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護短
不知道最後是怎麼睡著的。等再醒來的時候,方棋迷迷糊糊的瞇了一下眼睛,眼前白茫一片,天已大亮,看著上方的房頂是橫樑木頭而不是石壁山頂,怔楞一秒,才想起來已經離開了風瑤山。
風瑤山三個字跳進腦海,方棋激靈一下醒過神來,下意識往旁邊一摸。
摸到一具柔軟熟悉的身體。
「醒了?」鴻元道:「再睡一會。」
「睡飽了。」方棋鬆了口氣,收回手來,側首看向旁側,只見小孩在盤著腿修煉,方棋支著半邊身體道:「你什麼時候醒的?晚上沒人來?!真的沒人了?!」
鴻元看他高興,心裡也舒坦,笑道:「沒人。」
方棋簡直喜極而泣!
風瑤派真的就此罷手了?方棋心中暗喜,隨後又想道,這才過了一晚,不能掉以輕心,一會起床再跑遠些。
打定主意後,方棋坐了起來,轉了個方向正對著鴻元,看小孩有模有樣的修煉,不由有點好奇。
這個問題不管是以前在三次元,還是現在的二次元,都困擾他很久了。
「我說你們……」方棋咂咂嘴道:「修煉必須得打坐?打久了腿會不會很麻……不打會怎麼樣?躺著不行嗎……」
鴻元:「……」
在他印象裡,不管是武俠劇還是仙俠劇,練個功啊療個傷啊!必須都得打坐!
方棋奇怪道:「會走火入魔?」
鴻元雙手搭在膝上,端詳他半天,不知道他腦子裡都胡思亂想什麼。
方棋戳了戳他膝蓋道:「看什麼呢,問你問題呢。」
鴻元無奈道:「低階修士打坐更易鞏固真氣,真氣的流動循環最快。道靈修為以上真氣穩固,便不必再打坐。」
方棋恍然大悟的哦了哦,轉瞬又生出頗多感慨。修士等級分十級,道靈是第四級,就連風瑤派的那幾個掌門長老,最高才是道宗修為,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打坐,身子骨還經得住嗎……
強者總是鳳毛麟角的,修真界有近一半的修士連二級X師的門檻都邁不過去,而X靈以下的修士更是多如牛毛……
方棋想,一多半的人都得盤著腿修煉,萬一修煉的時候遭到襲擊,麻著腿多影響發揮!
鴻元看他臉色變來變去,眉毛一會松一會緊,很是有意思,饒有興致的盯著看。
方棋鹹吃蘿蔔淡操心的想了片刻,慢慢的起來點別的心思。
他在後山時極少看見過小孩正兒八經的修煉,不管他起得多早,鴻元似乎總是恰巧比他早那麼一點,在外面忙活著做早飯。今天乍一看他修煉,方棋有點心動,之前覺得修煉沒用,一是想反正帶不到現實世界裡去;二是如果按著情節走,鴻元所接觸到的幾乎全是修士。就算他修煉,效果也近於沒有,以至於連試著修煉的意願也不大強。
但是從風瑤派出來,行走在民間,通俗點講就是不像在修士大能裡沒有一戰之力,現在和普通凡人有一較之力了。他和鴻元不能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總不能還任人魚肉吧。
還有……也許他是修煉的天才呢!他來到書裡,除了好吃的小鴨嘴兒,不可能一點金手指都沒有吧!
