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受苦
李安攤著手腳坐在泥地上喘氣,他自覺拼過命,挨過餓,以為走路這樣的苦實在算不得苦,但此時他收回以前天真的想法,這簡直比在身上砍兩刀還難受啊。
砍了兩刀好歹還有人伺候他,可以坐馬車休息,不用再勞累。
但走路就不一樣了,每日天未亮時他們便從睡夢中被叫醒上路,直走到正午才能停下休息片刻,然後繼續走,直走到太陽將將落山才停下紮營準備睡覺。
就連早飯都是邊走邊解決的,只有午飯和晚飯時可以停下用餐。
要是附近沒人,他們還能吃個熱的,要是有人,他們就能捧著乾硬乾硬的饃饃啃,因為黎寶璐說,「走投無路的走私販卒是不可能有能力和心思弄野雞野兔燉著吃的,還是老實的啃乾糧吧。」
李安就會看著不遠處捧著燒火做飯的販卒看。
黎寶璐解釋道:「他們肯定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因此積累了資本,可以享受。」
彭育就不悅的問,「那我們為何非要裝作第一次走私的販卒?」
黎寶璐瞥了他一眼道:「因為我不知道走私出去的生絲和綢緞應該價格幾何,我也沒有賣家,甚至沒有合作日久的夥伴,除非你們能保證在路上不與陌生人說一句話,不然我們就只能做生手。」
彭育抿嘴不語。
黎寶璐將手中的干餅塞嘴裡,起身道:「走吧,再走兩日到了寧波府就好了。」
「生絲和綢緞不該往北運更值錢嗎,為何要運起寧波府?」李安雖對生意之事不太懂,卻也知道這東西在寧波並不少。
「因為那裡有海貿,需遠遠大於供,所以生絲和綢緞的價格都不低,而且我們急著用錢買車繼續北上。」
陶悟立即道:「我這裡有錢。」
顧景雲終於抬頭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三叔,別忘了你的身份,我們現在是負債纍纍的販夫走卒。」
「都已經擺脫了他們,買一輛驢車應該也不要緊吧。」五大三粗的陶悟也有些受不了了,實在是走路實在是太累了,比練一天功夫還累。
「小心無大錯,」反而是李安安慰他們道:「我倒覺得景雲和黎姑娘計劃的很好,這樣一來除非被官府抓住查問,不然我們的一切來歷都沒有問題。」
說到這兒他自嘲的一笑,「而這卻是不可能的,他們不敢動用官府的力量,所以即便我們被官府捉住記案在冊他們也多半不會發現。」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求助官府?要知道您的身份一亮出來那得多少人來保護您?」這個問題黎寶璐早想問了,直接找個府衙或駐軍,讓他們護送他上京便是。
李安苦笑,「明刀易躲,暗箭難防,求助府衙和駐軍是多了保護者,但以他們的能力想要擋住暗殺很困難,何況這次我是奉旨出京,到最後卻如此狼狽的求助地方駐軍回京……」李安搖了搖頭,話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他的能力會被朝廷和皇帝質疑。
太子一系本來就艱難,他再不爭氣點,只怕真的會被拆骨入腹了。
顧景雲微微挺直腰背,問道:「皇帝已屬意四皇子為繼承人了嗎?」
韋英傑輕咳一聲,這少年也太直接了。
陶悟和彭育也瞪大了眼睛看他,在太孫面前說這話,夠膽氣!
