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桃樹
梅嬤嬤的手藝不錯,晚飯的時候一大碗雞湯,三道小菜,還有一盤北越國特有的香果做添頭。
梅嬤嬤不像其他老人一樣拉著顧瑾他們家長裡短,晚飯過後她收拾了下碗筷,吩咐了句不要隨便走動就一個人進了西邊的屋子。
顧瑾察覺顧青辭這一路都很沉默。在梅嬤嬤離開後就傳音問道:「師尊,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
顧青辭傳音告訴他。「北越城裡有魔修的蹤跡,你自己當心。」
「是。」
魔修?顧瑾皺了皺眉,想到在客棧時詭異的感覺,他連忙應下。他還是太弱了,明明師尊這麼早就發現了不對勁,他卻只感受到一點異動。
就當他正在懊惱之際,一陣風吹過,刮斷了一根桃樹枝,明明只是樹枝落地,顧瑾的神識卻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異樣。
嗯?有人。
眼前之景猛地被薄霧籠住,裊裊白霧裡什麼都看不清楚。
師尊!顧瑾的第一反應就是尋找顧青辭,他朝身後探了探,他的靈希劍也不見了。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出不去。
「滾開。」顧瑾低斥了一聲,手中掐了法決朝著迷霧最濃的地方丟去。
火焰碰到迷霧之時,霧氣瞬間被點燃,如燎原般散開。赤色的火焰裡,一個身穿紅色紗衣,柔弱無骨的男人倚著桃樹,手中把玩著剛才落地的桃樹枝,轉頭看向顧瑾,熟悉的面龐,血色的眸子,嘴角噙著一抹充滿邪氣的笑容。
顧瑾一時愣住,那是師尊?
撇開那血眸,分明和師尊一模一樣,只是渾身上下都充滿著邪氣。
男人抬手間,那根桃樹枝灰飛煙滅,修長的手指輕輕碾磨,衣袖滑落露出一段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臂,上面一串銀質的鏤空蓮狀手鐲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一步步的從火焰中走,他那清冷的聲音與師尊如出一轍,但是卻充滿著誘惑旖旎,讓顧瑾一時失了神。
「你在想什麼?」
「是在想我嗎,徒弟。」
只見那人身形飄忽,一瞬間就到了顧瑾身後,雙臂攔住顧瑾,修長的手指撥弄著顧瑾胸前的衣襟。
「喜歡我嗎?」那人輕聲呢喃,將頭靠在顧瑾肩上,四周應景般的落下了一地桃花,花瓣飛舞之際,他的手也滑到了顧瑾的腰間。
好輕,一點重量都沒有。
顧瑾垂下眼簾,任由身上的人動作,既不回應,也不拒絕。
從耳垂到脖頸,明明連腰帶都已經鬆鬆散散的掛在腰際,可是被撩撥的人卻無動於衷。
那人終於惱了,冷哼一聲,一把推開他,道:「不愧是我最討厭的魔修,全身上下都是讓人討厭的味道。」
什麼魔修!
顧瑾眯起眼睛,一直不曾有動作的他探向那人的手腕,一把捏住人命脈。「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這個魔修當著師尊的面布了幻境,顧瑾不敢小覷,若不是他的話語裡的暗示,顧瑾也不會貿然行動。
那人看看了自己的手腕,低低的笑了出來,只是這時聲音沒有再作偽裝。
「你這個人呀,真是壞,這樣捏住人家,人家好害怕喲。」清亮的嗓音裡不免有著戲謔之意,似對顧瑾的行為毫不在意。
「你說還是不說。」顧瑾手中用了幾分力,他一向對自己的身世不在意,但是這人說的話由不得他不在意,他怎麼可能是魔修。
那人歪著頭,無辜的笑了笑。「你就是魔修啊,你不僅是魔修,你還是我認識的人呢。」
像是想起什麼笑話一樣,止不住的笑聲從那薄唇中溢出。「要不…人家服侍你,你放過人家好不好。」
說著就開始寬衣解帶,如果只是一般的勾引,顧瑾只會無動於衷,但是他用的是師尊的樣子,讓顧瑾恨極。
該死的魔修,師尊不是這樣的,顧瑾咬牙道:「變回去,你沒資格褻瀆他。」
「我不呀,我這副模樣可是你最喜歡的樣子,口是心非什麼。」顧影自憐般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笑的更加明媚,身上的紅色紗衣也滑落至肩頭,露出優美的鎖骨。
這個魔修滿嘴胡言,說的儘是些挑撥離間之語。明明是個男子,做出這些行為卻彷彿習以為常。顧瑾還想套幾句話,但是師尊如此被褻瀆,他實在忍無可忍。
手上動作變幻,直接掐上那人的脖子。一聲厲喝。「滾出去。」
「你怎麼這麼凶…」
那人的身影如一道青煙消失,只是消失之際還不忘猖狂的笑著留下一句。
「可憐的小魔修呀,你要是真想知道什麼,那就去傅宅看看啊,肯定能找到你想要的東西的。」
他跑了。
