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五章 袁紹不聽
冀州,鄴城,州牧府。
冀州牧袁紹召集一眾幕僚準備議事,田豐、逢紀、許攸、郭圖、辛評、荀諶皆趕了過來,眾人進了廳堂後看到高幹竟然也在,無不驚訝。
高幹素來與眾人關係都不錯,身份又特殊,深得袁術喜愛,地位不下於袁譚諸子,他們當即紛紛上前敘舊,詢問情由,得知高幹竟是徐晃放回來的,一眾謀士皆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袁紹看眾人已經到齊,讓高幹將一份文書交給眾謀士傳閱,才開口道:「昨日郭嘉自中山郡送來文書,要將中山、常山二郡歸予我,而換幽州漁陽、廣陽、右北平三郡,諸君以為如何?」
先前滅公孫瓚時,郭嘉與趙雲趁機去了幽州西部代郡、涿郡和上谷三郡,袁紹則取了幽州中部廣陽、漁陽和右北平三郡。
辛評怒道:「郭嘉何人也?豎子得志耳,安敢與吾主論幽冀!中山、常山要取,幽州之土不可換!」
田豐沉聲道:「主公,中山、常山,控井陘而連並州,此二郡在外,終為人所制,若得二郡,可西圖並州,迂迴取上黨,繼而俯攻河內,是以此二郡可謂重於幽州,然而郭嘉素來狡詐多智,更有趙雲為爪牙,不可輕視,他以中山、常山換幽州數郡,於他有害無利,何故為之?只恐有詐,宜審慎行事!」
袁紹剛開始聽得面露微笑,但聽到田豐懷疑有詐時,不由皺起了眉頭。
「主公勿疑!」一旁許攸急聲道:「張遼已死,郭嘉無本之木,無名之徒,豈敢獨據中山、常山!此招禍之舉,他既要與主公劃幽冀,當是知機而退。縱彼有詐,我等亦可將計就計,主公可先應之,且將幽州送予他,速以重兵佔據中山、常山,而後趁郭嘉立足幽州未穩之際,聯合烏桓、鮮卑,夾擊郭嘉,彼縱然有趙雲之勇,豈能當之乎?」
袁紹聽得連連點頭。
田豐卻反問道:「若張遼未死呢?」
許攸冷笑道:「張遼之死,天下咸知,何況雒陽生此大變,若張遼尚在,豈能坐視曹操、劉備、於毒之徒挾走天子?」
田豐沉聲道:「吾嘗見張遼,此人行事縝密,智慮周全,戰死廬江之事,未必可信,雒陽朝廷之變,其中內情不盡知曉,須打探清楚。」
「元皓。」袁紹面帶微笑:「昨夜元才歸來,帶來一個消息,確認張遼已死。」
田豐還沒有說話,許攸便搶著道:「如此好消息,還請主公速速道來。」
袁紹看了一眼高幹,高幹當即將自己在朝歌被釋放的前因後果細細說明,而後又道:「從河內情況看,張遼已死,其部曲分裂內鬥,徐晃與橋瑁應是不合,徐晃又有投靠主公之意,主公可先派使者去河內招攬徐晃,以示誠意,河內若定,便可依許先生之計,謀取中山、常山。」
逢紀點頭道:「若得河內,可窺雒陽,而後取中山、常山而奪上黨,進而俯攻河東,謀並州,進關中,則天下半壁可得,此主公霸業之始也!」
田豐依舊反駁:「吾恐河內亦是詐謀。」
高幹一愣,臉上露出不服之色,卻沒有反駁。
許攸、逢紀等人皆皺起眉頭。
袁紹卻突然道:「昨日亦收到上黨消息,吾兄被驅趕,黑山賊張燕奪取上黨。」
許攸不由拊掌笑道:「上黨、河內、中山皆亂,雒陽朝廷大變,九江、廬江亦是如此,張遼必不生矣!」
郭圖眼神閃爍了下,突然開口道:「張遼雖智,卻重情義,為了從弟甘冒奇險,可信。雖勇不可擋,然中了毒箭,想必亦是無法自救。」
郭圖平時出言不多,其他人反而對他更為忌憚,他此言一出,袁紹不由點頭:「公則之言極是。」
袁紹此言算是定了調子,接下來袁紹和一眾謀士討論的就是先取河內還是中山常山,對於張遼是否身死他們已經毫不懷疑。
事實上,對於張遼戰死的消息許攸等人原本就沒有多少懷疑,畢竟戰死沙場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這幾年間死的權臣太多了,何進死了,丁原死了,董卓死了,王允死了,李傕郭汜死了,朝廷公卿死了大半,公孫瓚死了,最近袁術也死了,憑什麼張遼就不會死?
