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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養兒手札》第71章
第71章 提議

  隔天一大早,袁璐又開始為澈哥兒和汐姐兒屋子裡下人的事忙活。

  這天恰逢要早朝的日子,辰時剛過,就有個高斐的貼身小廝從宮裡提前回來報信了,說是前線又傳來捷報,齊國公大破敵軍,虜獲大量戰馬,正從邊關運回來。

  皇帝在早朝上就對齊國公下了封賞,升他做了後軍左都督。連帶著成國公高斐,也被擢升為中軍都督同知。當然這個分到哪個軍也是有說法的,齊國公一心想把韃靼打回老家,後軍就是掌管北部國防的。高斐是要留在京城的,中軍的位置則是剛好。

  大耀歷來武將都很難升遷,尤其是三品以上。很多武將一輩子都沒能撈到一個一二品大員當當。皇帝是寧願將職位空缺,將兵權握在自己手裡,都不願意輕易將軍權分出去。也因為這樣,齊、成兩位國公的同時升遷,算的上本朝一件大事了。

  對成國公府來說,這就更是一件大事了。

  高斐人還沒出宮,就先遞了信兒,讓身邊的小廝先回來報喜了。

  袁璐正好在老太太的院子裡,跟著聽了一耳朵,也是跟著止不住地高興,封賞下來了,多好呀!當時她和高斐約定的不就是他加官進爵之後麼。

  老太太樂呵地讓人給來報信的小廝封了十兩銀子的喜錢。

  袁璐就說:「國公爺眼看著一會兒就該下朝了,我這就去備飯,等他回來了,咱們一起吃著說。」

  老太太見她這麼積極,就也說:「好,好,你去準備準備,我去給你公爹上柱香,再讓人封賞錢,今天咱們闔府上下都有賞。」

  兩人就各自去忙各自的了。可一直等到午時,都沒見高斐回來,袁璐都要以為是皇帝在宮裡賞了飯了。

  老太太看三個孩子等的也辛苦,就說先吃吧,讓廚房準備著他的就好。

  就在吃飯才都上桌,碗筷都擺好了的檔口,高斐回來了。

  老太太一臉喜色,嘴都笑的合不攏了,見著兒子回來了就要拉著他問。

  高斐雖然素日也是不苟言笑的,今天回來也是板著臉,可不知怎麼,袁璐就覺得他似乎情緒有哪裡不對。

  高斐也不想多說的樣子,只坐到飯桌前,道:「先吃飯吧。」說著就一手托碗,一手拿筷子,自顧自地開始吃起飯來。

  他吃的很快,但是不顯粗魯。更像是行軍打仗時養成的習慣,只不過他這幾天都是不緊不慢的,忽然這樣子,倒是有點反常了。

  一頓午飯吃的是寂靜無聲,連三個孩子都察覺到氣氛不對勁,都只是埋著頭吃自己的飯,連最愛逗趣的澈哥兒,都是老老實實、一言不發。

  用過了午飯,下人們撤下了飯菜。

  高斐坐在老太太身旁,慢悠悠地喝著茶。

  老太太心領神會地讓三個孩子都下去了,又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他們三個。

  等人都走完了,老太太才開口問起來:「可是今早上朝出了什麼事?」

  高斐這才放下茶盞,開口道:「今日聖人在朝上封賞齊國公與我之後,下朝又將我留下說了一些話,聽那話裡的意思,似乎有意為我安排一門親事。」

  「親事?」老太太近驚呼一聲,同時又偷偷拿眼睛去瞧袁璐的臉色。

  袁璐也不明白為何這成國公為何這般苦大仇深的,他們二人本已經說好和離了,現在皇帝要給他指一門稱心如意的婚事,不是應該皆大歡喜麼。

  高斐不說話,老太太又瞧著自己,袁璐只得出聲:「具體是如何的?您給我們講講。這說一半藏一半的,可真叫人怪難猜的。」

  高斐沉吟了片刻才說道:「聖上的意思,是讓我娶齊國公家的庶女。兩家交好,也算成就一樁美事。」

  老太太想說皇帝都讓你娶了,娶就娶唄,不然抗旨是很嚴重的。但是又想到小袁氏因為這事兒鬧了個把月才出來,又沒敢開口。

  老太太不懂,袁璐卻已經聽出點門道來了,他轉述的是皇帝讓他「娶」了邱繡,也就是說不是隨便收一房小妾那麼簡單的,最起碼也是個貴妾,說不定還要抬了作平妻。

  等他日袁璐跟他和離了,邱繡那個齊國公庶女的身份、又是皇上賜婚,抬了做正室也是名正言順。

  這高斐可真夠憋屈的,第一個老婆是賜的婚,雖然個性溫順,但身子羸弱,在小兒子早產的時候沒了。第二個老婆就來的更讓人生氣了,是皇后特地拿來踩他們兩家的。這第三個……呵呵,皇帝又來插一腳了!

