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展宴初摩挲著胸口烏紫的掌印。那是與令玖交手時留下的,居然一直沒有好轉,反而顏色還在逐漸加深。
他眸光微黯,然後取過桌案上的喜袍穿,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笑著看著令玦。「陛下,看臣這身喜服如何?」
令玦如漆似點的眼眸裡映著展宴初英挺的模樣,眉目俊朗,鼻直唇丹,一身大紅喜袍更襯得他俊逸非凡。他伸出白皙修長的手輕扶著展宴初的衣襟。
「很適合你。」
令玦的掌下就是那個掌印,展宴初抓過令玦的手,握在掌心,輕吻他的手背,看著他,溫柔地道:「陛下,今夜,臣是你的新郎。」
兩人對視著,情難自禁的吻上對方的唇。
「陛下,明日還是留在宮中吧。」展宴初勸令玦道。
令玦聞言,微微蹙眉,雖有些不願,但還是默認了,又對展宴初道:「展宴初,你要多加小心。」
「嗯,臣一定會的。」展宴初溫柔的摩挲著令玦烏黑的鬢髮,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惶恐。
他怕自己有一天會出事,怕眼前這個人又要回到一個人。
他知道自己對於眼前的人有多麼重要。
展宴初獻過祭,聽過展故訓誡,前去竇府迎親。
街道上,大紅燈籠開路,沿途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一隊長長的迎親隊伍徐徐走過,路邊圍觀的百姓擠得水洩不通。
展宴初胸前繫著大紅喜花,騎在馬上,孟奕羽和陸鋒一左一右騎在兩邊。
孟奕羽笑道:「好在這次出征回來的及時,總算趕上了展弟的婚事。」
展宴初拍了下孟奕羽肩膀,笑道:「好兄弟!夠義氣!」
陸鋒卻板著臉,直言道:「可惜了,這婚事不是什麼好事。」
「說的也是。」孟奕羽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笑道:「不過,能給展弟做一次伴郎也算是過把癮了!」
陸鋒冷哼一聲:「你去娶個媳婦,當個新郎不是更過癮?」
孟奕羽聞言,痞笑道:「你捨得啊?」
陸鋒聽著不自在,卻沒反駁他,只是剜了孟奕羽一眼,斥道:「閉嘴,誰稀罕你。」然後他低聲問展宴初道:「展大哥,今日之事,有幾成把握?」
展宴初神色凝重下來,攥緊韁繩,一字一頓道:「今日之事,必須成功。」
迎親隊伍在竇府門前停下,竇家人迎入了隊伍,展家的隨從打賞過歌姬樂師,樂隊奏樂,竇如嫣上了轎。
一切都有條不紊,竇府門前一片祥和,其樂融融。
展府大門前高懸起大紅燈籠,雙囍字綵綢結滿廳房。
展宴初手握綵球綢布的一端,一步一步將竇如嫣引入正廳。
展故坐在主座上,眸光微黯。竇昆笑著看著展宴初與竇如嫣,一切彷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看了司儀一眼,催促司儀主持儀式。
孟奕羽與陸鋒見狀都為展宴初捏了把汗。
那司儀連忙走上前,剛要開始主持。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且慢。」
竇如嫣驚了一下,掀開了蓋頭。
眾人不約而同看了過去,只見孟秋白,陸博武帶領著一群身著銀甲的將士進了展府。
「爹!」孟奕羽和陸鋒喜不自禁,不約而同的喊道。
孟秋白對展宴初笑道:「賢侄,今日伯父沒來參加你的婚禮真是對不住了,不過,想來這婚事也是不必進行了!」
展故詫異地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孟秋白與陸博武拱手對展故齊聲笑道:「我等奉旨,前來緝拿叛黨。」語畢看向竇昆。
竇昆見狀,心下已知今日他們要抓的人就是自己,卻故作鎮定的哼笑道:「一派胡言,你們說叛黨,證據呢?」
