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誼
兩天後三位夫人就上門做客了。
刑部左侍郎夫人帶了兩個女兒,一個八歲,叫劉杏,一個六歲,叫劉楹。大一點的是她家裡的庶女,小一些的是她肚子裡出來的嫡親女兒。
左僉都禦史夫人帶了自己一對雙胞胎哥兒來,兩個孩子七歲,大的叫李煜,小的叫李灼。長得一模一樣,但是一個性子沉穩,一個性子跳脫,看神情就很好辨認。不過左僉都禦史夫人也是繼室,這對雙胞胎是前頭那位夫人生的。她入門多年只生了一個姐兒,卻是個體弱多病的藥罐子,一年四季都出不了房門一次。
齊國公世子夫人卻是帶了一個府上的姑娘來。袁璐聽到她介紹說她帶的是府上的庶姑娘,眉毛一挑,心裡就納悶了。都知道齊國公夫人雖性子和善,卻精明強幹,難道這世子夫人是個拎不清的?就算自己沒有年紀相仿的孩子,也不用帶個庶姑娘來啊。且這姑娘十三四歲了,今日這裡辦的又不是什麼名媛淑女的大聚會,只是好友閒聊、日常走動,帶這麼個不熟絡的著實有些奇怪。
不過大家族裡多少都有些隱情,複雜得很。這也是袁璐沒請鎮國將軍夫人王氏來的原因。王氏的府上庶子庶女一大堆,自己肚子裡卻只爬出來一個。聽說前兩天他們府裡的庶長子又鬧騰起來,鎮國將軍偏幫,又把她氣到城外的庵堂裡去了。
幾個人肚子裡有在嘀咕,就聽齊國公世子夫人不咸不淡地道:「我家哥兒姐兒都大了,不願跟著我出來玩。還好府上還有繡兒。時常走動說話。」
世子夫人這話就有趣了,袁璐記得她家裡哥兒姐兒十一二歲,確實是該定性的年紀了。但這繡姑娘明顯年紀更大,怎麼就能跟著她亂跑呢?
只是世子夫人言盡于此,她們也不便多問。
邱繡樣貌清麗,還未說話就帶了三分笑意。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袁璐等人,卻也不怕生,言笑晏晏地地給眾人見過禮。
成國公府的三個孩子早早地就都準備好了,三個人都是十分緊張激動。
汐姐兒倒還好些,上次見過這幾位夫人,知道他們是和善的人。兩個哥兒因為緊張,不自覺地就牽上了手,手心都是汗。
幾位夫人都坐定以後,袁璐也交代媽媽把哥兒姐兒都喊出來。
汐姐兒走在最前頭,泓哥兒和澈哥兒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澈哥兒緊張的都有點同手同腳了。
他們三個站到袁璐身邊,袁璐將年紀最小也最緊張的澈哥兒拉到身邊,跟幾位夫人說:「家裡三個孩子有些怕生,幾位姐姐可別笑話。」
幾位夫人當然是給面子的,當下就把三個孩子誇了又誇,卻是都不約而同地多看了泓哥兒兩眼。上次成國公夫人就委屈地跟她們說過,皇后連帶著老國公的面子來踩孩子。可現在一見,泓哥兒確實有些胖。但也沒有胖到有礙觀瞻的地步,一雙眼睛也是極為精神,與其說胖,不如說是壯實。便都是越發不齒皇后拿孩子做筏子的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這次眾人都提前知道要見到孩子,因此都是備了禮物的。袁璐也給他們帶來的孩子準備了禮物。
刑部左侍郎夫人帶來的兩個女孩,袁璐一人給了一支紅珊瑚番蓮花釵,這兩支釵上的紅珊瑚成色極好,鮮紅如火,襯得小姑娘的臉龐都嬌豔三分。且樣式和造型都匠心獨運,十分別致,是可以放在妝奩裡戴到長大都不會跌價的好東西。
這是袁璐特地找人準備的,紅珊瑚本來是年後陳氏送來給她自己戴的,自從刑部左侍郎幾番報信,袁璐便想著要答謝一番。但明面上送東西銀錢又太扎眼了,因此才讓人將紅珊瑚連夜加工趕製成了兩支釵子。
只是她沒想到,左侍郎夫人之前說要帶兩個姐兒來,其中一個卻不是她生的。這檔口袁璐也不好再把好東西換下來,只命人將盒子送到左侍郎夫人手裡,看她自己如何分配。
