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晚飯前十分鐘，安薩爾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地方找到了晏戎。晏戎盯著他不說話，安薩爾便道：「回去吧，要吃飯了。」

　　晏戎忽然爆發：「你主動來找我回去，竟然就為這個？——啊對，我忘了，現在你是自由人，你想上哪兒去上哪兒去，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也用不著像以前一樣被我制住了，現在你已經可以控制我了——這個基地裡到處都是監控設備，你只要看一眼就輕而易舉地發現我在哪裡了！」

　　安薩爾淡淡道：「我沒看什麼監控，我只是多找了幾個地方。」

　　晏戎一時間有些噎住，看著安薩爾明亮卻平靜的雙眸，忽然沒來由地鼻子一酸，再開口時語氣愈發兇狠：「你來找我做什麼，我看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現在你不用受我控制了，不用聽我使喚了，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的死活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安薩爾皺眉看著他，晏戎越說越委屈越說越來氣，最後甚至指著安薩爾的鼻子怒道：「你不幫著我弄死晏維那個小畜生就算了，你還去看他？！是不是知道了我陷害你們倆那回事兒，你就又把他惦記上了？你記不記得他差點害死我，還弄死了我們倆的孩子！」

　　安薩爾一把抓住他的手緊緊捏在手心兒裡，犀利的眸子緊緊盯著他，「晏維做些什麼，我管不到也不想管，我只管你一個人就夠了——你自己倒是說說，晏維能趁虛而入，你有沒有責任？但凡你當時對我有半點信任，不要把我當個囚犯一樣死死地看住、而是讓我幫你的忙、幫你管理禍鬥，你會不會被晏維那些人一起算計得差點沒了命？」

　　晏戎一聽這話就冷笑起來：「我就知道，你說什麼愛我，全都是他媽的鬼話！你就是想要自由，想要權力，想著離開我，被我囚禁那麼長時間，你他媽的那時候早就巴不得我去死了吧……」

　　安薩爾忍無可忍地一摔手，冷冷道：「我要是因為這個就恨你怨你盼著你死，就不會等到那時候才跳崖！你們兄弟倆都是一個德行，認為除了徹底的禁錮之外就沒有任何法子能把一個人留在身邊了，你以為我會願意被晏維囚禁？如果那個人不是你，你以為我會心甘情願被人一年到頭關在房間裡當成個會說話的性愛娃娃用？我要是不愛你，我會把所有身家和底線都攤開交給你？可是你呢，你給過我同等的信任嗎？你是用騙取的方式，拿走了我手上保留的全部勢力，然後把一無所有的我當成禁臠一樣囚禁起來，十年裡除了你我就再也沒見過第二個人的臉，而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為我愛你，更是因為你愛我——」他俊美的臉龐因為痛苦而微微扭曲，「你說你愛我，但是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嗎？你知道我喜歡做什麼嗎？我想要看一本書一份報的自由，你給我了嗎？你跟我相處這麼多年下來，為什麼你連我珍藏的照片裡的人是我唯一認同的親人、我的孿生妹妹都不知道呢？——因為你根本不聽我說！」他嘲諷地笑起來，臉上的神情近乎悲哀，「這些年裡，我所有的，都是你樂意給的，其他東西你根本不允許我接觸，甚至你連說話的自由都不給我，只要我跟你張口說半個跟你無關的字，你就要打開電網把我鎖住，關於我的一切過去，直到前日在所有人面前說出來你才知道——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向你獻上我僅有的一切，可是你，卻把我剝得乾乾淨淨、關在一個量身打造的籠子裡，變成只供你一個人玩賞的一件玩物。對我來說什麼皇位什麼權勢什麼繼承權我都可以不在乎，因為我根本不愛那個國家，不愛那個宮廷裡的任何一個人，所以我根本不在意他們怎麼對待我，那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傷害，也根本談不上屈辱！我也並非留戀什麼富貴名利，我留著那些勢力只是為了尋找唯一的妹妹，她是我至今都放不下的牽掛，但是你！你是我唯一心愛的人！你加諸於我的那些傷害，對我來說才是最大的侮辱！」

　　晏戎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安薩爾閉了閉眼，胸中壓抑多年的苦悶辛酸今朝終於一吐為快，他轉過身道：「走罷，回去吃飯了。」

　　他邁開步子的時候晏戎顫抖地撲上去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肩，安薩爾原地站住了沒有動，半晌也只是微微歎了口氣。

　　為什麼會愛上，他已經疲憊麻木得想不起來了。

　　但是為什麼並不願結束呢？是因為還愛吧。

　　愛，是這世間最奇妙、最古怪、最無法言喻的情感，它讓人歡笑，也讓人痛哭；它讓人寬恕，也讓人嫉妒；但是對每一對彼此相愛的人來說，它都是平等的，不分多寡不論對錯。

　　過去發生的那些已經註定無法改變，但是未來他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在一起，換一種方式相處，以及……教他去愛，學會相愛。這樣想著，安薩爾微微放軟了聲音：「走了，去吃飯。」