他察覺到這裡是屬於他的幻境,但是他卻控制不了,殺不了那個魔修,那個魔修到底是什麼人。還有那個魔修提到的傅宅,會不會是附近的那個宅子。
場景驟然變幻,還是剛才的桃樹,但是卻沒有絲毫旖旎之景,迎面而來一股肅殺的氣息。
這裡只有顧青辭在凝視他,目光裡較之往日多了些顧瑾看不懂的嚴肅。
顧瑾心裡咯噔一下。不禁問:「師尊,怎麼這樣看我?」
他回過神,竟見庭院裡一片狼藉,樹枝落葉一地。
「你剛才拔劍而立,入了魔。」顧青辭言語中還有幾分針對之意,並不友好。
顧瑾原本一直在他身邊,明明顧瑾身上的氣息很平穩,但是卻突然被心魔控制被拖入心魔之境。
心魔只能自己打敗,顧青辭沒辦法幫忙,他本只想為顧瑾護法。但是就在一瞬間,他感受到顧瑾身上傳來一股濃烈的殺伐之氣——當年被帶上雲霄宮時的殺伐之氣,若不是今日,顧青辭都以為顧瑾早已擺脫凶星的命運,但是那份比幼年時強十倍的殺伐之氣點醒了顧青辭。
顧青辭的目光過於冷漠無情,師尊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他,讓顧青辭的手腳彷彿墜入冰窖一般,這樣的師尊,如此的陌生,他清楚的感覺到只要他的言語有一字疏漏顧青辭就會對他出手殺了他。
思及那個魔修之言,明明是毫無說服力的話語卻不自覺的信了幾分。他慌亂的解釋道:「弟子也不知道何顧,突然被拉進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一種深深的危機感蔓延開來,顧瑾下意識露出一個委屈的表情,抬起手扯住顧青辭的衣袖,眼底滿是恐慌,就像是一個要被拋棄的少年一般。
顧青辭抿了抿唇,手欲抬起,但猶豫了一下,還是任由顧瑾扯住衣袖。
他的神色並沒有緩和,目光如冰錐一般凌厲。「那你看見什麼了?」
「我…我看見了一個血眸魔修在面前,他想殺我,然後我還擊之後他就消失了。」顧瑾沒說實話,將那個偽裝成師尊的魔修之事隱藏,臨時編了一套說辭。
顧瑾雖然多年戴著一副溫潤如玉的假面,但是裝起純良來也是不折不扣的,輕輕咬住下唇,一臉擔憂。
顧青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魔之境沒有魔修能闖入。」
入魔指的只是修士的心魔出現,將修士拉入心魔之境,如果修士被心魔反噬,便會被心魔掌控,但是數千年來,從來沒有魔修能進入修士的心魔之境。
且不說顧瑾剛築基如何會有心魔,就算有也不可能是血眸。他分明是隱藏了什麼。
顧青辭面無表情的模樣讓顧瑾心中一跳,但是偽裝還是做全套,表面上絲毫都不敢表現。「弟子不敢說謊。」
「弟子不知,弟子確實看見了一名血眸魔修。」顧瑾遲疑了一下,他並不清楚這點,但是剛才那個人分明是魔修。
顧瑾不是沒有疑惑,他可以肯定他是被剛才那個魔修拉進去的,但是現在不是反駁的時候,師尊明顯在懷疑他什麼,他是師尊養大的,師尊為什麼會懷疑他,他的身世到底有什麼問題,還是和那個北越真人有關係…
顧青辭沉默不語。
顧瑾咬了咬牙,面上滿是孺慕之情。小聲又帶著一點害怕的喊道:「師尊…」
不得不說這招確實有用,顧青辭還是有些動容。他閉上眼睛,他左手反手捏了捏顧瑾的衣袖,似是安慰。
「不要多想。」
世間意外太多,若是顧瑾入了魔,是他這個師尊的錯才是,最近他的情緒愈發難以控制了。殺伐之氣,是個未知數,他應當替他祛除才是。
顧青辭能成為北域第一人,踩過無數人的屍體,從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但他亦不會濫殺無辜,百年前的顧青辭自負於自己的選擇,但是百年後的他卻不敢如此了。
「弟子不敢。」顧瑾點了點頭,彷彿從來都沒有察覺師尊的殺心一般。只是衣角的皺褶顯示了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他可以騙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那殺意是真的。
雲霄宮那麼多弟子,只有他是凌雲老祖的徒弟。
他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會是他。
顧青辭分出一縷神識探入顧瑾的身體,同時問:「什麼時候出現的心魔,你能控制嗎?」
顧瑾感受到師尊的神識,涼涼的,暗自鬆了口氣的同時,臉上還是茫然的樣子。
「我…不知道。」
顧青辭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過幾日我替你看看。」
現在時機不對,下個月臘月初八就要到了,那個傢伙也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