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不妥之處
關家的堂屋中,晦暗的燭光下,呂義渾身止不住顫抖,眼前這太守雖然年輕,但伏虎太守的威名絕不是說說而已,上任不過一個多月,定白波,免衛固,斬范先,平鬼面,度田編戶,令諸多豪強噤若寒蟬,何況他一個小小的亭長。
呂義絕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惹到了伏虎太守,他肥胖的臉上滿是惶恐。
張遼面無表情的看著呂義:“說罷,為何夜闖民宅?是誰給你的膽子?”
呂義打了個哆嗦,看也不敢看張遼,慌忙道:“回使君,是那惡賊關羽害了小人兄弟,小人心中氣不過,一時衝動,前來報仇,請使君念在小人報仇心切的份上,饒小人一命。”
“哦?”張遼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七八年的仇,今日才想起來報?”
事出必有因,張遼才不相信事情會有這麼巧合,七八年的仇,今夜才突然來尋麻煩,而且如此明火執仗,肆無忌憚,其中必然有原因!必有倚仗!
一旁的史阿若有所思。
張遼盯著呂義,突然問了句:“你可認得本縣縣令?”
呂義身子一抖,眼裡閃過一絲驚惶,忙道:“本縣縣令,小人自然是認得的。 ”
“嗯。”張遼不置可否的應了聲,不再理會他,而是看向史阿:“阿衡,你怎會在此時趕來?”
史阿道:“僕這幾日正好巡查到解縣,黃昏時在縣府見到了毌丘掾,得知使君到了這裡。”
張遼點了點頭:“在解縣可曾發現什麼不妥?”
史阿道:“僕在解縣東面看到大片荒蕪田地未曾平整,也未曾度量,便到縣府來查看,卻是縣令宋方因其母生病,這些日子無暇處置公務,才耽擱了下來。”
“那片田地是何人所有? ”張遼追問道。
史阿道:“是范氏與其黨羽名下田地。”
張遼皺起眉頭,轉了話題:“宋縣令名聲如何?”
史阿道:“僕已打探過,他是個有名的孝子,被縣鄉稱道。”
“孝子……”張遼沉吟著:“縣里其他事務處理的如何?可有陳年積案?”
“有積案,卻並不算多。”史阿搖搖頭,突然反應過來,驚愕的道:“莫非宋縣令有什麼不妥麽?”
張遼想了想,道:“宋方可曾知道我來了解縣?”
史阿道:“使君微服私訪,我等未敢洩露使君行踪。”
張遼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看向一旁沉默的胡明,問道:“這位宋縣令的風評如何?你可知此次解縣的度田如何?”
胡明忙道:“宋縣令孝名遠揚,只是……性子有些軟,百姓與豪強訟,多勸其和。此次度田,宋縣令並未出面,倒是……”胡明看了一眼呂義:“呂家趁機又買了不少田地。”
一旁關平不忿的道:“便是他要強買我家的八十畝地,我與母親不賣,他便幾番強難。”
呂義忙道:“小人家中有些資財,田產又未滿了使君所設限度,關家不過一口男丁,卻有八十畝地,不合一人五十畝之數,故而小人想買過來… …”
“荒田的價格很低吧?”張遼莫名其妙的問了句。
呂義面色微變,忙道:“小人不知。”
張遼看向史阿:“你明日便安排人去暗中查探宋縣令,縣丞與功曹史也查探一番,至於這呂義,將他這些家奴連同他的一些親眷全部打入縣牢,婦孺老人例外,切忌不要對宋方提到我的名字。”
“是。”史阿應了聲,忍不住問道: “宋方莫非真有不妥麽?”
“我只是感到有些怪異而已。”張遼搖搖頭。
史阿問道:“不知有何怪異之處?”
