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劉協的決定
郭汜陰謀敗露退走後,樊稠、張濟、楊定、楊奉、董承等人唯恐生變,不敢在武功縣停留,帶著數萬兵馬擁簇著天子劉協與一眾朝臣、宮人急急趕到槐裡,期間楊彪等大臣又收攏了先前被李和郭汜控制的數百羽林和虎賁夾護天子,劉協與朝臣總算心中略有些安全感。
槐裡縣是右扶風治所,距離長安已不過百里,本是右扶風最繁華的縣城之一,但一年多來這一帶也先後飽受旱災、瘟疫,加上數年戰亂之害,百姓流離殆盡,處處殘垣敗井,餘下一些大戶豪強,卻是關閉塢門,緊守堡塢。
天子抵達此處後,有朝臣去各處堡塢請這些大戶供糧給天子,有幾家大戶開門奉糧,但朝臣帶著糧草剛離開,就有楊奉、楊定、董承等兵馬衝入堡塢搶糧。
槐裡城中一處大院裡,天子劉協與剛封的幾個將領和眾朝臣商議東歸之事。
劉協心中急切著趕回雒陽,環顧左右,道:「郭汜雖去,然其兵馬眾多,諸卿還要小心防他再次來襲,須要盡快趕回弘農。」
「陛下勿憂。」後將軍楊定道:「郭汜兵多,我等亦不差,齊心合力,不懼於他!」
樊稠不以為然:「郭汜不足為懼,但李坐擁池陽縣,糧草充足,我等卻是缺糧,數萬兵馬日耗太費,如此難以趕到雒陽。」
楊奉大聲道:「沿途多有堡塢大戶,而今我等護駕東歸,可令彼等為天子與我等義兵奉糧,若是不與,便是逆民,可討之也!」
眾朝臣色變,他們心中對這些肆意劫掠的軍閥可謂厭惡之極,當即便有胎位楊彪出言道:「三輔經年災害,諸縣疲敝,大戶亦無多餘糧,焉能供應如許多兵馬,若因此討之,必失人望!」
楊奉哼道:「難不成就讓將士餓死?又如何保護陛下,只恐李、郭汜再來,無力作戰。」
眾人一時沉默,楊彪說的是事實,楊奉說的同樣是事實。
驃騎將軍張濟道:「吾在弘農有糧,可一萬兵馬先回弘農。」
這時安集將軍董承道:「三輔之地,唯有左馮毅最為富庶,陛下可向左馮毅徵糧,以供大臣與軍士。」
劉協遲疑道:「這幾年來左馮毅一直未曾停止交糧納賦,夏季大旱起蝗之時,左馮毅又奉糧十萬石,如今可還有糧草?再征也恐不妥。」
「陛下!」楊定大聲道:「當此非常之時,豈可顧忌許多。」
太尉楊彪看向下首李儒,問詢道:「李文優,汝先前從左馮毅而來,可是左馮毅情況?」
李儒長嘆了口氣,道:「誠如陛下所言,三輔之中,左馮毅良田最少,土地最貧,這數年供奉糧草又最多,今歲夏季旱災、蝗災遍及三輔,左馮毅豈能獨免?又有數萬百姓湧入其中,染帶瘟疫,郡縣數度放粥放藥,如今亦是疲敝已極。」
說到這裡,李儒又長嘆道:「儒聽聞去歲之秋,張將軍曾上書朝廷,言今歲有大災,要早安排備災,不想李與郭汜並未在心,以至於此。」
聽了李儒這話,劉協和眾朝臣臉上都有些發熱,當初張遼上書,李與郭汜固然將其引為笑柄宣揚,劉協與眾朝臣也未在意,不以為然。如今想起來,張遼當初的論斷是何等精準,言辭是何等懇切,他們此時陡然想起此事,心中都不由一陣驚悚。
眾人正在為糧草之事沉默,突然外面有侍衛來報:「謁者僕射皇甫酈求見。」
眾人皆是一愣,劉協忙道:「快傳召。」
很快,皇甫酈疾步進來,拱手一禮:「臣皇甫酈見過陛下。」
「皇甫卿為何未回涼州?」劉協詢問。
皇甫酈肅然道:「陛下未安,臣豈能回涼州,此番本是去左馮毅求助,卻得知征東將軍張文遠已經收復長安城,正在長安等候陛下還都歸朝,還請陛下移駕!」
「張文遠已在長安?」劉協不由驚呼失聲,眾朝臣不由面露喜色,尤其是親近張遼的伏完父子和鐘繇等人。
相比楊定、楊奉、董承這些軍閥,大多朝臣還是對張遼更有好感,因為張遼此前行事很有章法,而且他們的家眷多半還都是張遼當初所救,如今在左馮毅與河東活得有滋有味,比他們的處境要好多了。
樊稠不由看了李儒一眼,此前李儒一直對他隱瞞張遼的行蹤,此時他終於得知張遼已在長安,不由心中大定,正要說話,卻被李儒以眼神阻止。
不同於朝臣的欣喜,在場的楊定、楊奉、董承等將軍聽聞張遼竟在長安城,無不色變,他們與張遼都有舊怨,如果讓張遼插手進來甚至掌控天子,那就是他們的末路!