  他就納了悶了,你一個當皇帝的,日理萬機,操心什麼國家大事不行,非盯著他的婚事!還非得一婚二婚三婚都給一手包辦了!

  袁璐站在高斐的角度上想了想,這皇帝還真跟街道辦事處主任似的。

  老太太琢磨了半天,猶豫著開口了:「那聖旨可下了?你是怎麼個想法?」

  高斐道:「今日聖上只是口頭提了提,應是想探探我的口風。我當時也沒說准話,您且讓我再想想吧。」

  雖說婚姻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太太不經事,以前聽老國公的,後來就聽兒子的,因此現在高斐說要自己想想,她也沒再多問什麼,只讓他自己決定了。

  袁璐和高斐一前一後出的老太太的院子。

  高斐走在前頭,到了拐角故意停了停腳步。

  袁璐一繞過去,就看到他負手站在那裡,淵渟嶽峙的,叫人不敢靠近。只不過想也知道那是在等自己的,她也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

  高斐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也不回頭,只說:「你跟我到前頭來一趟。」然後就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了。

  袁璐亦步亦趨地跟上,隱隱知道他要跟她說這次賜婚的事兒,卻也猜不透他到底要說什麼,又是個什麼意思。

  到了書房,高斐進去了就讓下人都回去了。二和出門的時候還很體貼地將書房的門帶上了。

  高斐指了指座位讓袁璐在圓桌旁坐下,兩人面對面坐著。

  高斐拿著桌上的茶盤裡的茶壺倒了兩杯淡茶,分別放到各自的眼前。

  這人突然這麼客氣,袁璐不習慣地心都跟著跳了,這不是要算計什麼吧!

  倒完了茶,高斐才開了口:「前頭你讓管事在外頭看房子的事兒,我都知道了。只是不知你日後到底是作何打算?」

  有兩套說辭在她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套是打太極兜圈子的,另一套是直來直往、開門見山的。

  只不過他們二人一無感情牽扯,二無往來利益,三來以後也不在一處生活。袁璐想了想,覺得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就說:「我之前就在看房子,您知道的。我就是想搬到外頭一個人住著,我雖身為女子,卻也不是沒有自信不能靠自己生活的。雖日後可能會落個難聽的名聲,一來我不介意人言,二來我不強求再嫁。也就不在乎這些了。」

  她的口氣已經沒了人前的恭敬,高斐倒也不甚在意,反而對她開誠佈公的話還挺順耳。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從一個暗格內取了一份東西出來,「房契和地契我都給你備好了,說起來到底是我們成國公府虧欠了你……」

  袁璐笑了笑,「這也說不上,我們倆自個兒都覺得跟對方過不下去,也不在於誰虧欠誰的情況。我也不是那等離了人、就活不下去的女子。」

  高斐將房契和地契都放到桌上,推給了她,「你先收著。」

  袁璐也沒假惺惺地推讓,就將東西籠到袖子裡了,「您讓我跟著來,就是為了說這個事?」

  「也不儘然,」高斐頓了頓,「今日宮裡的那件事,很麻煩。對此,我有個提議……當然,你若不同意,我也自不會勉強。」

  袁璐道:「但說無妨。」

  高斐又說:「我聽你話裡的意思,你是要在外自立門戶,並不依附岳家。到時候去官府上報戶主立契,若是岳父有意從中阻撓,你這女戶是當不成的。」

  袁璐挑了挑眉,這倒是她之前沒想過的,如果他爹和哥哥硬是在這上頭看著她,她也確實沒辦法。

  「所謂女戶,是指家無男丁由婦女為戶主之民戶,凡無夫無子則為女戶。但我大耀律法中,和離或被休棄的女子是該歸娘家的,只要岳家不同意你分家,你就是袁家的姑娘。袁家有岳父和你哥哥在,無論如何不可能算是沒有男丁的。」

  袁璐就一時有些慌,本來打算好的東西一下子就被推翻了,這擱誰身上都要從頭想過了。

  高斐停了一會兒,讓她想了想才繼續說:「齊國公這門親事我不想應下,我父親雖同他是生死之交,我和他的在戰事上看法卻是南轅北轍,毫無相投之處。他是我的上峰,日後若是又成為我的岳家,掣肘之處必然多不勝數。就算撇開這些不說,若是以後邱氏產子,府裡有那樣一個強硬後臺的孩子,對泓哥兒的世子之位是百害而無一利。」