張遼笑道:“阿衡,身為督郵,監察數縣官吏,與這些官吏天生就是對立的,你要面對的是盤根錯節的關係,還有不少老奸世故的滑吏,因此要學會透過表層偽裝的紗幕去看本質。”
史阿認真的道:“請使君指點。”他對張遼很是佩服,知道張遼的見識和謀略遠遠超過他。
張遼呵呵笑道:“便說這宋縣令吧,如何能透過紗幕看他的本質是好是懷,就先看他兩個特點,一是以孝聞名,二是他任縣令一職,所以你便要從這兩點入手。”
看史阿若有所悟的樣子,張遼繼續道:“我為何懷疑這宋縣令,只因為有一個最大的疑點,他孝敬母親,無暇處理政事,倒也有情可原,但他屬下還有縣丞與縣吏,如果他真有心,只要將命令傳下去交由丞吏處理便可,根本不需要親自動手,也不會妨礙他孝敬母親,又怎會耽擱了政事?”
“不錯。”史阿連連點頭。
張遼接著道:“所以這裡面便有一個很大的疑點,正是對於他本人而言。”
史阿有些迷茫。
張遼耐心的道:“阿衡,你可知朝廷數百年來為何要舉孝廉為官嗎?要知道,孝與廉,並不能代表能力。”
史阿疑惑的道:“不是因為德嗎? ”
張遼搖搖頭:“德固然是一方面,但有德不一定能治好郡縣。細細思量,孝與廉有一個本質的共同之處,便是孝廉之人多半都是有責任、敢擔當的,於私如此,於公亦不會差,所以朝廷以此選拔人才,頗有成效。而自古以來凡是真正的孝廉之人,在家孝悌,在外為官亦多是盡職盡責,而這宋方,既以孝聞,卻耽誤公事,其性內外不合,故而我才有所懷疑。”
史阿登時恍然,恭謹的抱拳道:“非使君教誨,僕實想不到此處。”
張遼呵呵笑道:“督郵行監察之責,便是如此,要於違和與細微處反复思量,若他內孝老人,外勤公事,便是好官,若他耽擱了公事,縱然有任何理由,你也要去查探清楚,如此而已。”
這時,一旁的呂義臉色已經完全發白了,別說張遼,就是史阿也注意到了,他心中一肅,當即便道:“僕這就去查探。”
張遼知道他的性格,心中有事便睡不安枕,當即囑咐道:“一切小心,不要操之過急,打草驚蛇。若無事,便當無事,若有事,你可自行處置。”
史阿抱了抱拳,消失在雪夜中。
……
第二日一早,雪收雲散,一片清冷,張遼與祝平掃了院子裡的雪,便拉著郭嘉習練禽獸拳,正好關平也起床,在一旁看的眼熱,張遼便也將禽獸拳教給了他,令關平大是興奮。
胡氏在院子裡看到兒子如此開心,臉上滿是笑容。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大喊:“關平!關平!快帶你阿母去縣里編戶。”
張遼聞言不由一怔,看向關平與胡氏,胡氏想到張遼身份,頓時有些赧然。
關平還沒反應過來,朝門外的少年奇怪的問道:“阿五,你昨日不是還不願去編戶麽?今日怎的如此性急?莫非有人逼你不成?”
門外少年興奮的道:“今日不同了,郡裡來了個大官,說是編戶之家的子弟,將來可以進入學堂讀書識字,還有機會被舉薦做官,今日一早,鄉里的人都去了,聽說縣府已經擠滿了人。”
那少年急聲道:“我就不進去了,要隨父親去編戶了,你莫要耽擱了。”
隨著腳步聲遠去,關平這才反應過來,看著張遼,下意識的摸了摸腦袋,他也是突然想起,自己這個叔父可是太守,下達編戶之令的人。
胡氏忙道:“使君,因長生不在家中,家裡拮据,我們只能……”
張遼擺擺手,笑道:“無妨,嫂夫人的艱辛小弟自然知道,不過這編戶將來於民可是大有好處。”
胡氏忙道:“妾身這就帶著平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