楊定當即大聲道:「陛下,臣以為皇甫酈所言不實,如今誰人不知,長安城瘟疫橫行,張遼怎敢去長安?皇甫酈勸陛下深入長安疫病之地,必然心懷叵測!」
皇甫酈大怒,喝道:「楊正修,吾知汝與張將軍有怨,又豈可因一己之私干預國家大事?」
楊定按劍道:「吾乃朝廷後將軍,豈能不干國事?皇甫酈,汝欺君罔上,當吾刀為不利乎?」
皇甫酈毫不退縮:「逆賊,汝與李同流,請斬吾頭!」
楊定當即就要拔劍,太尉楊彪厲聲斥道:「天子面前,豈可妄動干戈!楊整修,還不收回兵刃!」
天子劉協也忙出聲勸阻:「後將軍,還請收回兵刃。」
弘農楊氏在關西威望頗高,何況天子也開口了,楊定不敢過於放肆,怒哼一聲,收回了長劍,看向皇甫酈,眼裡卻是閃過殺機,口中仍是堅持道:「臣以為陛下金軀,不可去長安疫地,否則後悔莫及。」
劉協眼裡閃過遲疑之色。
楊彪看向皇甫酈,沉聲道:「皇甫僕射,長安果無疫病乎?張文遠果在長安乎?」
皇甫酈大聲道:「若有虛言,萬箭攢心!」
楊彪看向天子,拱手一禮,正要說話,一旁侍中種輯突然開口道:「張遼既在長安,為何不前來迎駕?」
此人與楊定素來交好,此事卻是暗中相助楊定。
皇甫酈道:「董卓死後,張將軍為了平亂勤王,曾與李、郭汜大戰,結了舊怨,此番他不宜輕動,唯恐激起李、郭汜凶心,害了陛下。」
一旁轉過楊定的黨羽尚書左靈,進言道:「張遼既是與李、郭汜有怨,若至尊隨他去長安,豈非會招來李、郭汜猛攻,陷至尊於險地?」
皇甫酈沉聲道:「長安城高大堅固,若入長安,豈懼李與郭汜?」
左靈嗤笑道:「僕射莫非忘了王司徒舊禍乎?若至尊入長安,豈非舊禍重演?」
左靈之言可謂見血,本來遲疑的劉協聽到左靈這話,不由色變,顯然是想起了當初十萬涼州人圍城,他被逼迫登上城門,親眼看著王允赴死之事。
眾朝臣也不由皺起眉頭,顯然也是想起了當初之事。
皇甫酈大聲道:「張將軍素來善戰,豈同於王司徒,陛下入城,必然安穩,反倒是在這路途之中,全無憑恃,一旦遭遇兵禍,危險之極!」
劉協又猶豫起來,掃過眾人:「眾卿以為如何?」
楊彪道:「若長安果無瘟疫,可去長安,有張文遠與諸位將軍共守城池,當不懼李與郭汜。」
劉協沒有說話,在場誰看不出來,楊定、楊奉等人皆與張遼有怨,豈能齊心守城,到時候恐怕再生叛亂,下場便如兩年前一樣。
果然,楊彪話音剛落,楊奉便道:「某與張遼有仇,不能共事,若陛下果去長安,某自請告辭。」
楊定亦道:「張遼多番害吾,吾與他不共戴天。」
這時一直沉默的張濟也開口道:「陛下,慎思。」
本要說話的鐘繇皺眉暗嘆,如此情形他們很難去長安尋張遼,否則楊定、楊奉幾人多半生變,他們此時出言退兵,未必不是威脅之意,恐自己等人前腳剛走,後腳他們就會與李、郭汜聯合,甚至直接發難,劫持天子與朝臣。
堂中形勢一下子僵持起來,劉協打不定主意,他是個聰明之主,雖然內心深處一直對張遼取唐婉之事抱有成見,但也知道張遼比這些軍閥更可靠一些,當然也只是更可靠一些,所以他心存猶疑。
這時,同樣一直冷眼旁觀的董承突然開口道:「陛下志在還都雒陽,祭祀宗廟,中興漢室,若去長安,不知還能還舊都祀宗廟否?」
董承這話一出,劉協立時下了決心,毅然道:「諸卿勿復多言,朕不去長安,直去雒陽便是。」
眾朝臣見天子做了決定,神情各自不一。
楊定、楊奉等人卻是大喜,楊定當即抱拳道:「陛下英明,臣有一計,如今我軍中缺糧,陛下正可向張遼徵糧,以看他是否忠於朝廷?」
楊定此言一出,眾朝臣心中無不暗罵,不應張遼迎駕也罷,與他有仇還要向他討要糧草,分明是要挑起事端。要知道張遼的暴脾氣在朝廷可是有了名的,當初當著董卓的面就敢打楊定,當著天子的面就敢打不可一世的劉囂,隨後更因為馬氏就與董卓決裂火拚,此番楊定等人如此逼迫,還不惹來張遼攻打?
不想天子劉協卻開口道:「如此也好,便先向張文遠征些糧草,此前已免了他的征東將軍之職,如今再詔他為征西將軍,領京兆尹,督左馮毅與右扶風,守護長安城,以拒李與郭汜。」
他當即令楊彪與尚書擬了詔令,交於皇甫酈:「還有勞皇甫卿走長安一趟,傳達詔令。」
「臣領命。」
詔書當前,皇甫酈只能接詔,朝天子與眾朝臣一禮,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