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用人
張遼北上幷州的訊息早在數日前就傳給了高順、沮授和審配等人,在張遼將要抵達晉陽時,三人出城十里相迎。
到了城內,張遼直接去了州牧府,也就是原本的幷州刺史府,四年前張遼還在這裡做從事,而丁原為幷州刺史,如今丁原早已身死,而張遼卻成了這裡的主人,而且地位比丁原更高,州牧加徵北將軍加開府,遠不是一個刺史能比的,世事難料,莫過於此。
隨後張遼聽沮授、高順和審配幾人上報了幷州的情況。
除了正月裡那次鮮卑入寇外,月前幷州剛剛又經歷了一場大戰,鮮卑各部寇略雁門,中郎將高順與右軍師沮授領兵於雁門長城拒敵,而太原郡雜居的匈奴各部卻又趁機作亂,攻打郡城,被太原太守審配據城擊退。
不過無論是高順還是審配,雖然擊退了匈奴和鮮卑,卻因沒有騎兵,無法追擊,令鮮卑與匈奴從容而退。
上報之時,高順和沮授神色還算平靜,但審配卻是神情憤恨,恨不能將太原郡的匈奴和鮮卑斬殺殆盡。
幾人退去後,張遼陷入了沉思,思索著對幷州異族的處置策略,當然不可能像審配所說的那樣斬盡殺絕。
不過審配做出這樣的建議,張遼並不奇怪,這是審配剛烈的性格所致,他在河北也罷,但到了幷州,見到異族反覆叛亂,侵略殘害漢民,自然憤怒而難以忍受。
相反沮授卻沒做出這樣的建議,這固然是見解不同,但也是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所決定的。
所以張遼又不禁思索對自己手下人才的任用。
算來他手下如今頂尖人才可真不少了,但用人並不是手下能人越多越好,而是要會用,用的合適,否則就如袁紹一般,手下人才不可謂不多,但最終卻落個內鬥不休、分崩離析的下場。
張遼多次分析歷史上幾個諸侯敗亡的原因,要引以為戒,這一點很關鍵。
袁紹的敗亡,就是一個最典型的用人不當的例子,難以駕馭手下謀臣,內鬥不斷,在張遼看來,至少有三個原因,首先就是袁紹先天不足。
這個先天不足並不能從表面勢力來看,而要看勢力的實質,袁紹空手套白狼謀取冀州,固然輕而易舉,卻在這一刻就埋下來禍患,因為他取冀州,是屬於弱勢,依靠地方勢力穩固地位,導致先是麴義恃功作亂,而後地方勢力恃功自大,尾大不掉,他們忠於袁紹但又不懼袁紹,因為他們有所依恃,一者恃功,二者自恃勢力。
這一點在曹操和劉表身上同樣有過體現,劉表據荊州憑藉的也是空手套白狼,赤壁之戰時,世家要投靠曹操,繼承者劉琮就沒有辦法,只能順從。
而曹操被陳宮等地方勢力迎為兗州牧,最終兗州勢力叛亂,如法炮製,又迎了呂布為兗州牧,若非荀彧,曹操幾乎消亡。說來也是兗州勢力有所自恃,才不在意曹操。
相反,遼東太守公孫度在這一點上採取了截然不同的手段,一入遼東就將地方豪強斬殺殆盡,反而收到了效果,保了遼東數十年不亂,而公孫家的勢力也很穩固。
袁紹勢力的滅亡,在於他始終沒有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只以寬和放任自流,而曹操卻依靠宗族勢力,恩威並重,迅速掌控手下勢力,而且殺伐果斷,令那些勢力擡不起頭來。
但曹操這麼做同樣不夠徹底,他死了之後,繼承者對士族勢力妥協,最終在高平陵政變中,曹氏宗族勢力幾乎被一網打盡,再也難以制衡士族勢力。
至於張遼自己,這方面問題不大,一者他以軍事起家,有資本可恃,嫡系都是跟隨自己的寒門故舊,而且任用的人都是經得起歷史考驗的,忠心能力都不成問題,便是重用的謀臣和名士,也基本令他們脫離了本土勢力,如潁川荀在河東得到重用,而冀州大族出身的審配和沮授在幷州得到重用,河東郡的徐晃在河內,冀州的張郃在河東,不給忠心的謀臣和將領滋生變化的土壤,這是用人之術。
其次,他對豪強的制衡是殺撫並重,對世家的制衡,則是下一步要施展的科舉制度,科舉一行,他手下就很難形成固有的勢力,便是新興的勢力,自然也有其他勢力制衡,而且對於在自己政令下成長起來的新勢力,張遼也不乏手段。