　　這一次，晏戎鬆開了手，卻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遠遠地在他們身後，喬映也歎了口氣，輕輕戳了傅雲澤一下，示意他一起輕手輕腳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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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出意外，這將是他們返回帝都星前的最後一頓晚餐。飯桌上沒有見到晏戎的人影，安薩爾的臉色卻十分淡然。喬映端著餐盤坐到了他身邊，問：「舅舅，接下來你還有什麼打算嗎？」

　　安薩爾微微一笑，道：「等找到你母親之後，我會帶晏戎去一個遙遠的星系開始新的生活。」

　　喬映訝然，「您不留下來……跟我們一起生活嗎？」

　　安薩爾道：「還是不了，其實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去遊歷宇宙，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實現罷了。等找到你母親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別的牽掛，可以出發了——也許在每個國家我們都不能停留太長時間，晏戎的身份比較敏感，人的個性也擺在那裡，想讓他循規蹈矩地生活在法治社會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慢慢適應。」

　　喬映眼眶有些熱，最後還是點頭表示尊重他的選擇——安薩爾笑起來時眼角會有好看的笑紋，目光清澈柔和像一泓碧綠的湖水：「很多時候，遇見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既然認准了，就不能輕易放下了。」

　　喬映下意識地看了眼傅雲澤，唇角也情不自禁地彎了起來：「嗯。」

　　傅雲澤這會兒正在自己跟自己生悶氣。傅雲曦和簡旻不知道是鬧哪門子的彆扭，他這邊吃著飯，忽然接到自家弟弟的通訊，誰知傅雲曦一上來就要他把通訊器給簡旻接——臥槽當哥哥的剛打完仗，你卻一句話都不問，也不關心關心體貼體貼，這樣真的好嘛小白眼兒狼？！他特別怨念地把通訊器交給簡旻之後，本想找親親老婆求投喂求安慰，誰知喬映正忙著跟安薩爾交流感情也顧不上理他。傅少將覺得內心特別失落，所以當看見小白那貨一頭紮在冷盤中大口吃肉時，他壞心眼地伸出指頭把它夾了起來，用力那麼一彈——嗯，彈性越來越好了！順便說一句，小白這傢伙最近算是紮根在廚房了，天天吃頓頓吃卻愣是不長個兒，吃得宣驍都快淚奔了：吃個飯還要被搶，都吃光了他吃什麼！

　　彈性絕佳的團子小白被彈了個跟頭，在桌面上頭朝下地墩了兩跳，兩眼轉著蚊香圈一下子趴進了醬料盤，啃了一嘴它最討厭的辣椒醬，頓時就不高興了，唧唧叫著扇著小翅膀飛到喬映身邊要告狀。喬映好笑地用餐巾紙擦乾淨它身上的辣椒醬，指頭輕輕撓著給它順毛，小傢伙舒服得眯起眼睛呼嚕呼嚕。一旁的安薩爾看著這小傢伙，眼神有些怪：「這是……哪兒來的？」

　　喬映遂把小白的來歷和它幹過的豐功偉績說了一遍，安薩爾的臉色卻愈發凝重了。在只有和喬映兩人能看到的角度，他拿過一把鋒利的餐刀在手上劃了個小口，擠出一滴血來，只見剛才還黏著喬映挨挨蹭蹭的小白一下子變了模樣，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對著安薩爾的方向氣勢洶洶地啾啾鳴叫。喬映慌忙把它按住，只見安薩爾用餐巾擦了下指尖，方才被刀子劃開的皮肉竟然奇跡般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聚攏癒合，而小白也不再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只是盯著安薩爾的時候仍然很警惕。

　　喬映震驚地看著安薩爾。安薩爾淡定地收回手，道：「這就是那種特殊物質在我身上的作用——據說是因人而異的，此前我所知的人體實驗品只有我和你母親。不過現在……好像又多了一個。」

　　喬映指著手裡的小白團子：「……它？」

　　「對，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那個最初發現了這種物質的科學家就是烏托邦帝國的人？」安薩爾擰起眉毛，「看來人體實驗研究進行得最成功的也是烏托邦帝國了，也許你們發現它的那顆星球就是當初的實驗場所也不一定……只是現在看來這些實驗資料和成果們已經不在政府的控制之下了。」

　　喬映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他的工作性質和家庭背景，他曾經在實驗室接觸過一個最高級機密的研究項目，雖然只是一點皮毛，但是不難看出那個研究的方向。在那份報告裡曾經隱晦地提及，「傳說中的成功實驗品……資料丟失……實驗體未能存活……」他驚出一身冷汗，小聲道：「……生物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