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告誡
如今府裡是吳氏管家。
吃過晚飯,吳氏為了跟袁璐套關係,主動提出來說要幫袁璐收拾屋子,還說自己房裡有兩條新的金錢蟒大條褥要拿來給她。
袁璐以前因為身體的原因,並沒有單獨分院子出去住,一直住在陳氏的廂房裡。
陳氏卻說:「你那被褥料子雖好,卻是放在箱底櫃子裡久了的,濕氣太重。」又對袁璐說:「你屋子裡的被子也都沒曬著,娘怕你身子受不住,今晚上便在我這裡睡吧。」
袁璐便忍不住笑道:「我睡這裡,爹爹睡哪裡?」
陳氏想也不想便道:「讓你爹睡前頭書房去,咱們晚上一起好好說說話。」
袁老爹聽了也不生氣,反而幫腔道:「對對,爹睡前頭去,你就跟你娘睡。」
吳氏落了個沒臉,也只得聽著。
吃過晚飯,袁璐想先洗個澡。
陳氏聽了便勸她說:「這夜裡天涼,你洗什麼澡。回頭受了風又要生病。」
袁璐因為過去的許多年都是由別人幫著清理身子,現在好了就受不得一點髒。
陳氏見她堅持,便叫婆子去灶下看著把水燒熱些,再吩咐人燒了些碳先把廂房熏熱了,讓她在那裡洗澡。
袁璐洗澡的功夫,袁老爹和陳氏在一起話家常。
袁老爹問:「聽說今天玨兒媳婦給咱們璐姐兒氣受了?」
陳氏不悅地道:「可不是麼,咱們璐姐兒不過是想抱抱霖哥兒,她竟把霖哥兒一把搶了過去。那做派,你是沒看到。這知道的是姑姑想抱侄子,不知道的還當咱們璐姐兒是吃人的妖怪呢。」
袁老爹捋了捋鬍子,「且等璐姐兒回去了,再點一點玨兒媳婦吧。」
陳氏道:「回去?回哪兒去?這裡不就是咱們璐姐兒的家?」
袁老爹犯了難:「再如何說成國公府也是璐姐兒的婆家,這在娘家住個十天半個月還好說,長了總是落人話柄。加上現在女婿不在府裡,這上有婆母,下有稚子,咱們璐姐兒也不能一直在外面。」
「我算是明白了,你根本不疼我們璐姐兒。從前讓她那樣的身子進了成國公府,現在還不容易好了,你還讓她回去。她在那裡無人照顧,這回落水沒事是福星高照,下一回可沒這麼好運了,你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女啊……」
袁老爹見陳氏又要哭,忙把話岔到別處:「璐姐兒落水那件事可查清楚了?」
陳氏便收了眼淚道:「問出來兩個都說是泓哥兒推的,花媽媽前頭已問過一遭,也是這個說法。只怕就是真的了。」
袁老爹長長的歎了口氣:「晚上你跟璐姐兒好好說說,別讓孩子心裡過不去這個坎。」
陳氏心酸無比:「若是旁的人,我怎麼著也要為璐姐兒討個公道,可哥兒是玫姐兒留下來的孩子,這事且不說追究,還得想辦法封住下人的嘴。」
袁璐洗過澡就覺得熏了碳火的廂房無比悶熱。
那廂袁老爹已經去了前院,陳氏就派了人來喊。
袁璐只著中衣,隨便裹了件大衣服,披了披風就過去了。
陳氏見她頭髮濕著,免不了又是一通說,一邊拿了乾布給她擦。
袁璐笑著應了,趴在陳氏膝頭像隻乖順的貓。
娘親的手特別又柔又軟,袁璐昏昏欲睡。
直到陳氏撤了屋子裡的下人,袁璐便知道她娘有話同她講,忙打氣精神。
陳氏問:「璐姐兒,你可知道你如何落的水?」
袁璐自然明白她娘親已經知道這事,便老實地道:「花媽媽跟我說了,是二姐姐留下的泓哥兒推的。」
陳氏又問:「你可知道當時的情境?」
袁璐點頭:「前因後果都曉得,只是後來人來的多了些,怎麼落水的也不清楚了。只知道突然丫鬟婆子突然都湧進來了,我就落進水裡了……」
陳氏把袁璐攬進懷裡搖了搖:「娘的好璐姐兒啊,不是娘不疼你,只是這事若傳出去,謀殺嫡母的罪名照下來,泓哥兒可就沒活頭了。」
袁璐知道她娘親心中煎熬,便趕緊道:「娘親放心,泓哥兒是我親外甥,二姐姐走得早,我們自然要偏疼些。我從未想過要用這事來治他的罪。不過……」她頓了頓,俏皮一笑,「不過娘親可不許疼了外孫越過我去。」
陳氏簡直愛她愛的不行,「哎,娘親最疼你。」
袁璐又道:「但泓哥兒的事,女兒大膽,想拿來做個筏子,跟高老太君求個放妻書。」
陳氏聽了吃驚不小「你竟這麼快便要盤算和離的事兒?你可想好了?這是一輩子的事兒。」
袁璐坐直身子,緩緩地道:「女兒病了十七載,覺得真是什麼都比不得自在活著重要。今我身子好了若仍是活在桎梏,和往日又有何差別?」
陳氏真是吃驚不小。
尋常的人從小躺到大,如今醒了多半也是個養廢了的不通人事的蠢鈍。哪裡會有璐姐兒這般的魄力?