除了第一個原因,袁紹手下內訌的第二個原因就是他無法因勢利導,平衡或引導各方勢力的利益。這一點曹操用的是除強手段,誰強大就收拾誰,如汝穎世家勢力強大,曹操便做了汝穎領袖荀彧,隨後河北勢力強大,曹操便做了河北領袖崔琰,關中世家不穩,曹操便做了耿紀、韋晃、金褘等人。
這一點對於張遼而言,同樣不算大問題,他手下本來就沒有形成固有集團,更不會出現一家獨大的問題,一有苗頭,張遼就會掐滅,暗影的作用可不只是查探敵情。
其三,就是袁紹不會用人,不懂得恩威並重,人心和人性是很奇妙的,上位者既要讓手下認識到自己的寬和,同樣也要讓手下認識到威勢,比如袁紹手下那幫子,到了曹操手下就未必敢內鬥了。
而且用人,也有方法和技巧,有的人縱然有能力,但也要放對位置。
比如審配,性格剛烈正直,但大局觀卻不足,與同僚相處靈活不足,容易激發矛盾。歷史上袁紹讓他總幕府,審配忠心沒有讓他失望,但卻沒有發揮出如荀彧那樣舉薦人才、總攬全域性的作用。
所以張遼將荀彧放在中樞,而審配放在地方,同樣是重用,審配在地方上無疑更加適合,絕對能將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條,還能發揮他的菌絲才能,抵禦異族,防範作亂。
沮授也有不足,沮授的眼界、謀略和全域性觀是一流的,但他也有個缺點,有些意氣用事,袁紹官渡之戰,沮授監三軍,可謂權重任重,但他不認可出戰,袁紹不聽他建議,他就撂挑子,讓其他幾個謀士尋到機會,袁紹怒而將他的權力三分。
事實上袁紹做得也沒錯,官渡之戰必定要打,當時袁紹的勢力達到巔峰,而曹操在南面剛緩過來,勢力不夠穩固,正是良機。
河北勢力怕自己利益受損,不願意袁紹征戰也罷,但主公既然決定了要做,身為謀臣就應該協助他做好,沮授身為監軍,怠慢行事,必然會影響士氣,也難怪袁紹用郭圖等人。
在這一點上,做的最好的是郭嘉,歷史上曹操喜歡郭嘉,張遼同樣也喜歡郭嘉,絕不只是因為郭嘉會時不時拍拍小馬屁,也不是說郭嘉的謀劃水平就高於荀攸等人,而是因為郭嘉會謀。
這個會謀不僅指謀劃軍事,最主要的是會為所效命的主公謀,會根據主公的性格和優缺點,做出最符合主公利益,又能讓主公認同的決策和計謀,是及時補漏,而不是撂挑子,而且能讓主公堅定所選擇的信心。同樣如郭嘉一般的是法正,還有東吳的顧雍,他們不但有能力,而且出謀劃策都會讓主公從無反對,更不會與其他謀臣內訌,不顧大局,壞了主公大計。
相比起來,荀彧也做得很好,曹操徐州屠城他不認可,但他不曾撂挑子,依舊為主公守好後方,盡職盡責。荀攸和賈詡也不錯,但他們三人在這方面比之郭嘉也略有不如,他們很多時候會諱莫如深,選擇沉默,而不是解決之道。
在這一點上田豐做得最差,與張昭同,他有能力,但不會用,不會發揮,袁紹雖然外寬內忌,但忌只是小部分,諸侯之中,他待人算是很寬和了,否則手下也不會全無忌憚,鬧得那麼厲害。但這樣的主公田豐也無法取得認同,只知一味強勢進諫,被他人趁機算計,他本是為了袁紹好,但結果卻是不但不能謀主,連謀己也不能,可謂有能力而不能施展,怪袁紹,也怪他自己。
他嘆大丈夫不識明主,事實上如他這般性格,很難尋到那麼好的明主,也就在袁紹手下能混一段時間,到了曹操、董卓、公孫瓚、孫權或其他諸侯手下,早就玩完了,便是劉備也未必能重用,從歷史上劉備重用法正超過諸葛亮就能看出這一點。
上位者永遠最喜歡的是首先為主公謀劃的臣子,喜歡的是時刻查漏補缺,不發牢騷,一心做事的臣子。
當然,張遼還是很喜歡田豐的,他不怕正直的人,人誰無缺點,作為上位者,樹立好威望,有容人之量,畢竟謀臣和將士都是為自己賣命的,而後就是儘量規避其缺點,用其優點。
張遼相信自己能用好田豐,善待手下也超過其他人,至少不會讓田豐如歷史上一般悲嘆大丈夫不識其主。
可惜,冀州一行,錯失了田豐,如今田豐與袁紹正值蜜月期,只能另尋機會了,或者……讓郭圖搞一搞,破壞了他們和諧的關係,不過也要等機會,眼下袁紹困難,同仇敵愾,是不會與手下起齟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