只有田豐敏銳的察覺到似乎有些不對,但他又不能說出哪裡不對,對郭嘉舍珠玉而取瓦礫的懷疑也被許攸等人駁斥,因為以許攸的策略取中山二地風險並不大,而田豐也想不出郭嘉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他建議袁紹再觀望一陣,卻被否決,袁紹這一次完全不聽他的,最終決定先收徐晃,取河內,同時派顏良和逢紀領兩萬兵馬去中山、常山向郭嘉接管二郡。
不是袁紹心急,而是在郭圖的提醒下,他也怕郭嘉後悔,夜長夢多。如今他派了兩萬兵馬前去,有顏良之勇、逢紀之謀,足以自保,便是郭嘉偷襲他們,也不虞出現太大的損失。
比之收穫,這點風險是完全可以冒的。
許攸、逢紀等一眾謀士與袁紹是同樣的心理,他們與袁紹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袁紹一統天下,他們就是從龍之臣,如今有這麼好一個時機,他們又怎會放過?擋人前程如殺人父母,對於幾番提出異議的田豐,他們心裡都有些不滿。
袁紹當即就下了命令,派顏良與逢紀帶兩萬兵馬奔赴中山,又著文醜、許攸、高幹帶兵去河內。
田豐勸阻袁紹不住,回到府中,仍是眉頭緊鎖,作為袁紹手下還算清醒的一個謀士,他隱隱感到了一種危機感,卻不知從何而來,只能擰眉苦苦思索。
郭圖回到府中,神情卻有些茫然。
袁紹手下,就他和田豐與張遼接觸過,田豐懷疑張遼沒死,郭圖同樣懷疑,而且非常懷疑。
今日他出言分析,也只是為了迎合袁紹的心思而已,不是因為其他,因為袁紹想聽到這個,他擅長琢磨人,對袁紹太瞭解了,袁紹心底是想同時出兵的,他如果反對,會招致袁紹不悅。
說來也奇怪,袁紹對他算是不錯了,但他對袁紹的忠心總不是那麼強烈。他曾細細思索過原因,結果竟然是因為張遼。他那時候對張遼是發自心底的懼怕,後來到了袁紹這裡,本以為是從此天空海闊,但出乎了他的意料,結果竟不是這樣的。
袁紹的確對他們這些謀士不錯,但在張遼手下呆過後,到了袁紹這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袁紹似乎有些名不副實。
不怕貨比貨,就怕人比人,與張遼相比,袁紹的愛才更近乎一種面子,像是擺給別人看的,讓他有愛士之名,真正用才卻差的很遠。
袁紹面子上很大氣,但真正用起人來骨子裡卻是小氣,如果你毫不諱言的指摘他的錯誤,他心裡會很不悅,而且會記下來。
而張遼不同,雖然他當初在張遼手下那一段經歷算不上愉快,但不得不承認,張遼的骨子裡是大氣!他能將每個人用在最恰當的地方,而且放任你施展才華,錯了也不怕,改過就是,指摘他的錯誤,他會誠懇認錯,毫不顧忌自己的面子,而且會更加重用你,這才是真正的大氣。
如果說袁紹是以恩養士,那張遼就是以才養士,以恩養士縱然重視,卻難免有種施恩的優越感,以才養士才是發自內心的重視。
袁紹招納名士就像養鹿養鶴,待遇優厚,但多半是用來觀賞的,還能博得美名。張遼用人就像養馬養犬,待遇也不錯,更重要的是能讓你各展所長,會駕車的駕車,能上戰場的上戰場,會咬的就讓你看門。
同等待遇下,至於做鹿鶴好還是做犬馬好,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滋味了。
正是有這種對比,讓郭圖在袁紹手下難以進入謀士角色,這兩年很低調,他本是個喜歡謀算的人,但冷眼看逢紀、許攸等人明爭暗鬥,總有種意興索然的感覺。
此番袁紹謀取中山、常山與河東,郭圖內心深處並不看好,因為他知道張遼的厲害,尤其是在統御手下方面,寬嚴並濟,深得部屬擁戴,即便張遼真的因為意外戰死,他的手下也絕不會這麼快就發生內鬥,多半會一起擁立張遼的兒子。
因為張遼在兩年前曾放歸他的家眷,他見到了自己的兒子,但兒子竟然不願意留在冀州,堅持要回河東,這讓他當時很是震驚,但聽了妻兒在河東的待遇和環境,生活富足,兒子還上了學堂,有蔡邕、司馬徽、樂詳等大儒教導,他不由沉默了。
他的家眷初時不過是被賈詡劫持的人質,如今竟然在河東也過得這麼好,接受良好的教育,足見張遼對人恩德之重了。
所以郭圖對郭嘉、徐晃的行為很是懷疑,至於這些人要幹什麼?郭圖心中隱隱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張遼果真沒死,那他的目標是什麼?
袁術滅了,張遼取得江淮之地,如今不該就是河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