李安卻笑著似是而非的道:「帝王的心思豈是我們能揣測的,再過兩年皇爺爺便至花甲,而四皇叔也過而立了,父弱子強,誰也不知道皇爺爺會怎麼想。」
不然他真要非四皇子不可,這些年早廢太子立四皇子了。
顧景雲就摸著下巴道:「這樣一來,適當的示弱未必不可。」
李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顧景雲卻只說到這兒,扭頭對黎寶璐道:「走吧,要快點趕到寧波去。」
晚上,一行人繼續苦逼的露宿,李安見大家都去撿木柴和準備晚飯,只有顧景雲盤腿坐在草地上沉思,便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問,「景雲是有何良方應對我現在的困境嗎?」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李安也發現了顧景雲超脫凡人的聰慧,許多事他都是一點就透,且還能舉一反三。
「依你所言,皇帝對四皇子並不是全然信任的,既然如此,何不擴大他們之間的縫隙?」顧景雲閒適的道:「如果皇帝知道他還未死,四皇子卻著急的想要弒兄殺侄,他會如何想?」
顧景雲意味深長的道:「皇帝他老了……」
「可是……」
「您是擔心朝臣質疑你的能力嗎?」顧景雲挑著嘴角笑道,「我是讓您向皇帝示弱,卻不是向朝臣示弱。」
李安虛心請教,「那該如何向皇帝示弱,而不在朝堂上公佈呢?」
「你知道皇帝會截留哪些送往太子府的信件嗎?」
皇帝和太子處於半撕破臉狀態,所以太子在皇帝身邊必定安排了人,但皇帝也肯定掌控了太子的一些勢力。
太子除了通過彭丹與外臣聯繫,自然也有自己的秘密通道,而有的秘密通道已不是秘密,皇帝可以抄錄截留他們的信件,其中就有兩條秘密通道他們已確定皇帝知道,但皇帝並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
雖然有點繞,但顧景雲卻很明白的表述出自己的意思,通過這個皇帝知道,他卻不知道你們已經知道他知道的通道給太子送密信,「向太子殿下求救,就說你一路遭黑衣人圍殺,已身受重傷,身邊護衛死傷慘重,求他派人支援。」
顧景雲嘴角微挑道:「寫得可憐彷徨些,您剛及冠,在皇帝眼裡還是孩子,面對生死軟弱一些是正常的。」
李安若有所思。
「四皇子是他的兒子,您也是他的孫子!只要撬開了一道裂隙,我們就能掰著撐開一個口子。」
黎寶璐從樹林裡提了兩隻野雞出來,笑道:「我們一會兒燉湯喝。」
不遠處幾個販夫騷動了一下,一人便主動上前與黎寶璐搭話,「小兄弟,你這野雞是在哪裡打的?」
黎寶璐憨憨的一笑,指了樹林道:「是我叔叔們碰到抓的,他們現在還在裡面找呢。」
「你叔叔他們還有整個本事呀,」他看著黎寶璐手裡的野雞吞口水,問道:「你們六個只怕也吃不了兩隻,不如讓一隻給我們燉湯如何?我拿了東西跟你們換。」
黎寶璐便大方的給一隻給他,「不用換,大叔想吃就拿去吧。」
「這怎麼好意思,出門在外你們也不容易,我還是拿東西跟你們換吧。」
「就是因為出門在外不容易,大家才更應該互相幫助嘛,不過是一隻野雞,本來就是白得的。」黎寶璐塞進他手裡,笑呵呵的道:「大叔只管拿去,我叔叔他們不會介意的。」
那人便扭頭對李安笑道:「大兄弟好福氣,養了這麼個機靈的小子。」
李安對他憨厚的一笑,低頭不說話,黎寶璐便用摻著廣州話的官話道:「我爹不會說官話,怕你們聽不懂我家鄉的話,大叔別介意啊。」
「不介意,不介意,我們剛出來做生意時也這樣,不僅不會說,連官話都聽得不太懂,後來在外面跑久就學會了。倒是小兄弟學得挺快,這官話說得挺溜。」
一嘴廣州話,連自己都差點聽不懂的黎寶璐呵呵一笑,「我爹說我是孩子學語言學得快,這才讓我和大哥跟著來走商的。」
那人聞言便打量了一下黎寶璐,低聲問道:「小兄弟,你們是第一次出門吧?」
黎寶璐憨厚的點頭,「我爺奶病了,家裡收成又不好,這才不得已出門。」
那人歎氣,「不到逼不得已,誰出來受這個罪?我看你們往東走,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們聽說寧波府洋人多,那裡的人要大量的生絲,所以我們去寧波。」
那人便搖頭道:「寧波的生絲價格是貴,但沒人敢收陌生人帶的生絲,除非你們有熟人帶著。」
黎寶璐一怔。
那人便繼續道:「你們要願意少賺一點,到了金華府便出手了吧,寧波大部分的綢緞都是從金華,台州和紹興進的,這三地織娘不少,所以需要的生絲也不少。」
黎寶璐問,「大叔你們也是販生絲?」
「這一條路上走的販卒八成都是販生絲,我自然也是。」
黎寶璐不好意思的一笑,問:「那你們是要送到哪裡去?」
「去寧波,我跑過幾趟,在那邊已有了熟客,不過我出手的生絲都是有定量的,不然就幫你們一把了。」
黎寶璐就問,「那去金華便不用人引路嗎?」
「不用,金華沒有寧波那麼排外,你到時候找家大點的店舖出手就行,多少能賺點。」
黎寶璐忙謝過他,等人回來齊全後道:「別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我們到了金華府就出手,到時候就買輛驢車。」
彭育精神一震,問道:「什麼時候到金華府?」
韋英傑眼睛閃閃亮的道:「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