刑部左侍郎夫人見到這一對釵也是一愣,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成國公府上的謝禮。當然最重要的是個心意,表示他們成國公府是承了刑部左侍郎這份情誼的。她也不是眼皮子淺的人,就把釵放到兩個姐兒面前,讓她們自己挑選。
劉杏看到這東西就不敢要,她親娘是刑部左侍郎的通房丫頭,到現在還沒個名分。嫡母寬厚肯提攜她,多半跟她們娘倆知情識趣的性情有關,看到東西這麼好,她就說:「母親日前給我做的頭面我還沒來得及戴上,妹妹頭上的珠釵卻是年前才做的。兩支都給妹妹吧。」
劉楹當然十分歡喜,剛想謝過姐姐。左侍郎夫人就發話了,「這是成國公夫人給你們姐妹倆的,一人一支多好。且兩支釵的用料和樣式都差不度,你妹妹拿兩支也沒有必要。」說著就拿起了一支給插到劉杏頭上了。
左僉都禦史夫人那裡袁璐送的一對和田玉的玉貔貅掛件和玉彈弓。因為價值上不如送給左侍郎夫人的紅珊瑚珍貴,袁璐才想著用在數量和心意上補上。
貔貅上頭綴了五福絡子,尺寸大小都比成人用的小些,他們倆戴在腰間剛好。玉彈弓跟那貔貅是同一塊玉料做的,尋常人家是捨不得用好東西給孩子做玩具的。袁璐倒覺得沒什麼,她還是那個想法,東西再好,你放著不用就是浪費。
相比之下,泓哥兒和澈哥兒收到的東西就十分普通,就是成色上等的玉佩之類。兩個哥兒也沒放在心上,也是一邊道謝一邊接過。袁璐做彈弓的時候也沒落下他們,他們一人也有一個玩。
齊國公世子夫人沒帶孩子出來,帶的是跟她同輩的姑娘,也就沒有收到東西,給泓哥兒澈哥兒兩人的東西也是精心挑選的兩袋子珠子。這些珠子都是有瑪瑙、貓眼石、血玉、金絲玉等,都磨成了一樣的大小,渾圓飽滿,光澤動人。雖看著是閒散的一袋子東西,若是串起來卻能串個三五串手鏈了。
澈哥兒捧著袋子十分歡喜,當即就問她娘:「娘親,我能不能用這個打彈弓。」
袁璐沒忍住,當即就笑了出來,敲了他一下:「你姨母送的好東西,你卻要用來打彈弓,我要是她可氣的摔茶盞了。」
他們幾位夫人算是要好,姐姐妹妹的渾喊,一聲姨母倒也恰當。
世子夫人倒也沒見怪,反而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了,說:「沒事兒,你打著玩,回頭姨母還給你送。」
邱繡就像是個透明人似的,雖也是多次附和著眾人說話,卻也沒人真的跟她搭話。他們又不傻,還真看不出世子夫人的態度麼?只是不曾表現出來罷了。
送完東西,眾人又拉著孩子一通說。
袁璐看泓哥兒和澈哥兒跟左僉都禦史夫人家的那對雙胞胎已經熟絡起來,便也不拘著他們,讓他們出去自己玩了。只是吩咐奶娘和丫鬟都跟著,不許讓哥兒脫離自己的視線。
四個孩子撒歡似的跑出去了。
幾個大人既無奈又好笑。
天還沒暖和,這天又正好沒太陽,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澈哥兒就說讓李家兄弟到自己屋子裡玩。當然屋子是袁璐院子裡的那間,他雖然在這裡住的時間並不長,但因為裡面的每件東西都是自己選的,每件東西都特別合心意,反而讓他覺得住著舒服的很。
李家兄弟進來了就看的眼花繚亂,他們二人雖然年紀小,但是家裡也是好東西供著長大的,進到澈哥兒的房間就驚呆了。東西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裡面太亂了!不像走進了人家的屋子,倒像是進了哪家的庫房。那博古下的東西都滿的不能再滿了,擺飾都擠在一起,反而讓人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裡看。
澈哥兒十分自豪,拍著自己胸脯說:「我房間好看吧?都是我自己佈置的。」
李灼聽了這話就驚訝道:「你母親不給你佈置屋子?」
澈哥兒就解釋說:「不是,是娘親開了庫房讓我和哥哥自己去選東西,然後再讓人給搬到屋子裡放著。」