  他將利害關係說得這樣直白,袁璐也有些詫異,他們二人的交情八輩子也到不了推心置腹的境地。現在說這些,其用意就很不簡單了。

  果然高斐又接著說:「你若願意,便留下來管一管這事。齊國公的庶女若是真的進了門,便由你出面,隨你是將她調教的服帖,還是其他樣子……」他眼中精光一閃,「都是該的。」

  袁璐不禁倒吸了口冷氣,這高斐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拒絕不了這門婚事,讓邱繡進了門。而邱繡又是個不老實的,就讓自己馴服她。就算是用上極端的手法也在所不惜。

  「當然,」他道,「你若願意幫這個忙,事成之後,成國公府上下感激不盡,他日需要援手之時,我便在所不辭。你若不願,便等上幾日,再過個十天半月,我擬好了文書。你下個月月初就可以搬出去。且你那宅子附近,我也安排了百十號人手,日後也不用擔心門庭凋敝,被人欺侮。」

  袁璐垂著眼睛沉思,安靜了片刻後,「我再想想吧,明天給你答覆。」

  高斐「恩」了一聲,「這事兒你想好了再說不遲。」

  袁璐從高斐那裡回去以後就有些神不守舍,花媽媽跟她說話說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就更別說聽清花媽媽跟她說的是什麼了。

  花媽媽關切地道:「你這是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袁璐搖搖頭,「我有些事要想,你們都下去。」

  屋子裡的眾人就依次退了下去。

  袁璐一隻手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另一隻手從茶杯裡沾了些水,在桌上隨便劃著。

  她先寫了一個邱字,又寫了一個高字,然後是自己的姓氏袁。

  腦子裡也從之前的亂糟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她對在這個時代,以和離過的身份再找個如意郎君那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且她從前在床上不生不死地躺了那麼多年,唯一的盼頭就是希望可以有一天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對那些身外之物,什麼情啊愛的,壓根就沒有期望。因此可以說她壓根沒準備再嫁。

  她也不想回袁府,就想過自己的自在日子。

  跟成國公和離的想法,從她剛醒過來的時候就有了。是因為那個時候老太太看著十分厲害,她在高府也沒什麼牽掛。那要守著過一輩子才是傻。

 自從有了和離的念頭後,她就一直將之視為自己的短期目標而為之努力。

  可現在回頭想想,老太太對她不錯,三個孩子、尤其是澈哥兒,跟她感情就更深了。若是高斐娶了別人還好,可若是娶了邱繡……來一個幾次三番被自己下過臉面的主母,能允許她見三個孩子?她能忍受一輩子見不著孩子們幾次?

  到底什麼才是她最想要的?真的是離開成國公府嗎?還是就是過得舒坦?那如果高斐能許她一個舒坦的未來,她在後宅裡為他做一些事作為交換,是不是也是可行的呢?

  邱繡她只見過幾面,絕對不是個好相與的。成國公再厲害,能日日看著後宅?且不說她會不會興風作浪,只一條,她如果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會怎麼對待泓哥兒和澈哥兒呢?

  別看高斐現在對這樁婚事咬牙切齒的,可男人最是靠不住。如果以後他跟邱繡有了感情,有了小兒子以後,會不會就將他們母子看的比兩個哥兒更重?

  ……

  ……

  她的思路由混亂到清晰,又從清晰變成了一團亂麻。只是不得不說,這成國公真是個會拿捏對方心思的高手,先饋贈東西,再打破對方的期望,然後一個甜棗一個巴掌的,就把自己的意圖以一種對方能接受的方式說了出來。

  估摸著,連著那點同仇敵愾的話,都是算計好了才說的。

  只是這人也挺看得起她的,怎麼就覺著這事兒交到她手上錯不了呢?

  ……

  ……

  這事真是教她頭痛無比,一時不知何去何從了。

  袁璐枯坐了一下午,天色漸黑的時候,泓哥兒和澈哥兒一前一後撒歡式地在外頭又跑又笑的,她聽到了響動,才回過神來。

  碧溪進來通傳說:「兩位少爺請您去老太君的院子裡用夕食,現下正在外頭等著。」

  這說話的功夫,泓哥兒和澈哥兒都已經扒上了支開的窗戶。

  泓哥兒高一些,扒著窗戶踮著腳,能露大半張臉,他說:」母親,祖母說讓你去一起用飯,我和弟弟剛在前頭打了拳,身上一股汗味兒,怕熏著您,就不進去了。」

  澈哥兒個子矮,踮了半天腳,上躥下跳的也就最多能露出一個額頭,急的他抓耳撓腮的,就在窗戶底下一跳一跳的,一邊跳一邊喊:「娘親快出來啦,天都要黑了。」

  他臉上本就肉肉的,這一蹦一蹦的兩頰上的嫩肉就一抖一抖的,喊話的時候還喘著粗氣,一頓一頓的。別提多逗了。

  袁璐的心當下就軟成了一汪水,笑道:「好,去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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