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動
方棋翻了個白眼,心道都這幅德行了,呲牙管什麼用?
無奈的搖了搖頭,摸摸小孩的額頭,不出所料,又燒了上來。方棋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今早的帳他也無心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他一回。
再說小孩對他防心本來就重,現在落井下石的翻臉,只會把人推得更遠,他沒這麼蠢。
方棋抱著人起身,山洞裡昏昏暗暗,視物本就不大清,他又轉了個身,背靠月光,男主窩在他的影子裡。這樣雖然看不到男主的牙,可他這一圈動作,還是激起男主濃濃的威脅。
因為他開始呲嗚呲嗚叫了……
像一隻受傷無助的小貓崽,叫聲柔弱而輕細。
方棋失笑,暗想男主不像他剛來的時候看到的那麼將生死置之度外啊,還知道想活命就好。
拍了拍小孩的屁股,臀上也沒有幾片肉,只摸到硌手的骨頭。方棋聽他叫得怪可憐,矮身跟小孩鼻尖抵著鼻尖,虎著臉嚇他道:「閉嘴,再吱吱我揍你了信不信?」
室內靜了一秒,小孩登時呲嗚的更厲害了,聲音顫抖。
方棋一邊聽他叫,一邊反手摸了摸床面,床上又濕又涼又髒,根本沒法躺人。雖然心中清楚男主最多就是難受一夜,不會有生命危險,還是無法心安理得的把全身是傷的孩子放在冰涼的床上自生自滅。想了想,方棋索性繼續將人抱在懷裡,打算就這樣將就一晚。
深夜天寒,小孩手腳冰涼,好一會還暖不過來,方棋扯過棉被給他蓋上,裹緊。
這樣應該不冷了吧……方棋蓋好被子,小孩還在斷斷續續的呲嗚,意識明顯已經不大清楚,憑著毅力強撐著不睡。
方棋湊到小孩耳邊,小聲安撫道:「我不揍你,小祖宗我哪兒敢啊,睡你的吧,明天就好了,聽話。」
他語氣輕柔,男主不領情也不信,奄奄一息的在他懷裡小幅度的撲騰起來。方棋怕他牽動傷口,乾脆鉗住小孩細瘦的雙腕,壓著火道:「都說了不揍你,別給臉不要臉啊,動來動去不嫌疼啊?」
話沒說完,果然不再叫了。
真這麼聽話?
方棋詫異的低頭一瞧,不由搖頭苦笑,小孩雙眼緊閉,已然暈過去了。
月色柔柔,方棋又累又困,頭腦卻矛盾的十分清醒。靠著床板發呆,他該怎麼辦?
鴻元這個情況,類似於有點自閉的小孩。只不過自閉兒大多是天生的,男主這是後天的,他從小讓人欺負,這麼多年來內心和外界恐怕早就豎起一道厚厚的高牆。他的小世界整個都是封閉陰暗的,難免會對人排斥恐懼。
態度不能太強硬……方棋想,會嚇到他,弄不好還會適得其反。
他不可能一下子獲取男主的信任,現在要做的,只有付出無限的時間和耐心,用溫暖和真誠,不過分劇烈的、一點一點的、小心的敲開他封閉的世界。讓他知道,外面的世界也是溫柔安全的。
當然也不能太慫了。省得他蹬鼻子上臉,有時候管孩子不狠不行。比如今天,要不是小孩受傷逃過一劫,他才不會吃這個啞巴虧。
但是,不管他演白臉還是唱紅臉,都要讓男主透過表象看本質……讓他知道,他不會害他,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站在他這邊。
前前後後想了一遍,顧慮這個顧慮那個,方棋煩躁的吐出一口氣,當爹可真難。
困意湧上來,意識越來越紛亂模糊。方棋調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睡著了。
好像只是剛剛閉上眼睛,被一股怪異的動靜吵醒,方棋昏昏然聽了幾秒,才遲鈍的反應過來。男主又開始在他懷裡亂動。
睡覺也不讓人好好睡,方棋暗自咕噥,敷衍的拍拍小孩的後背,「睡覺,別吵,困著呢。」
喊了兩句,懷裡的人顫顫肩膀,當真不動彈了。
*****
察覺身下觸感有異,小孩在沉沉黑夜中睜開眼睛,他雙眸銳利冷靜,明明剛才還昏迷不醒,下一瞬的神色卻連半分睡意都沒有。
耳邊傳來粗啞的呼吸聲,在安靜的深夜裡尤為刺耳。
他在醒來的一刻就恢復了氣力,本該在第一時間,鉗住這個人的喉嚨,咬穿他的脖子。
可是他躺在溫熱的懷抱裡,兩人肌膚相貼,那人身上的熱量源源不斷的傳到自己身上。他蜷起的雙足被人握在小腹處暖著,全身熱乎乎的。
他拼盡全力,都無法抬起一根手指。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溫暖中醒來。
月色如水,髮型奇怪的青年靠著床腳蹲坐,頭歪靠在床板,頭和肩膀幾乎歪成九十度,嘴唇微微張開。可能是受了風寒,他鼻子不大通暢,喘氣喘得像拉風箱。
一雙手卻端得很穩。
那人的左臂托著他的腦袋,手掌虛虛攏住他的雙腕,動作很輕,只是象徵性的攏住。右手搭在身上,正好把他圈在懷裡,防止他掉下去。溫熱聒噪的氣息吐在他的頭頂。
小孩的身體僵硬死板,卻處於高度敏感的狀態,他緊張的能感受到髮絲的一顫一動。
稚弱的身體僵直片刻,小孩試探著動了動手指,反而觸到那人暖熱的手心。
他像是受到驚嚇一般瑟縮一下肩膀。
剛一動作,那人的手就覆蓋上來。鴻元微微弓起背,做出攻擊的姿勢。然後,後背被人拍了拍,那人嘴裡不知道嘟囔了些什麼,又把他摟緊了些。
小孩雙目清明,茫然的看著破陋的屋頂。
恍惚之間彷彿有一種被人捧在手心裡,謹慎的、小心翼翼的呵護的錯覺。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一動不敢動。
他死死盯著青年微微鼓起的喉結,像蟄伏在暗處的野獸,隨時都能撲上去咬斷。
半夜無眠,睜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