她一開口,光稱謂上就不同了。李家兄弟雖然對左僉都禦史夫人也說的上恭敬,可一聲規規矩矩的「母親」就把距離給拉遠了。現在看到境遇差不多的澈哥兒跟成國公夫人關係親近,他們二人心裡是既羡慕又酸澀。
澈哥兒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去桌子上拿了幾個小袋子分給他們,「這是跟彈弓配套的彈珠。同一塊玉料裡磨出來的,我娘說家裡還有好多。怕你們家大人不給你們玩,讓我偷偷給你們送一些。但是你們也要小心,不能打傷人,也不能自己咽下去。」後頭的話是昨夜袁璐叮囑他們倆的,他倒是記了下來,此時像個小大人一樣來說給新朋友聽了。
李家兄弟看到彈珠當然都十分歡喜,李煜雖然沉穩一些,但到底還正是貪玩的年紀,摸著一袋子彈珠也是愛不釋手。
幾個人在澈哥兒屋裡東看看西瞧瞧的,倒也說的上話。李煜跟泓哥兒性子相近,兩個人就聊得多些。李灼和澈哥兒就是閒不住,話也多,很快就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李灼忽然想起了什麼,就問他們:「我聽說前兒個皇上給你們家賜了好東西,你們都看過沒?」
澈哥兒就點頭道:「看過了呀,夜明珠一顆在娘親那裡,一顆在祖母那裡。還有一把刻著龍紋的寶劍。」他又比劃了下,「有這麼長,立起來比我還高。」
說到寶劍,男孩子就沒有不嚮往的。聽到他這麼描述,李家兄弟都是眼裡冒光。
泓哥兒就說:「你們想看嗎?要不要去我屋子裡看看?」
李煜就驚訝道:「那寶劍就在你屋裡?!」
李灼也是瞪大了眼睛,「那可是御賜的,聽說全皇宮就這麼一把的寶劍!」
泓哥兒不自覺地生出了一股自豪,挺直了腰板道:「母……我娘說她掛在屋子裡會害怕,見我們喜歡,就說放在我們這裡了。」
四個人又一陣風似的跑到了泓哥兒的屋裡。
泓哥兒的屋子也是按照他的意願佈置的,李家兄弟進去了就感受出來了。
那把御賜的九龍寶劍就在牆上掛著。
李灼上去摸了摸,一邊感歎一邊想讓泓哥兒拿下來給自己看看。李煜聽到就拉了他弟弟一把。
泓哥兒就說:「不是我小氣。只是刀劍無眼,我娘都不許我們碰。說是她每天都會派人來看,若是發現被動過了,就把寶劍放到庫房去,不在我這裡放了。」
澈哥兒就跟著點頭道:「真的,我都沒有看過寶劍拔出的樣子。娘親說要等我們拳腳功夫都學好了,才給我們看寶劍。現在只會傷著自己。」
「你們還學拳腳?」李灼的眼睛又瞪大了,「打拳好玩不?」他自己也十分喜歡武藝,但是他爹是文官,非拘著他跟他哥一樣學文。
澈哥兒就掰著指頭數著:「太極拳已經學完了,馬上要開始學形意拳。但是三管家說一年只教三套,以後就是每天把三套打一遍。一年後再學別的。」
李灼十分感興趣,「學打拳辛不辛苦啊?」
澈哥兒想了想,還是點頭:「挺苦的。早上天不亮就起來了,要先紮馬步還要跑步,剛開始的時候晚上腿都打不了彎。」
泓哥兒身胖,這大半個月控制了飲食並且開始打拳,已經瘦了一圈。身上的肉緊實了,整個人都看起來精神了,便補充道:「確實挺辛苦的,中午特別犯困,如果不睡上一會兒,下午在先生那裡還會打瞌睡。被發現了還要被打手心。」
李家兄弟也都開了蒙,請了先生來家裡教,他們學不學得好兩說。他們的爹忙的很,經常忙起來就十天半個月不著家。他們的繼母對他們也算好,但是也不敢說重了,怕兩個孩子怨恨上了。因此先生也不太管他們。李灼頑皮,自己不聽就算了,還會帶著他哥哥一道玩。
兩人聽到他們被打手心,還挺奇怪的。
李煜就問:「先生打你,你們母親和祖母不說話嗎?」
澈哥兒就噘嘴道:「怎麼不說。祖母向來覺得男孩子不能太嬌弱,姐姐摔了一跤她都要喊大夫看看。我和哥哥被夫子打,而且只打紅了手心,祖母也覺得沒什麼,讓奶娘給我們上了藥就就完了。還有娘親……」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仿佛想到了什麼丟臉的事,臉都臊紅了。
