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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王冠》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歡迎來到阿卡姆

  原本它應該筆直地撲在葉青玄身上,咬斷他的喉嚨,開始大快朵頤。計畫本應該完美無缺,唯一的錯漏,它忽略了隱藏在身旁的怪獸。

  現在,它砸在牆壁上,滾落在地,胸前被骨鋸扯開了一道淒厲的裂口,板狀的肋骨層層塌陷,就連內臟都流了出來。

  還沒等它從地上爬起,哀鳴旋律憑空響起,虛空中彷彿有黑色的河流奔湧而來,將它拉扯進了無窮盡的噩夢中。

  它嘶鳴一聲,身體抽搐,很快,雙眼翻白,可是翻白的雙眼卻無比猙獰,滿是瘋狂。

  它沒有人心,所以不懼身陷瘋狂。

  可是緊接著卻有一隻手掌按在了那一張猙獰的面孔之上,葉青玄鉗住了那一張面孔,猛然將它從地上提起。

  那個東西想要掙扎,奮力地伸手想要撕裂少年的面孔。

  可透過指縫,它只看到了少年的冷笑。

  砰!

  幻覺一般,整個下水道好像驟然一震。無形的震盪從少年的手中擴散開來,掀起無數塵埃亂舞。

  那個東西瞬間失去意識。

  這只是葉青玄刻意壓制了的嘆息震盪,震盪餘勢未竭,衝入了它的身體,迴蕩在四肢百骸中,只聽見一陣霹靂啪啪的聲響,狂亂的震盪竟然令它渾身的骨骼都脫節了。

  震散了!

  直到現在,葉青玄才有心力去留意它的面孔……

  「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愣住了,眼瞳擴散開來。

  現在。他終於明白。下水道裡那一具骷髏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了。

  在他的手中,是一具人形的軀殼,像是幼童一般佝僂瘦小,可十指卻尖銳如刀鋒。

  在它完全骨質化的面孔上,竟然長著一長一短兩根犄角!

  這是妖魔。

  在黑暗裡,嘶鳴聲此起彼伏,葉青玄拋下了手中的妖魔。手杖在他的手中節節展開,九霄環珮發出清鳴。

  屠夫沉默地抬起頭,看向黑暗的頂穹。

  在那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瞳倒影裡,數十隻骨面妖魔遊走在頂穹上,它們十指深深地扣入了石縫中,畸形的身軀迅捷地像是野獸漫步在平地上。

  當他們深入這一片荒蕪的下水道時,不知不覺,被這種鬼東西包圍了。而且在遠處黑暗中,四面八方。不斷有應和的嘶鳴聲響起。

  利齒抓撓石板的尖銳聲音隱隱傳來。

  數量不明。

  哪怕是屠夫這種怪物,也未曾想過,在阿瓦隆的下水道裡,竟然寄生著數量這麼龐大的妖魔族群。

  「嘖,這種感覺真不爽啊。」

  葉青玄不爽地皺起了眉頭:「我們恐怕被教授那個傢伙算計啦。」

  再沒有什麼談話的時間,頂穹上的骨面妖魔們已經被同類的血腥味引起了食慾。而且看起來它們已經飢腸轆轆。

  它們彼此嘶鳴著。催促著同伴上去對付那個該死的怪物,渴望著一場饕餮盛宴。

  屠夫沉默地握緊了手中的骨鋸,渾身的筋肉鼓脹,血污圍裙下的肌肉上亮起了隱約的音符,眼看就要蛻變為怪獸。

  可就在此時,身旁卻傳來了少年清冷的聲音:

  「——站穩了。」

  那一瞬間,少年半蹲在地上,右手按在了地板上。

  砰!

  瞬息間,狂暴的震盪從那一隻手掌的鐵骨中向下擴散,砸在了下水道的地面上。無形的震盪如水波一般擴散開來。席捲向四面八方。

  一瞬,方格狀的石板彼此撞擊,發出尖銳的聲音,從隱約的接縫中噴出了海量的塵埃。

  石板、牆壁、頂穹,整個下水道,乃至下水道之上的燃燒建築都在被這可怕的震盪波及。

  轟!

