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話說那天兩個人又說又吵的鬧了大半天,最後富錦春忍著羞意,草草的幫歐陽韓把東西都給收拾好了,就頭也不目的跑回自己的房里去,一路上還捂著臉,就怕有人看出她剛剛的狼狽。
第二天他要離開的時候她也沒出門相送,只是遠遠的看著他離去,還來不及感傷就又被歐陽姍還有柳梳兒給諷刺了幾句,兩個人那趾高氣揚的態度讓她不用想就明白她們做了些什麼。
她是大而化之,又不是真傻,否則也沒辦法當上大宮女還活著出宮。
在經過那天的偷听之後,她怎麼會不明白這表小姐有什麼樣的心思,歐陽姍那簡單的想法也已讓她摸得明明白白的,只不過她懶得和她們計較。
畢竟前一天他那樣和她坦承了心意,即使她心底仍有點不踏實,但終究還是選擇相信,只要他是真心對她,她們的小動作又有何懼?
心里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做起事來也俐落專注許多,只有在扳著手指頭算他什麼時候會回來時才會顯得郁郁寡歡。
可平靜的尚書府在歐陽離家後的第四天鬧出了大事來。
一大早,最近難得和家人一起用早膳的歐陽爾突然出現,富錦春本來還沒在意,直到發現他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才多看了幾眼。
早膳吃到一半,大門那里卻傳來吵鬧的聲音,歐陽爾頓時身子一僵,富錦春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去,打算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也不忘讓在院子里處理雜務的兩個雜工注意歐陽爾的動靜。
一到了大門處,只看到門前來了三個彪形大漢,凶神惡煞的和門房推推擠擠的,讓她忍不住皺眉制止。
「這是怎麼回事?一大早的怎麼就在大門口吵吵鬧鬧的?!」
門房見著富錦春,連忙跑到她面前來,一臉無措的急促說著,「錦春姑娘,他們說是要上門討債。」
討價?這些人是傻了吧?!難道沒看見外頭那招搖的匾額嗎?她心里還在想難道有人不知道這歐陽府就是工部尚書府時,對面那些人見到一個似乎可以作主的人,就拿出幾張條子氣勢洶洶的走到她面前。
「這位姑娘看起來是可以作主的,那好,我們要辦的不過就是一點小事,你看看這事兒該怎麼辦吧。」
「什麼怎麼辦?」富錦春雖然沒處理過這些市井之事,但在宮里她什麼場面沒見過,擺出一臉鎮靜還是做得到的。
而富錦春這沉著冷靜的模樣的確把來人稍微震攝住了。
他們看歐陽爾那家伙看起來精明實則好騙,又听說過以前歐陽家鬧出的一堆笑話,接下任務的他們也就以為這府里沒幾個厲害角色,打听到歐陽這個主子出遠門了,就囂張的找上門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被一個小姑娘給唬住了,這怎麼行呢?!
盎錦春雖不是長得高頭大馬也不是虎背熊腰,但長久待在皇帝身邊培養出的氣勢,嚇嚇這些欺軟怕硬的人也已經足夠了。
「你們家二少爺在外頭喝酒召妓賭博欠了一堆的銀兩,可不能不還錢啊!」那個手里拿著條子的大漢硬著頭皮說道。
盎錦春沒接話,反而讓門房回去大門口守著,又讓一個嚇得臉發白的小丫頭上前去把那欠條拿過來看個清楚。
那些大漢仗著自己人多,也不怕她搶了欠條不還,大方的把條子交給小丫頭。
那個小丫頭拿來欠條,富錦春仔細的看著每張條子,臉上神色未變,心里卻恨不得馬上拿支掃帚打死那個成
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歐陽爾。
幾千兩的欠銀?!他是拿歐陽府的全部財產去賭還是召了四大名妓了?竟然花了這麼多銀子?!