「你娘怎麼說?」李灼被吊了胃口,追著他問。
泓哥兒就接過話茬說:「弟弟見祖母不給自己討公道,就去求娘親。誰知道娘親問清了始末卻是說怎麼他上課睡覺就只打了他三下,連個印子都沒留下。還讓人另外送了一把戒尺給先生。」
澈哥兒就苦著臉說:「這下我是再也不敢趴在桌上睡覺了。」
其餘幾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澈哥兒撓了撓後腦勺,也紅著臉笑了。
別說這幾個孩子,另外坐在花廳裡閒聊的幾位夫人,也是提起了御賜的東西,說要討來看看。
袁璐就讓人把自己屋裡那顆取了來。
夜明珠十分稀有,價值連城,幾位夫人聽她說起這珠子用在夜間照面最合適不過,還都以為她在說笑。等到真知道了她還給了一顆老太太,也是晚上放在床頭照著起夜的,嘴巴張的能塞下一個鴿子蛋了。
你說這人手縫得寬成什麼樣兒,眼界又得高到什麼地步,才能把這種東西都不看在眼裡。
刑部左侍郎夫人卻是在心裡鬆了口氣,這成國公夫人送的東西太貴重,雖然是謝禮卻讓她覺得頗感壓力,此時看她卻是真的不把這些東西放在心上,也就不用想著回頭還的禮太輕了,惹她厭煩。
有孩子在,眾人的話題多多少少也是圍繞幾個小的展開,劉杏話不多,低眉順眼的,笑起來的時候還要幾分羞澀。劉楹相對活潑一些,有時候還會膩在她娘身邊撒嬌。
汐姐兒也不喜歡插話,袁璐說話的時候她就側著臉安靜地聽著。袁璐怕落下她,也時不時把話題牽到她身上。
聊著聊著,邱繡忽然問起:「早前挺嫂嫂說過府上三姑娘女工聊得,繡兒今日本來想討教一二的,怎麼不曾見到?」
袁璐便道:「她日前身子不舒服,現在還在屋子裡修養呢。」
邱繡頗為遺憾地說:「我還特地繡了塊帕子,想讓三姑娘指點一二。今日卻不能見面,實在可惜了。」
那神情落寞的好像是錯過了什麼大事一般。
未曾謀面的兩個人自然是說不上什麼感情,袁璐就納了悶了,這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自己都說高斕生病了不能見人,難道這種情況還要去探病不成?還是要把帕子留下讓自己轉交給高斕?不過也不對啊,她無緣無故地上趕著高斕做什麼?
「下回吧,下回遇上,我一定讓她給你看看帕子。」袁璐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乾巴巴的。
邱繡聽了卻十分高興,笑道:「夫人您答應了可不許反悔,下回我跟嫂嫂過來,您可還得一定得讓三姑娘指點指點我。」
……下回?
原來是打這個算盤麼。袁璐也摸不清這姑娘怎麼對他們成國公府報上了這麼大的熱情。她和世子夫人對視了一眼,世子夫人也挺無奈,跟她歉意地笑了笑。
一直到她們走,邱繡雖然被冷落著卻是一直熱情高漲,很努力地想融入他們。有幾次就弄的場面頗為尷尬,袁璐作為主人家就不得不出來打圓場。
當天晚上袁璐和幾位媽媽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還在奇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齊國公世子夫人明顯自己都不愛搭理她,還把她帶出來。這姑娘也是,自來熟,話趕話的。也不知道為了個什麼。」
呂媽媽想了想,最終還是開口道:「這個繡姑娘聽說也是頗得齊國公寵愛的,雖然是姨娘生的,卻跟他們家嫡女一般的嬌養長大。」
雖說事情不大,袁璐還是吩咐了聲:「讓人查一查吧,看齊國公夫人出了什麼事兒。我看世子夫人那個樣子,指不定有多少苦水想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