  就在燃燒的棚屋上,火焰暴起,衝上了夜空,撩亮了黑雲的色彩,緊接著轟然坍塌。

  隨著地面上的棚屋坍塌,下水道中的妖魔們也被震盪掃下了頂穹,瞬息間失去了立足之地,墜向了地面。

  就連屠夫都有瞬間的失神,可很快,那一雙眼瞳再次亮起——滿是血紅!

  怪物登場!

  迎著所有落下的妖魔,屠夫咆哮,原本就筋肉虯結的手臂猛然鼓脹,手中的骨鋸猛然斬落!

  破裂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像是水囊破碎,像是老鼠被踩碎,像是蟲子被碾壓成粉末。

  骨鋸蠻橫劈斬、橫掃,迴旋,掀起了刺耳的尖嘯,所過之處就連空氣都被切開,顯露出慘白的軌跡。那一把骨鋸揮灑而出的是血的色彩。

  血色從鋸刃上流淌著,潑灑在空氣中,隨著骨骼的斷裂、血肉的分離,越發猙獰。

  十幾隻妖魔尚未來得及落地,就被這狂亂的劈斬變成了碎片。緊接著,哀鳴的旋律憑空響起,啜飲著它們的神智,令它們暫時陷入了恍惚。

  面對怪物,哪怕是暫時的恍惚也是通往地獄的特等船票!

  這一次,葉青玄終於欣賞到了屠夫發狂時的可怕姿態。甚至沒有調動軀殼中的以太和樂譜,可那種深入骨髓的暴戾和猙獰也足以令人心生寒意。

  轉瞬之間,那些落下的骨面妖魔就被他鋸斷、砸碎、踩成兩截……如同薄紙一般被撕碎。

  葉青玄被那種狂暴的姿態所吸引,忍不住瞬間失神。可就在失神的一瞬,地上一個被斬斷成兩截的怪物猛然彈起。只剩下上半身之後,那一隻骨面妖魔憑藉著自己的雙爪在地上爬行,拖出了一道血色的痕跡,猛然向著少年撲來!

  只是瞬間,從數米之外變成了近在咫尺!

  ——速度好快!

  葉青玄的手掌猛然向前推出,附著在他身體上的鐵骨帶來了數百公斤的衝擊。就像是策馬狂奔而來的騎士在戰馬上揮落的一斧!

  砰!

  妖魔倒飛而出。骨質的面部被葉青玄砸成了兩端,形成了一個深深得凹陷,掙扎了兩下之後,就再也不動彈了。

  哪怕是如此,在最後的反撲中,它利爪撩過了葉青玄的面孔,在他的面部顴骨上切開了一道細密而冰冷的傷痕。

  只差一寸。就刺入了骨中。

  再晚一秒,那一隻爪子就會刺入葉青玄的大腦,將腦髓攪成一團爛泥。

  瞬息間,葉青玄後背冷汗淋漓,再不敢在這種生死相搏的戰鬥中大意。

  哪怕是全面佔據了上風,他們也沒有固守在原地,等待著妖魔源源不斷地衝過來。

  循著空氣中消毒水的刺鼻氣息,他們向前衝出,沿著破敗的下水道疾行。所過之處。攔路的妖魔都被屠夫和他變成了屍體。

  沒有一絲一毫撤退的意思,哪怕前面是莫里亞帝教授的陷阱也無所謂。

  葉青玄的眼神越來越陰沉。

  他要搞明白,那種似曾相識的刺鼻味道還有剛剛從自己腦中閃過的景象,究竟和這個該死的地方有什麼關係……

  直到最後,背後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密集,黑暗中的怪物循著血的味道追了上來。

  少年的腳步卻戛然而止。

  在他面前。道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盡頭?

  不對。阿瓦隆的下水道只有出口,怎麼會有盡頭這種可笑的說法?