方棋往前湊了湊,挨近小孩的臉,搓了搓手道:「你們怎麼修煉的,教教我。」
「我有預感,我一定是修煉的好苗子!天才資質!」方棋滿臉憧憬,一副糾結上清華還是北大還是哈佛耶魯的表情道:「我修什麼呢,除了修道你會別的嗎,佛修是不是要吃素,這個不行,我是肉食動物……魔修和劍修聽起來都不錯,修魔的一般都是大反派,修劍的聽著很帥……」
鴻元看了看他,隨手一搭他的經脈,中肯的說:「你不是。」
方棋從幻想裡出來,道:「不是什麼?」
鴻元道:「不是好苗子。」
方棋:「……」
方棋的七彩泡泡啪的一下被戳破,整個人都不好了,冷笑道:「你說我不是就不是?你誰啊你,你自己都泥菩薩了,還說別人。」
鴻元頓了幾秒,道:「我教你。」
方棋惱羞成怒,吃了火藥一樣嗆回去道:「你出師了嗎你教我,用得著你嗎。」
小孩勾了勾嘴唇,似是有些無可奈何,道:「我雖然沒有修為,但基本的功法和口訣都會。」
鴻元玩味看他,神色鎮定冷靜,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樣,充滿了縱容和寵溺。方棋迎上他的表情,毫無防備的起了一胳膊的雞皮。
他一著急激動就容易口不擇言,智商掉線……急得紅了臉的胡說八道,反觀鴻元一臉淡然,無端給了他一股身份顛倒了的感覺,鴻元比他還像個成年人。
本來不覺得有什麼,但跟人家鴻元一對比,方棋被自己剛才的反應雷得不輕,抖了抖肩膀,一掀被子出去了。
外頭天清日朗,隔著白色的窗戶紙都能看得出來外面的好天氣。
方棋穿好了衣服,小孩站在他旁邊,睜著眼睛打量他,在判斷他生沒生氣。
方棋繫好了腰帶,把迷迷瞪瞪睡覺的小鴨嘴獸揣進袖子裡,低頭對著小孩毛茸茸的臉,神色猶疑。
昨天鴻元披著他的外衣,順便也摀住了臉上的血跡,又是夜裡,所以沒人看出來他的異常。現在洗乾淨了血,然而臉上的毛還是很扎眼。
方棋有點為難,如果就這麼毫不掩飾的出門見人,可想而知,必然有人指指點點。但若是直言讓小孩摀住臉遮醜,這不是戳人心窩子嗎,太傷人心,擺明了告訴小孩他是與人有異的。
小孩的眼睛剔透深邃,方棋蹲下來,斟酌了一下措辭,道:「那個……鴻元,你知道的,這個,天降大任於斯人也……所以你要不要戴個面紗?」
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往前走了走,幾乎和方棋鼻尖對著鼻尖,方棋硬挺著沒動,鴻元道:「我很醜。」
方棋愣了愣,連忙使勁擺手,絞盡腦汁胡謅道:「怎麼會,不醜!好看得很!人的審美不一樣,就像有人喜歡藍色,有人喜歡綠色。有的人認為鵝臉蛋好看,有的人喜歡蘋果臉,還有人喜歡瓜子臉,每個人的審美觀和眼光都是不一樣的……比如我,我就喜歡你這型的,長的多……可愛啊!」
可愛?
鴻元眼睛閃過一抹暗芒,沒說什麼,而是轉身拉開了房門,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金色的陽光鋪在兩人身上,小孩展平了他衣袖上的皺褶,道:「走吧。」
方棋愣了愣,拿不定他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嘴硬,他記得鴻元明明頗是在意別人對他容貌的看法,當時兩人和好那日,小孩為了不讓他看臉,遮遮掩掩的,還哭了呢!
他正納悶,外邊路過一個端著水盆的小夥計,聽見開門聲往這邊看了一眼,隨後就傳來一聲水盆砸地的聲響,伴隨著有人失聲的嘶叫。
方棋往外一看,只見那小夥計捂著嘴,一雙眼睛瞪到極大。
方棋臉色大變,拉的比驢臉還長,厲聲斥道:「你叫什麼叫?!」
小夥計結結巴巴道:「我……客官……他他他……」
方棋護短的勁頭上來了,生怕那一聲慘叫嚇到了鴻元,真想上去踹他,咬牙罵道:「叫什麼叫!叫什麼叫!頭髮長見識短,瞧瞧你那熊樣,什麼玩意兒啊你?!你掌櫃的呢!把你老闆叫來!」
鴻元驚訝的抬頭看他,似乎沒料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眼中立時盈滿了笑意,忍不住勾了勾他的手指。
方棋慢慢的順小孩的脊背,怒視小夥計,那小夥計可憐道:「客官,客官我不是故意的,您別找我們家掌櫃的,要扣工錢的!您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計較……我還有個妹妹……」
話說至此方棋不好意思再為難他,沒好氣道:「還不快走?!」
方棋冷哼一聲,拉著小孩出門,鴻元彎著眼睛跟著他的腳步,方棋安慰他道:「別怕,他們不是看你容貌不佳,他們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羨慕你來著。」
……
兩人到了前院退了房,前院的飯館裡坐著不少人,有光明正大的看,有低著頭偷偷瞄的。方棋抖著腿環顧四周,目光如刀,誰敢往這邊多看一眼,他就狠狠的瞪回去,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出了客棧,在街上走,上午街上人不多,沿路稀稀拉拉的走好遠才會碰到一個擺攤賣東西的。
方棋身上有三百七十多兩銀票,不可謂不是一筆巨款,這可足夠頂得上平常人家十數年的開支。兩人一路往前,方棋擺闊道:「看上這街上什麼了?不管是什麼儘管跟我說,想要啥咱買啥。想吃包子還是點心,小糖人吃過沒?甜絲絲的,很好吃,你一定喜歡!」
小孩搖了搖他的手,沒應聲,但眼裡的快樂是藏不住的。
走了半條街,前面一個推著小車,吆喝著賣糖葫蘆的男子遠遠走過來,遠遠住了聲,眼神怪異的打量著小孩,推著小車使勁往路邊靠,打算繞過去走,表情嫌惡,像是看見什麼噁心奇怪的東西。
方棋的火蹭的又冒上來了,什麼眼神啊你那是,有毛就丑嗎?!你想有你長得出來嗎你?!什麼東西!
