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召虎 第七百一十章 惆悵
這時,小寧進來給二人沏茶,偷偷觀察著二人。
張遼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一臉茫然的看著周瑜:「鄭伯克?誰是鄭伯克?」
噗!
這次換周瑜一口茶噴出,被嗆得連聲直咳,面色漲紅,看著張遼目瞪口呆,臉頰抽搐,本要接著說下去的話竟不知怎麼說下去……難道自己看走了眼,這大將軍真是一個粗蠻武夫?不應該啊,能撰出千字文,能寫出慈母吟那般詩句的人豈會是粗蠻武夫?如此言談舉止,怎會是武夫?
周瑜正自驚愕,卻見張遼突然露出笑容:「人皆有求生畏死之意,我亦不例外,出京討伐袁術,非是他謀,獨為求生耳,只想要看一看,我在京城有多危險,背後到底有什麼?結果……很危險。」
周瑜這才知道,張遼剛才是和他開玩笑,能說出這番話,顯然張遼是知道鄭伯之事的,也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
他臉上不由露出苦笑,沒想到大將軍還有這麼諧趣的一面,他已經知道了張遼的答案,但被張遼戲弄了一下,噴出茶水失了風度,難免心中有些不甘,眼珠一轉,劍眉一揚,又搖頭道:「古有捨生取義之舉,令世人敬仰,為百世賢名,大將軍何不為之?為天子而捨身,此重於泰山也。」
「這世間,往往是捨生未必取義,」張遼搖頭:「何況我本一俗人,上有六旬老母在堂,中有嬌妻、美妾和愛婢一大群,下還有可愛懂事孩子四五個,哪捨得死,天生怕死,怕死的很!」
聽張遼說的有趣,一旁為他們沏茶的小寧不由噗嗤一笑,隨即面頰飛紅,慌忙退了出去。
「好一個嬌妻美妾與愛婢一大群!」周瑜不由失笑:「大將軍……實在是……」
張遼亦笑:「公瑾是否很失望?今日登門,平白見了一俗人,虛耗半晌光陰,傷了感情,污了眼睛。」
「哈哈哈哈!」周瑜更是大笑:「正好相反,今日方知大將軍名不虛傳,非比那些俗人也!」
張遼若有所指的搖頭笑道:「喜怒憎惡俱全,如何不是俗人?」
方才言談中,周瑜幾番表露出希望張遼在江淮止戈之事,張遼沒有回答,此時卻反問了出來,他卻要聽聽周瑜的見解,畢竟周瑜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江淮人的想法。
周瑜神色一正,道:「瑜竊以為,大將軍非是睚眥必報之人,在江淮緝拿世家,一為報仇,更為推行新政,如今屠匪寇,盡破豪強堡塢,威望已足,施政阻力盡去,大將軍何需趕盡殺絕,過猶不及,反會阻礙新政。」
張遼點了點頭,還是有聰明人能看出自己的意圖,的確,他讓典韋、許褚、趙武聲勢浩大的攻打江淮豪強堡塢,一為報仇,二就是為了在江淮地區推行編戶齊民和科舉制。
這些意圖謀害他的世家豪強就是反對最堅決的那一批,他必須狠狠打掉,才能震懾其他人,政令才會容易實施,不過此時聽周瑜的意思,似乎火候已經到了,再殺戮震懾恐怕會過猶不及。
他反問周瑜:「依公瑾之見,莫非我放過那些凶手不成?」
周瑜道:「死者已矣,大將軍意在新政,當以大局為重,私仇為後,可只誅首惡,余從不問。」
張遼沉默片刻,起來徘徊了兩步,回頭道:「便依公瑾之言,只誅首惡。」
事實上,一眾親衛的死,張遼這個統帥也有很大責任,是他警惕心不夠,他怒破二十四塢,鎖拿那些豪強嫡系,未嘗不有遷怒之意。
也就是今日唐婉眾女和幾個孩子到來,消減了張遼心中的殺意,此時才聽了周瑜的話,只誅首惡。
「公瑾。」張遼目光炯炯看著周瑜,第一次開口招攬:「汝有王佐之才,區區一個居巢令太過屈才,何妨先與我做個中郎將,為我操練水軍,如何?」
周瑜沉吟了下,下拜道:「願為大將軍驅使。」
張遼一把扶起周瑜,大笑道:「吾得公瑾相助,自此可安天下。」
「主公實在過譽,周瑜唯有盡心竭力耳。」周瑜用力的抱了抱拳頭。
張遼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他也沒想到招攬周瑜如此容易。
他卻忽視了,如今的情勢與歷史已經大為不同,歷史上孫策與曹操為敵,當時北有袁紹雄踞河北,曹操雖挾持天子,卻未有平定天下之象,反倒是諸侯割據之勢,周瑜自然幫發小孫策建功立業。
如今的天下卻是張遼一家獨大,雖然還有其他很多諸侯,但在周瑜看來,張遼儼然已經有了一統天下之勢,就連孫策也是依從於張遼,他去江東找孫策和跟隨張遼似乎沒什麼兩樣,加上周瑜認為張遼是個明主,他的叔父、堂兄都和張遼關係不錯,所以才決定投效張遼。
……
皖城,劉府,劉蘭芝和小寧在黃昏前回到了自家府邸。
到了家中,劉蘭芝想起今日之事,不由些發怔。
一旁小寧似乎看出她心思不平,忍不住道:「阿姊,你和唐夫人真的很像哩,就像親姊妹一樣,要是你們一起跟了大將軍,倒是有趣。」
「瞎說什麼!」劉蘭芝白了小寧一眼。
小寧咯咯笑道:「真的哩,你們跟了大將軍,就像……嗯,就像趙飛燕姊妹。」
劉蘭芝嗔道:「去,這是什麼比喻,趙飛燕姊妹可不是什麼好人。」
小寧眨巴著眼睛:「阿姊,鄭伯克是誰啊?」
鄭伯克?劉蘭芝蹙起眉:「從哪裡聽來的名字?似乎有些奇怪。」
小寧忙道:「是大將軍今日和那周瑜說起的,應該是個歷史名人。」
劉蘭芝想了想,似乎沒有聽過這個歷史名人,她奇道:「大將軍還說了什麼,怎麼提起這個人?」
「嗯……」小寧托著下巴想著:「好像是那個周瑜問大將軍有沒有聽說什麼鄭伯克……段於鄢。」
噗嗤!
