倉庫的上空發出飛行器攪弄風雨聲。

　　　霍爾立刻潛伏在門口，看到黑色雨霧中從飛行器上跳下兩名暗紅色衣袍的人時，他嘶啞道，「為什麼現在才來！」

　　　「城市戒嚴。」

　　　霍爾說，「血漿在這裡，將人帶給主子，我——」

　　　轟隆——

　　　一道閃電瞬間劈開天幕，慘白的電光映出領頭人兜帽下的模樣，濕漉黑髮下，是一雙猩紅怒火的眼眸，染著熊熊大火，冷硬的唇角帶著冰涼的笑容。

　　　霍爾大驚，倉庫的門豁然大開，墨綠色軍隊衝進來圍困住他，在灰藍色晨曦的濃霧風雨中七八個褐紅色衣袍的人被軍隊按在地上用槍低著腦袋，數架機甲和飛行器傲然站立，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了。

　　　「為什麼，你怎麼會找到這裡！」霍爾怒吼。

　　　洛蒂安奔跑過去，脫下濕透的衣袍，用裡面乾燥的披風裹住塞靈，緊緊抱住他，額頭相抵，「我找到你了。塞靈，寶貝兒。」

　　　霍爾眼底激起狂風怒雨，看著洛蒂安用磁光槍打斷手銬，抱起塞靈，他突然發出淒婉的笑聲，手中閃出刺眼的光芒，一架長槍橫跨肩膀轉身對倉庫內掃射起來！

　　　李爾扶起瓊恩教授，就在他們離開前，倉庫那側的鐵桶咕咚咕咚滾落，直直的朝他們砸來。

　　　「洛蒂安！！！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會找到這裡？」

　　　巨大的鐵桶四處碰撞洶湧滾來，裡面流出刺鼻的黑色液體，霍爾大笑著朝那些液體射擊，槍火四濺，瞬間將倉庫染成火海，爆炸聲轟隆在雨霧中發出明亮的光芒。

　　　塞靈只覺得烈火撲面而來，他聽到洛蒂安在他耳邊說話，聲音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淹沒在滾滾火舌中！

　　　「元帥——」倉庫外的士兵大吼，機槍掃射霍爾，將他按跪在地上，濺起水窪四起。

　　　霍爾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熊熊大火，澆灌的雨水和火舌在灰藍色天空下化成妖冶長龍，嘶吼著吞沒整個倉庫。

　　　「元帥，元帥，快救人！！找水源！！」

　　　就在外面焦急尋找水源的時候，從橘紅火焰中化出一抹黑色銀光，燒焦的倉庫發出嘶拉斷裂的聲響，接著倉庫發出更大的爆炸聲，星火四濺，就在這火舌噴薄時刻，黑色機甲帶著一身火焰衝出倉庫，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黑色巨人攤開雙手，李爾護著瓊恩教授滾了出來掉入水窪，他大聲罵娘，惱怒的從腦袋上抓出一把燒焦的頭髮，「燙死了，我草，燙死老子了！！」