真真是菩薩開了眼!不僅讓她的璐姐兒醒了,且開了靈慧!
袁璐想了一通,繼續道:「且這事得我自己去說,娘親和爹爹得作不知情,否則老太君未必相信,多半心裡想著你們心疼外孫,必不會真的外傳。只我去當這個惡人,她知我病了多年,與泓哥兒並無甚感情,且還不瞭解我性情,才不敢冒險。到時候若是她來找你和爹爹商量,你們只需驚訝地道‘原是泓哥兒要害我們璐姐兒’,她必不好意思再提。」
陳氏拉著她的手:「這些你都如何想的?」
袁璐握了握她娘親的手,苦笑道:「換任何一人,躺上十幾年,把聽到的任何事都想上幾百遍,心思必然成熟些。」
陳氏心疼得無以復加,再也不勸說什麼。
隔了兩日,宮裡的賞賜也下來了,有藥材,首飾,布料,還有一位醫女和一塊可以隨時往宮裡遞話的牌子。
醫女是陳氏送了信要來的,日前袁璐就跟她說從前的醫女太托大,對她近身伺候的人如何且不說,她醒來的那日竟是等了小半個時辰都不見她來。
這種沒有父母心的醫者,便是醫術再了得都不能指望她救命。
陳氏拿著宮鍛在袁璐身上比劃:「娘娘的布料選的真好,真襯得咱們璐姐兒。娘找人給你做兩條褙子好不好?且這幾個顏色配在一起也好看的很,各裁出一點做件水田衣也使得。」
袁璐看著布料有點花,就說:「做裙子吧,褙子用素色的,不打眼。水田衣便不要了,拿這許多宮緞拼成一件穿著實在招搖了些。」
陳氏又拿著給她比了比:「好,都聽你的。」
吳氏再旁聽了,帕子都要絞碎了。那麼好的料子,她見都沒見過。且宮裡賞了那麼多,也沒有指名道姓說只給璐姐兒一人,婆母竟一匹都沒說分給她。
陳氏又把各類髮簪,髮釵,步搖都在袁璐頭上試了個遍,還問吳氏她戴的好不好看。
吳氏滿臉堆笑地接見說好,心裡醋翻了天,坐了不多久就告退了。
且說吳氏剛走,袁璐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跟陳氏眨著眼睛道:「女兒竟不知道,娘親這般促狹。」
陳氏把袁璐滿頭的髮飾卸下來,「今遭不過是告誡她一番,她若明白自然最好,若不明白我再慢慢教她。」
那廂吳氏回了屋,氣的眼睛都紅了。
袁玨夜裡下了值回來,叫她臉色不愉便問起來。
吳氏期期艾艾地把事說了,還說:「光料子就賞了十幾匹,且不論還有一匣子首飾,都是我見都沒見過的。」
袁玨道:「這是太子妃賞給妹妹的,你做嫂嫂的怎麼還這樣想?你若真想要,我便去跟母親說說。只是你這樣背後說道,實在不大度。」
吳氏直接就被氣出了眼淚,「本就是說賞給府裡的,我不過隨便一說怎麼就不大度了?二老如今是恨不得把整個袁府都放到璐姐兒的口袋裡,我可憐的霖哥兒啊,將來可怎麼活……」
袁玨也動了真怒,冷道:「你一個當嫂子的肖想小姑的東西也就算了,如今竟為了幾塊布料,幾副首飾扯上了霖哥兒!我且告訴你,爹娘的產業是爹娘的,他們若願意都貼補了妹妹我心裡也無任何怨言,反而是他們給的少了,我這當哥哥的說什麼也得緊著她多給些!」
吳氏從沒見過袁玨發這樣大的火,剛才的氣勢已下去了大半,只是仍不肯死心地道:「那咱們霖哥兒……」
袁玨站起身冷哼:「霖哥兒的前程自然由我這個當爹的去掙!」說罷便拂袖而去,當夜就歇在了通房處。
吳氏一晚上沒合眼,想了一夜,她入袁府三年,儘管無所出,但夫妻和睦,公婆寬厚,又沒有妯娌小姑為難,日子可謂是一等一的順遂。可如今……
第二日一早,吳氏就帶著霖哥兒去陳氏院子裡請安,見了袁璐還十分親熱的拉著她的手,把霖哥兒兒遞到她手上。
袁璐抱著小侄子逗弄了好一會兒。吳氏則在一旁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