這些銀子還不只是欠而已,還得付利息的,假如在期限之前沒還錢的話,這利滾利下來就是把十個歐陽爾給賣了也填不了這個窟屋。
就在她想著該怎麼處理這些事情時,在里頭吃飯的其他人也都走了出來,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听到歐陽老爹的問話,她回頭眸光一掃,就見到想要偷溜的歐陽爾,她一使眼色,剛剛受到她吩咐的兩個雜工就很剛好的擋在他逃跑的路線上。
如果可以,她很想把這些條子扔到歐陽爾的身上叫他自己處理,再大罵他一頓,但她知道那不能解決問題,所以她深吸了幾口氣後,對著想要逃跑的歐陽爾微笑。
所有人都覺得那笑容猙獰,尤其是接下來被點到名字的歐陽爾,第一次知道女人的笑容也有看起來很可怕的時候。
「二少爺,有人找您呢!您是不是能挪動一下腳步,好好的向這幾位解釋一下?」她以甜美輕柔的聲音慢慢的說著,只要能忽略其中快要爆發的怒氣的話,听起來還是很美好的。
歐陽爾在這之前從來沒听過富錦春用這麼甜美的聲音跟他說過話,她向來都是冷冷淡淡的,對他很不熱情,但現在他開始懷念那種時淡了。
現在富錦春的聲音听起來像是有一千根針扎在他身上一樣難受。
他不想過去,但還是被後頭兩個雜工慢慢的逼往前面去,直到站在富錦春的身後一步。
「二少爺真是讓我們久等了。」那個一直領頭說話的漢子露出笑容,搖了搖手中的條子,「怎麼?想不認帳?這可都是二少爺親手畫押的,二少爺可不能貴人多忘事啊!」
歐陽爾神色緊張的扯著衣擺,急促的說著,「我說了我會想辦法還銀子的,你們怎麼找上門來了?!」
大漢笑了笑,看起來卻有點凶狠,「二少爺若真的有心要還銀子怎麼兩天都不見人?!」
歐陽爾一噎,「我我是去籌銀子了!」
大漢也不拆穿他的謊言而是更直接的回答,「那好,我們也不勞二少爺多走一趟,自己上門來領了。」
「這……期限還沒到啊!而且我還要幾天的時間。」歐陽爾支吾的說著,「真的,只要幾天就夠了!」
盎錦春在一旁听著,听出了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又想起前些日子知道的一件事情。
被分到歐陽爾院子打理雜事的那個小丫頭有一天見到他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藏什麼東西,她本來也沒太在意,直到後來打掃房間搬動家具時突然有東西掉了出來,發現像是那天他藏東西的地方,而掉出來的竟是一張張面額至少百兩的銀票。
她抖著手把那些銀票全都給塞了回去,因她知道尚書府其實沒什麼財產,每個人的月例銀子都是固定的,那銀票肯定有古怪,才偷偷的和她說了。
她一開始也沒當回事,想著說不定是他從老爺或者是夫人那里拿來的私房錢,但是現在想來那錢的來路看起來也不大正當,難道兩件事有關?
歐陽爾說那些話只是想拖延時間,他要是有銀子的話,怎麼會躲回家里來。他是想著,那些人再張狂也不過是混混,總不敢直接找上門吧?!
如果他有好好的接受過富錦春的教育的話,他就會知道這個想法錯得離譜。
這京城里貴人多得是,且不少生意,尤其是賺錢的生意,幾乎背後都有貴人支持的,就算是一般的手下流氓說不定拿出主子的名號都能壓死人。
這樣的人只要靠山夠硬,沒有他們不敢做的事,只可惜這一點歐陽爾知道的太晚了。
正當歐陽爾和那三名大漢僵持不下的時候,富錦春不悅的出了聲。
「好了,欠債還錢我想我們二少爺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還請幾位先離開吧。」
這次那領頭的大漢還沒說話,身邊站著的打手就先搶話了,「你說讓我們走就走,你以為你是誰?別以為爺不打女人,不還錢,爺也是什麼人都敢下手的!」
盎錦春本來不打算把事情鬧得太僵,可一听他這麼說,心中一把火竄起,她冷冷一笑,「喔,朝著工部尚書家里的女眷下手?你是哪里來的膽子?!」
一瞬間兩方人馬之間氣氛劍拔弩張,兩個打手還撩起了衣袖似乎準備大打出手。
一邊看著的歐陽姍、柳梳兒還有黃氏哪里見過這種場面,全身抖個不停,柳梳兒更是嚇得幾乎要暈了過去。
歐陽爾傻站在一邊,完全沒想到這家里竟然有人敢直接對上這些人,而這個人還是他一直不太看得起的富錦春。
他心中頓時有些五味雜陳,復雜的眼神不停的在兩邊人馬身上來回。
盎錦春明白這場面持續下去,她是討不了好,索性先下手為強。
「怎麼?還要我請人來才願意走嗎?!」她沉下臉,示威的拿起旁邊的掃帚瞪著他們,「堂堂尚書府的女眷和一群找上門的流氓大打出手,你說,這樣的大消息,刑部會不會有興趣呢?」
那幾個漢子對于眼前的老弱婦孺自然是不怕的,更何況他們背後靠山硬得很,但是眼前這個女子的氣勢實在太驚人,他們也算看過不少官員了,這女眷也見過幾次,還沒有哪個有這種氣魄的。
而且她抓住了他們的弱點,他們的確是不想也不能把事情鬧大,要不是他們找不到人,在後門那里也見不到人,也不會冒險的走大門來鬧事。
他只考慮了一下,然後就做出了決定。
「二少爺,那我們今兒個就先回去了,畢竟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尚書大人的面子我們多多少少也是要顧的,但二少爺,你可別忘了答應過的事。」領頭的漢子找了一個退讓也不顯得難堪的借口。