　　　黑色機甲伸出神經觸絲將包裹著的人從能源核心室中帶了出來。

　　　霍爾抬頭看去。

　　　大雨連綿，洛蒂安一身黑色風衣穩穩托著懷中的人，遙遠冷漠的望著他。

　　　*

　　　戰艦的醫療艙內。

　　　塞靈昏昏沉沉，軍醫為他檢查了身體，脖子上有掐痕，身體發熱，有些被嚇著了。

　　　洛蒂安輕拍懷裡的人，握著他的左手腕，看著兩個人用刀子劃開一條血口，鑷子捏出已經報廢的追蹤器，然後迅速噴上止血噴霧，為他包紮好。

　　　洛蒂安吻了吻他的手指，將被子蓋得嚴實，「還冷嗎？」

　　　塞靈睜開眼搖了搖頭。

　　　「睡一會兒，我帶你回家。」

　　　醫療艙的另一側，霍爾被激光束捆綁著身體，軍醫正在給他處理肩膀上子彈的穿透傷。

　　　他低笑出來，「怪不得你能找到他。」

　　　原來，不僅僅是衣服裡的芯片。

　　　還有塞靈身體植入的追蹤器。

　　　洛蒂安正小心翼翼用棉簽將塞靈脖間的傷口藥霧抹勻。

　　　「是我太小看他了。」霍爾說，「不，是我輕看了他在你心裡的地位，嘶。」給他處理傷口的小護士用力按住傷口，不悅的瞪著他。

　　　洛蒂安回頭，眼裡藏著冰冷，「霍爾，你們的人還剩幾個？」他說，「就算是屍體碎片，企圖擾亂聖嵐斯平靜的人我都不惜趕盡殺絕！」

　　　能攜帶三十噸純性炸藥的人怎麼可能只有抓到的那幾個。

　　　「所以，你是利用他引誘我出來是嗎？原來他在你眼裡也不過是一粒棋子。」霍爾嘲諷。

　　　洛蒂安身體一僵，好像被他戳中了難言之隱，霍爾得意道，「哈哈哈嘶，你也不過是在利用他，就像打算利用我時一模一樣！」

　　　塞靈說有人在暗中窺視他。

　　　軍部派出去的人幾天幾夜都找不到霍爾的蹤跡，就像人間蒸發了般。

　　　洛蒂安不相信那個人不是霍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那個人。

　　　當塞靈第一次感覺到異常的時候，布溫就回報他了。

　　　每天吃的飯，吃了多少，見過的人，笑了幾次，說了什麼話，事無鉅細全部都要告訴他，更何況是能引起他恐懼的感覺！

　　　他突然出現在聖尓西學院，故意惹怒霍爾，故意讓他引出深藏的那些人。

　　　他告訴塞靈別怕，告訴他，他需要幫助他，配合他。

　　　洛蒂安抱緊懷裡的人，他是利用了塞靈。

　　　無法否認。

　　　被子裡的人露出腦袋，塞靈伸手抱住洛蒂安，在他頸邊溫順蹭了蹭，輕聲說，「沒關係的……洛蒂安。」

　　　洛蒂安低頭親吻塞靈的額頭，手中卻飛出三道幽藍色機甲神經觸絲，直逼霍爾傷口處，鮮血汩汩的傷口冒出滋滋燒焦的味道，霍爾疼的滿身冷汗，疼痛難忍，悶哼出來，英俊的臉上猙獰扭曲，霍爾嘶聲說，「你從來沒傷過我。」

　　　觸絲在傷口處狠狠一抽，霍爾啊一聲叫出來。

　　　「你從來沒抱過我。」霍爾表情痛楚，被兩個士兵死死按在激光束中，「沒親吻過我，沒給我買過零食，沒關心我每天在做什麼——」

　　　「嘶——」霍爾低低笑，傷口疼痛難忍，可心臟卻更疼一千倍一萬倍，他表情扭曲，「從來沒派人保護過我，沒對我笑過，沒叫過我寶貝兒，沒牽過我的手，沒親自為我挑選過衣服，沒帶我回過你的家，沒送過我禮物……你什麼都沒有做過，我憑什麼要為了你背叛我的父親！」