  可在他的面前,是一扇龐大漆黑的鐵門。

  通體以金屬澆築的黑鐵之門上沒有任何的標記和圖紋,也沒有鎖孔和複雜得操作機關,就像是沒有預留任何開啟的方法。

  在它旁邊只有一個被層層鎖鏈鎖住的巨大絞盤,絞盤上把手已經被人抽走了。

  葉青玄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在下水道這種水汽濕重的地方,任何精密的金屬結構都會被水汽腐蝕,只有這種純粹的簡單結構才能夠長久的保持。

  開門的方法顯而易見,唯有數十人通過專門的機械。以機械的力量轉動把手,帶動絞盤,才可能拉開這一扇龐大的鐵門。

  那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氣息就是從鐵門之上,那不足一指之隙的空當中飄散出來的……

  可是現在,原本擺在這的沉重機械已經被人拆走。已經沒有時間讓葉青玄再去專門去尋找其他的方法了。

  他猶豫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甘,正準備帶著屠夫離開這裡,卻沒有想到屠夫直接推開了他,將骨鋸插在地上,然後雙手握緊了連接在門上的沉重索鏈。

  足足又常人腰圍粗細的鐵索在他手中猛然緊繃,沉重的鐵環彼此摩擦,迸射出火星,發出刺耳的聲音。

  鐵門不動。

  屠夫的身體陡然一震,身體驟然膨脹了一分,足足拔高了半米,雙足深深地陷入了石板中。

  就在遠處傳來的尖銳嘶鳴裡,他怒吼,雙臂猛然向後拉扯,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竟然震顫起來,塵埃從鐵門上簌簌落下。

  緊接著,足足又一米厚的鐵門竟然被他的怪力給拉開了?!

  葉青玄愣住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抓緊時間,衝進了鐵門之間的狹窄空隙裡。

  緊接著,他就感覺到一股寒風撲面而來。

  他能夠感知到,鐵門之後是龐大的空間,就連十幾米長的念線都探不到盡頭。緊接著屠夫便從門外走進來,猛然從內部拉動鐵門。

  鐵門轟然關閉,將一隻衝在最前面的骨面妖魔壓成了肉泥。隔著門,能夠聽到那群妖魔在周圍巡梭不去,卻又不敢接近。

  可當屠夫回過頭的時,那一雙血色的眼瞳也陷入了驚愕之中。

  在他前面,葉青玄的神情陰沉。

  他終於找到了刺鼻味道的來處。

  一片黑暗中,葉青玄面無表情地彈指,口中發出一個簡短的音節,音符●光從他的指尖醞釀,大放光明。

  刺目的光照亮了這一片黑暗,照亮了龐大的地下廣場,還有數不清的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的鐵鉤。

  就在大門之後。廣闊的空間裡。鐵鉤之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美貌的,醜陋的,完整的,殘缺的……

  屍體。屍體,屍體,屍體,屍體!

  在龐大的地下廣場上,數不清的鐵鉤上,所懸掛的……盡數是赤裸的屍體!

  在瀰漫地寒氣中,那些慘白的屍體微微搖晃著,散發著刺鼻的消毒液體的氣息。

  屍骸如林!

  -

  很快,屠夫便反應了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葉青玄,眼瞳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這裡是哪兒?

  這裡還能是哪兒?

  葉青玄對照著心中的地圖,還有一路行進而來的軌跡,推演著他們目前的方位。到最後,卻忍不住冷聲笑起來:

  「——這裡就是阿卡姆精神病院啊。」

  輕柔的言語彷彿觸動了厄運的開關。

  下一瞬間,刺耳的警報轟鳴。

  -

  -

  深夜。鐘錶店。

  一片昏暗中。有一支蠟燭點亮在燭台上,燭光照亮了黑暗,可光亮所過之處,那些寂靜又古老的鐘錶都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火光帶來了幻境,在火光輻射的地方,浮現的是下城區的混亂街道,暴徒們拚殺的身影。

  還有被點燃的建築和層層屍首……

  「烏鴉越來越多就要捕殺,猴子越來越多就需要控制一下,人類越來越多卻還要增加。」

  「不管我們如何祈求神明,有什麼時候有誰曾經見過神明嗎?」

  看似少年的金髮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擁簇動亂的幻境,懷抱著一把七絃琴,興致勃勃地演奏歌唱著。

  琴聲破碎,跌宕起伏,像是不成篇章,可卻有一種歇斯底裡的美。那種歌聲帶著少年的純真和沙啞,迴蕩在寂靜之中。

  「我可沒有親眼見到,但卻從畫中看過,每一個都長得再像人不過,是意外的巧合嗎?是命運的安排嗎?或者只是憑著自己的想像胡亂猜測嗎?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呀?