盎錦春對于他這種說法雖然嗤之以鼻,卻沒有打岔,能讓人先離開就好了。
一場鬧劇在富錦春的「英勇對敵」下似乎平靜的落幕,等到不速之客都走了,富錦春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又嚴肅的往回看去。
「把大門給我關緊了,從今天起,除非必要,誰都不準出去。」富錦春下了嚴令,稚氣的臉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肅然。
歐陽姍扶著柳梳兒,想抗議卻被富錦春厲眼掃過而不敢動彈,而發現找碴的人走了,明白自己接下來要被教訓的歐陽爾更連話都不敢說了,就那樣楞楞的站在原地,抖得像只鵪鶉一樣。
盎錦春看了不但不覺得同情,反而覺得這樣的男人真是欠教訓,而她非常的不介意在這一家之主不在時先讓他吃點苦頭。
不過她還記得先清場,畢竟在眾人面前教訓主子太過分了。
「已經沒什麼事了,還請老爺和夫人回廳里繼續用早膳,大小姐也是。清風清竹,你們倆把表小姐攙回房里,先打水給表小姐擦擦臉,如果還是不舒服就請大夫過府來看看。」
黃氏見自己的兒子似乎惹出禍事,想向富錦春求情,卻在歐陽老爺子的堅持下回了前廳,歐陽姍也不滿的跟了過去。
等所有她認為不適合听到接下來談話的人都離開之後,她才轉頭看著歐陽爾,臉上露出了一抹粲笑,只是那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
「好了,讓我來好好的請教一下二少爺,你是怎麼欠下那幾千兩的,還有……你房間里藏的那些銀兩是怎麼回事?」
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富錦春的逼問下很快就明朗了,但是隱藏在後頭的一些算計卻讓她緊皺著眉頭。
一開始歐陽爾被人帶去賭博逛青樓的時候就欠了銀兩,那時候數目還不大,府里也沒人管,讓他能拿銀子去還,等到那次他向她伸手要錢卻被拒絕之後,他開始湊不夠錢去花用了,于是向今天來的那一伙人借錢,由于他偶爾還能在賭場賺個幾把,幾天內欠款也能勉強還清,直到玩樂所花費的金額越來越大,到最後欠下的數目加起來已經有幾千兩時,他才發覺不對,躲回家里來。
這事情听起來像是賭場和青樓聯合起來一起騙他的錢,實際上卻又不是那麼簡單。
因為歐陽爾說那領頭的人告訴他,當真還不了銀子也沒關系,只要他大哥答應他們一件小事,那這些借條什麼的自然都不算數,甚至還給他一筆錢。
他擅作主張,代替大哥承諾幫忙,只是他要回來求大哥時,歐陽卻正好出了門,他一時找不到人,又不敢出去,才會被人給找上門來。
歐陽爾說到後來倒一派輕松,說什麼憑著他大哥的權力,他們要求什麼還不都是小事一樁,到時候必然會化險為夷,讓她不用擔心。
她的回答是讓人把他架到府里的祠堂跪著,將他鎖在里頭只給清水不給吃的,打算讓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當官的不怕人要錢、不怕要東西,最怕的就是要一個承諾,也只有他這個傻子才會以為人家砸了幾千兩銀子下了這個套,就只為了讓歐陽答應一件小事!
只是現在歐陽不在,除了將那罪魁禍首給關起來外,她又能做些什麼呢?富錦春苦惱了。
唉,管家難,管天真單純的一家子更難啊!
在京城里的富錦春有著無法解決的煩惱,正在巡視主要堤防的歐陽誰也皺緊了眉頭,抿緊了唇不發一語。
餅去他巡視河工,發現了不少地方的堤防不是草草完工就是不能發揮效用,所以有些地方歷經多年整治河
道,依舊是水患頻傳,他秉著認真負責的心態研究各處的歷年雨量還有堤防高度和流量等,提出更有效的治水之法。
也因為這些年的兢兢業業,皇上才會讓不到而立之年的他坐上工部尚書的位置,雖坐上了高位,他做事卻不違本心,仍經常翻閱京城四處水利堤壩等資料,若有空還會親自去視察,確定有沒有需要改善的地方。
前陣子巡視時大多數的地方雖說沒有高築堤防,但依紀錄來看,一般水患發生大約只有沿岸約五里的範圍可能受災,其他的地方應該是無惡的,但是他今日帶著工部一些人來到中上游最大的堤壩查看時,卻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堤壩里竟然累積許多淤泥,前幾年加築的堤壩似乎也有些問題!
他看過資料,這一兩年京城這里雨水較少,但不至于達到干旱的地步。
這樣的情況反而讓他更加憂心,因為這樣雨水少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兩、三年,如若他預料得不錯,未來極有可能因暴雨而造成水災,到時候中上游的堤壩攔不住,率先潰堤,下游處的堤防又尚未高築,那麼下場只能說是不堪設想。
現在離下一個汛期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假若這時候再不趕緊把這些問題給處理好,只怕汛期到來時,百姓受的損失將是難以估計。
一想到這里,他再也坐不住,連忙高呼著木申讓他收拾行李準備回京,而他則要好好想想這奏折該怎麼寫才能說服皇上相信他的判斷,避免遭受更嚴重的災難。
歐陽沉著臉和一群人快馬加鞭趕路回京城,卻不知道一場針對他的陰謀已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