　　　「你沒說過喜歡我，沒有向任何人承認過我。」霍爾看起來傷心欲絕，「可是為什麼這些你都對他做了？明明他是我的替代品，為什麼……」

　　　塞靈靠在洛蒂安肩膀上，握著他衣角的手指慢慢收緊。

　　　洛蒂安低頭凝視懷裡的人，拇指摩擦塞靈的臉頰。

　　　恰好聽到了霍爾一席話的喬衍和李爾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氣氛有點微妙。

　　　「你錯了。」洛蒂安說，「不是替代，是取代。」

　　　霍爾如雷轟頂，洛蒂安說，「我為他做這些是因為他是我的配偶，而你什麼也不是。」他抱起塞靈，打算走出房門。

　　　喬衍和李爾摸著鼻子讓開道路，洛蒂安腳步頓了下，抬頭看向霍爾，「也許是你記性不好，我送過你禮物。」

　　　塞靈凝眉。

　　　洛蒂安拍拍他的後背，「我送過你一條項鏈。」

　　　不是什麼都沒有做過。

　　　霍爾不屑的發笑，「那只是一塊破石片。」

　　　洛蒂安唇角繃緊，不在開口，抱著塞靈回到了寢艙。

　　　喬衍跟了過去，李爾晃悠走進醫療艙，壞笑道，「給老子按住他！」在霍爾全身上下都被桎梏住後，李爾掏出磁光槍走了回去。

　　　暖和的寢艙內，洛蒂安給塞靈大概擦洗了一遍，避開他的傷口換上棉質的睡袍，讓他靠在床邊，端著一碗牛奶桂圓糯米粥喂他喝。

　　　吃過東西，塞靈縮在被子裡露出白淨的臉。

　　　「睡吧，等醒了再說。」洛蒂安俯身親了親他。

　　　塞靈強忍著疲憊睜著眼睛握住洛蒂安的手指。

　　　洛蒂安蹲在床邊嘆氣，「你想問什麼？」

　　　不問清楚便不睡了嗎？

　　　塞靈唇角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咬住下唇。

　　　洛蒂安探手摸去，分開他唇齒，「你問吧，我什麼都說。」

　　　塞靈垂著眼眸，半晌後，他忍著喉嚨的疼意，糯糯問，「……你送他了什麼項鏈？」

　　　洛蒂安，「……」

　　　吃醋了？

　　　喬衍踏進去半隻腳又收了回來，閒閒和門口的衛兵聊天。

　　　「一隻碎彈片。」洛蒂安在捏捏他的臉，「穿了鏈子，做成了一條項鏈。」

　　　塞靈垂著眼睛。

　　　哦。

　　　什麼碎彈片？

　　　洛蒂安眼底浮上一絲黯淡，轉身即逝化成一潭深不見底的幽水，「從我身上取出的彈片。」

　　　與天蝠人的最後一戰在引爆地火炸彈炸碎數萬蟲類時，他操縱機甲差點沒從爆炸中心逃出來，爆炸造成大範圍摧毀，鋪天蓋地的星火帶著荒沙砂礫機甲碎片像雨點劈了啪啦向四面八方射去。

　　　洛蒂安操控機甲為聯盟軍撤離小行星做掩護，被爆炸迸濺的碎片扎進全身上下，最嚴重的彈片扎進心臟，導致一半心肺壞死。

　　　軍醫說，這枚彈片差點要了你的命，但又是這枚彈片嵌入心臟主動脈阻止了心肺血崩。

　　　差點死於它，又因為它活了下來。

　　　所以，代表了愛恨交織。

　　　洛蒂安選擇這個霍爾的禮物，意思不言而喻。

　　　恨他的父親，卻對他……

　　　塞靈拉過被子蓋住腦袋。

　　　哦。

　　　愛恨交織。

　　　出去！

　　　他要睡覺。

　　　洛蒂安無奈的將被子撩開一點，手指輕撫他唇瓣，「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寶貝兒。」

　　　塞靈拉著被子，抿唇。

　　　出去。

　　　「真的，當時送禮物的時候就是一時——」洛蒂安頓了下，「腦子抽了。」

　　　第一次送別人禮物，只是覺得霍爾出身貴族，那些名貴的玩意應該是看不上的，所以才腦子抽了，送了個自以為很有意義的東西。

　　　沒想到卻被說成一塊破石頭，絲毫不珍惜。

　　　那是掌控他生死的彈片，差一點這世界上就沒有漢默爾了，對他的生命有重要的含義。

　　　洛蒂安也很委屈。

　　　說不上來的憋屈，想將霍爾暴揍一頓，又覺得自己這樣做了好像對他還有意思什麼的。

　　　揍不揍都覺得無語，再加上塞靈現在的樣子，一口老血憋死元帥喉嚨，很生氣，很憤怒。

　　　洛蒂安想，遲早找個藉口將舒斯特一家千刀萬剮！

　　　塞靈從被窩裡露出眼睛，看著面前的人滿是懊惱和委屈，他拉住洛蒂安的衣角，小聲說，「我想要。」

　　　洛蒂安一愣，塞靈輕聲說，「你去偷回來吧，我想要。」

　　　既然對霍爾‧舒斯特而言只是個破石頭，那就送給他吧。

　　　他想要，想要那片在他心口的彈片，曾與他生死無限靠近，卻讓洛蒂安能安然無恙在他面前的彈片。

　　　那是染過洛蒂安心頭血的彈片。

　　　洛蒂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喉頭的苦澀化成清淺綿延的溫暖流進四肢百骸。

　　　他看錯過一次，但不會有第二次。

　　　「好。」

　　　就像把生命也託付給對的人。

　　　洛蒂安俯身抱緊塞靈。

　　　喬衍抓了一把瓜子打算和元帥寢艙外的守衛長談下去的時候，洛蒂安終於出來了。

　　　喬衍快速報告了這次抓捕的詳情，說，「現在，也許我們該好好請舒斯特先生出現了。放任他了這麼久，也該活夠了。」

　　　洛蒂安在辦公室處理這次的抓捕行動報告，戰艦會先飛往軍部，對塞靈和瓊恩教授做一個口錄，其實塞靈是不需要的，但是他堅持洛蒂安按照程序來，不要因為這個被別人抓了把柄。

　　　洛蒂安忍不住笑，小傻瓜。

　　　喬衍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