方棋心裡壓著火,也不想讓那人好受,故意往小車靠的路邊走,那男子往後退了退,居然掩住了鼻子,像是看到一灘狗屎。
方棋倒吸一口涼氣,慢吞吞的走到那人身邊,看看糖葫蘆,又看向鴻元,溫柔的說:「想不想吃糖葫蘆?」
小孩搖了搖頭,方棋朝他眨了眨眼,又反應極快的點了點頭。
那男子看他擋著道,粗聲粗氣道:「你看什麼看,買不買?不買您可趕緊走!」
方棋也不惱,從懷裡摸出五兩銀子,在手裡顛來顛去,道:「你這糖葫蘆多少錢一串?」
有錢的是大爺,那男子看到銀兩眼都藍了,陪著笑臉道:「六文錢。大哥您要多少,要得多我還能便宜點。」
方棋繞著糖葫蘆車轉了轉,道:「這些,有……五百串嗎。」
那人大喜道:「車裡沒有這麼多,我家裡有!現做也成!很快的!」
方棋把錢揣兜裡,冷道:「有我也不要。你這糖葫蘆一看就不怎麼樣,」低頭看鴻元,語氣甜膩,「乖孩子再忍忍,哥哥帶你去別家買,賣相比他這個好,味道更好。」
賣糖葫蘆的愣了幾秒,道:「你什麼意思?!耍老子玩?!」
是啊。
方棋看他憋屈憤怒的臉,自己心裡這口氣就通暢了,朝那男子翻了個實力白眼,拖著小孩跑了。
逛了一路啥也沒買,到了晌午人開始多起來,方棋也忙了起來,氣得頭暈眼黑胃疼,從街頭到街尾罵了整整三條街,護短護得令人髮指,誰多看他家鴻元幾眼,捋袖子就要過去掐架。
鴻元頭疼的揉了揉額頭,拖著他不讓動。
方棋惡狠狠的磨著牙瞪了那幾個竊竊私語的幾個人,低頭照常安慰小孩一句,「沒事啊鴻元,他們都是妒忌你!」
鴻元輕,他自始至終都沒覺得不快,甚至極為享受。明明被人取笑和歧視的人是他,這個人卻比他更著急憤怒,一副見誰炸誰的模樣,嘀嘀咕咕的像個小動物,罵這個罵那個,罵了一路。
胸腔鼓鼓漲漲,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一點一點的填滿,填得不能再滿了,溫暖舒服的情緒仍在洶湧澎湃的湧來,滿滿噹噹的溢了出來。
前頭不遠有家成衣店,鴻元引著他往那處走,兩人走到隔壁的瓜果攤,方棋放開了小孩的手,那賣水果的水靈靈的小姑娘見到猴臉瑟縮一下,皺著臉看向鴻元。
方棋毫不憐香惜玉道:「看什麼看!」
小姑娘愣了愣,罵道:「瘋子!」
方棋:「……」
你無形中損失了一大筆生意。方棋心想,隨後低頭道:「她不是說你瘋子,罵我呢……」
方棋呆了呆,不敢置信的自轉了一圈,果然空無一人,鴻元呢?!站在原地四望,一眼看見小孩在不遠處的成衣店,那看店的夥計拿著掃帚,離得遠遠的撥拉他。
方棋豎起眉毛,無名火躥起,你那是什麼見了鬼的嫌棄的眼神!在幹嘛在幹嘛?作大死啊!你用掃帚呼啦我家鴻元?你知道他是誰嗎?!我家鴻元是要成神的人最強的神!X神之上還有更強,是眾神之主最厲害的一尊神沒有之一的神好嗎!往你店裡站一秒鐘!簡直蓬蓽生輝!你還敢用掃帚撥拉他?!
方棋冷著臉氣勢洶洶的走過去,醞釀好了台詞要給那夥計上一課,才走到門口,小孩怡然自得的挑了幾頂斗笠,舉起一頂來,朝方棋道:「好不好看?」
方棋頓住了,沉默片刻,才道:「為什麼想起來戴這個,你不是不想嘛。鴻元你別怕,不需要為了別人遷就你自己。我倒要看看誰敢說你試試,咱一點都不醜,用不著戴這個。」
鴻元拿著斗笠,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我不怕。」
方棋抿抿唇,心酸道:「你真不用……」
「我說的是實話,」鴻元截斷他的下半句,道:「我擔心的是你。罵了一路,口渴不渴?」
方棋:「……」
所以說買斗笠是為了讓他不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