  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呀?」

  「吵死了!赫爾墨斯,你能安靜一點麼!」

  在櫃檯後面,白髮的女孩兒抬起眼睛,抬起眼睛看著他。

  「整個城市的人都跟瘋狗一樣殺來殺去。真有趣啊,白汐,你快看。」

  赫爾墨斯興奮地指著那些瘋狂的幻影:「嘖嘖嘖嘖,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長的驕傲和尊嚴呢?

  假如最初的三王看到他們拚死包圍的族群墮落到連野狗都不如的樣子,想必也是會難過的吧?」

  「打打殺殺而已,用得著那麼興奮嗎?」

  「打打殺殺無聊,但看笑話就不一樣了。」

  赫爾墨斯指著那一張張死去的慘白面孔,眼神嘲弄:「你看,這群蠢貨,就連自己為了什麼東西而死都不知道。活著的時候是垃圾,死了之後才會有價值。

  他們的僱主要的是他們的命,是他們的血和屍體。」

  白汐愣住了,「屍體?」

  「沒錯,屍體。」

  赫爾墨斯冷笑:「從一開始,議院就沒有把他們當過手下,他們需要的只是戰爭和血而已……

  矮犬和屍羅逸多都是蠢貨,一個只懂得殺人放火,一個腦子裡只有利益,首鼠兩端。只有阿爾貝托那個傢伙精明一點,他一開始就得到了議院恩寵和豁免,沒有參與進這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之中。」

  「議院和薩滿不是在爭奪下城區嗎?」

  白汐不解:「如果這裡輸了的話,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赫爾墨斯忍不住笑了,反問:

  「你覺得議院為什麼要跟薩滿進行戰爭?

  是魚死網破、垂死一搏?還是為了爭奪下城區的統治權?才怪!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幹嘛要像是下城區的賤民一樣把性命押在賭桌上?

  他們曾經統治過大半的安格魯,又怎麼會去和眼中的瘋狗爭奪小小一個下城區?」

  白汐沒有辜負赫爾墨斯的期望,一點就透,恍然大悟:「...他們只想要血路?」

  「沒錯!」

  赫爾墨斯讚賞地打了個響指:「一直以來,他們處心積慮地在暗中行動,瞞過了所有皇家密探、第五部門,抓住了皇室詛咒纏身,無暇他顧的機會,就是為了這麼一件東西。」

  「這麼多年了,皇室一直死死地壓制著貴族,扶植平民,要將這群自命不凡的傢伙剔除掉。如果不是本代的女皇詛咒纏身,讓他們獲得了喘息之機,恐怕他們早已經一無所有。

  被壓制了這麼多年之後,議院比誰都明白:只有掌握血路,他們才能在阿瓦隆之影甦醒之後,擁有和皇室談判的資本。

  他們要的是亞瑟王遺留下來的不朽之力,要的將衰落的皇室取而代之!為此,他們連邪神的力量都敢借取,連天災的力量也有膽子去使用……」

  赫爾墨斯揮手,燭光中的幻境變化,宛如從天空中俯瞰整個城市,整個下城區都被他托在手中,如同一個小小的玩具。

  「白汐,如果有一把鑰匙你找了好多年,總是找不到,但又十分需要的話……你會怎麼做呢?」

  提問突如其來,令白汐陷入沉思,到最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忽然變得蒼白。

  「……造一把新的出來?」

  赫爾墨斯笑了。

  自從四年前開始,議院就將下城區變成了一個泥潭。

  他們讓那群傢伙彼此拚殺,在暗地裡地收集著屍骨和鮮血。為的就是有朝一日,靠著這份媲美曾經的死亡數量,重新製造出通往阿瓦隆之影的道路。

  今夜的鬥爭就是血祭的最高潮,無數人的鮮血在這一夜被奉獻。屆時,無數屍骨將累積為高塔,為他們打開鮮血之路!」

  他意味深長的停頓了一下,輕聲呢喃:

  「——前提是,沒有人來搗亂的話……」

  在他的懷中,七絃琴響起了戲虐又尖銳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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