劉蘭芝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那是鄭伯,鄭莊公,是鄭伯克段於鄢,《春秋左氏傳》第一篇文章,克是戰勝、制伏的意思,卻哪是什麼鄭伯克了,你可要好好多書了,免得總鬧出笑話來。」
小寧不服氣的道:「可是大將軍明明說的是鄭伯克哩。」
唔?劉蘭芝有些好奇了,她才不信張遼不知道鄭伯,忙問道:「他們都怎麼說的?」
小寧忙把自己聽到的說了個七七八八,劉蘭芝聽了,立即明白了,沒好氣的道:「這是他在戲弄周瑜,故意說錯的。」
嘴裡沒好氣,心中卻又有些好笑。
小寧又問道:「那為什麼周瑜突然會問大將軍有沒有聽過鄭伯克段於鄢?」
劉蘭芝想了想,道:「鄭伯克段於鄢講的是春秋時一個故事,鄭伯與其胞弟共叔段之間為了爭奪國君明爭暗鬥,共叔段驕縱,其母又偏向共叔段,鄭伯不能明裡打壓共叔段,便欲擒故縱,縱其欲而使之放,養其惡而使其成,也就是放任其養成惡性,擴大勢力,直到共叔段起兵謀反,鄭伯才名正言順的打敗他,自始至終都佔據大義。」
劉蘭芝說到這裡,頓了頓,低聲道:「周瑜問大將軍有沒有聽過鄭伯克段於鄢,就是問大將軍是不是故意縱容天子與佞臣加害於他,然後自己反擊,打敗朝廷,卻始終佔據大義之名。」
小寧登時不高興了:「大將軍是英雄,那個周瑜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小寧,竟然能說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劉蘭芝好笑的道:「周瑜名震江淮,可是濁世佳公子,你怎麼有點厭惡他?」
小寧扁扁嘴:「他的臉太白,一看就不是那種靠得住的人。」
如果周瑜在這裡一定淚眼汪汪,我怎麼就靠不住了,臉白能怪我嗎?
……
夜裡,張遼居住的府邸,後堂臥室榻上,一場雲雨剛剛停了下來,張遼摟著唐婉,二人敘著私話,道不盡的繾綣。
張遼把玩著妻子的嬌柔,忍不住意念再起,唐婉卻吃不住了,慌忙討饒。
張遼看她確實是不行了,也不為己甚,便隨便聊著。
「夫君,」唐婉突然問了一句:「你怎麼一直沒有問過伏皇后?」
張遼默然片刻,問道:「她怎樣了?」
唐婉幽幽的嘆了口氣:「天子輕信董承誣陷,以巫蠱之罪要殺她,若非古姨和貂蟬妹妹保護,她險些香消玉殞,便是如此,也受了傷,又淋了一夜雨,大病了一場,醒來後心灰意冷,決意跟隨左道長修行,不問世事。」
「哦。」張遼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唐婉不滿的道:「夫君,伏皇后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她是無辜的,當初在長安她是如何對待天子的,卻落了這麼個結果,天子負她,夫君卻不能負她。」
張遼苦笑道:「什麼叫我不能負她?她是皇后,我們並無瓜葛。」
唐婉不悅的道:「我就不信夫君不知道她的心意。」
張遼捏了捏她的臉蛋:「婉兒,你究竟在想什麼,哪有你這般做妻子的,盡給為夫找女人。」
唐婉抱著張遼,喃喃道:「夫君是大將軍,不能人丁稀薄,要開枝散葉才好,其實看到伏皇后的樣子,妾身就感同身受,想到了自己,當初要不是夫君,妾身如今的結局怕是還不如伏皇后。如今伏皇后這般情景,我們能幫的為什麼不幫,這天底下,除了夫君,也沒有人能幫她了。」
張遼搖搖頭,苦笑道:「怎麼幫?把她娶進府嗎?你知道她願不願意?到時候天下人會怎麼看她?她能不能經受得住那種心理折磨?」
唐婉低落的道:「妾身當初也是經歷過那般心理折磨的,真的很痛苦,不怕其他,只怕壞了夫君的名聲,為夫君引來仇人,夫君對妾身越好,妾身心中就越痛苦,越自責……幸好夫君愛惜妾身,百般維護妾身,如今一切算是都過去了。」
「是啊,一切都過去了。」張遼想起當初關東諸侯拿唐婉為由討伐他,不由心中感慨。
「可是,伏皇后才剛剛開始。」唐婉咬著嘴唇。
張遼搖搖頭:「她與你不一樣,當初弘農王畢竟被廢了,而且人也沒了,還有董卓強迫,自有人心中明白因由,伏壽卻不一樣,劉協還在,她不可能進我家門的,或許,跟著左道長修道,對她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結局。」
唐婉默然片刻,幽幽嘆了口氣:「那我和夫君以後常去看她吧。」
張遼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