「不知這個證據夠不夠。」孟秋白將一個包裹扔給竇昆。
竇昆接過,打開一看竟是那壁櫥裡的龍袍。
陸博武厲聲對兩側將士命令道:「來人,將他拿下!」
竇如嫣嚇得面色煞白,對竇昆喊道:「爹!」
與此同時,幾個將士已經衝了上去,竇昆狠狠出招,將那幾個將士一舉擊斃。
竇如嫣急的攥住展宴初的胳膊,喊道:「表哥,你快幫爹啊!」又看著展故:「姑父!」
展宴初與展故紋絲不動。
竇如嫣見狀,難以置信道:「你們!」
「嫣兒,對不起!」展宴初抽開了胳膊,將身上紅色的喜袍扯了下來,露出裡面的藍色勁裝,鄭重道:「展家,只會效忠於陛下。」
竇如鶴在一旁喊了起來:「我說了什麼!你們現下還不信我嗎?什麼提親,根本就是圈套!」
「你騙我!從一開始你們就在騙我!」竇如嫣哭喊起來,踉蹌的退後幾步,她的眼神逐漸變得絕望,聲音也變得憤恨而尖利。「我詛咒你們!」
竇昆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不過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對付得了本相嗎?簡直痴人說夢!」
話音剛落,外面又來了一群身著黑甲的騎兵,將展府裡裡外外包圍的水洩不通,為首的將軍其中一個竟是關瞿。
展宴初看到關瞿,不禁恨得咬牙切齒,厲聲罵道:「關瞿,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與叛黨勾結!」
關瞿被那氣勢震到了些,但仗著人多勢眾,攥緊韁繩,喊道:「少廢話,勝者為王!你們才是叛黨!」
「識時務者為俊傑!」竇昆略有深意的看了眼關瞿,笑道:「關將軍,等本相繼承大統之時,那個落魄的前任帝王還不是隨你怎麼玩!」
關瞿想到令玦極近精緻的面容,喉嚨動了下,眼神也變得更加堅定起來。
展宴初聞言,擰眉罵道:「放肆!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真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話音剛落,府裡頓時兵刃交接,殺聲四起,大紅紗幔一時間濺滿污血,混亂之中,竟有身著黑甲的騎兵倒戈相向,局勢開始有了變化。
竇昆變了臉色。
孟秋白得意的笑道:「竇老賊,你一定想不到吧!你勾結的亂黨的名錄已經被找到了!那其中的絕大多數,早已被一一暗中制服或勸降。你如今是死到臨頭了!」
竇昆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難道是令玖出賣了他!這不可能!令玖不是應該比誰都恨令玦嗎?
竇昆見情勢不妙,縱身將一個騎兵砍下,想跳上馬。竇如嫣上前抓住竇昆的胳膊,喊道:「爹,別丟下嫣兒!」
竇昆頓了下,咬牙,將竇如嫣一掌擊開,跳上了馬。竇如嫣爬了起來,在身後邊跑,邊喊道:「爹!哥!救我!救我!」
「爹,小妹還在那!」竇如鶴與竇如嫣是親兄妹,到底有些捨不得,忍不住調轉了馬頭,竇昆見狀,對竇如鶴喊道:「鶴兒,別回去!」
竇如鶴卻已經對竇如嫣伸出手,喊道:「小妹!把手給我!」
「蠢貨!」竇昆紅了眼睛罵道,最終沒管他們,騎著馬殺出重圍逃了出去。
竇如嫣伸出手,還未碰到竇如鶴的手,後面將士的劍從竇如嫣的身後刺了進來,竇如嫣慘叫了聲,倒到血泊裡。竇如鶴見狀,哭喊道:「小妹!」
竇如鶴嘶喊一聲,抽出劍就與那幾個將士廝殺起來,竇如鶴因為自幼被溺愛,不學無術,武功平平,最終被亂劍砍死,從馬上摔了下來。
展宴初看到那兄妹二人,心裡頗有些難受。竇昆素來溺愛兒女,卻一步一步把他們推上了絕路。但他卻來不及猶豫,竇昆還在逃,他必須去追!
展宴初出了展府,正找著竇昆,竇昆卻自己迎了上來。
他滿身污血,說不出的狼狽,赤紅的眼裡卻絲毫沒有敗者的倉皇,而是決一死戰的狠戾。
展宴初見竇昆趁亂逃了出來,對竇昆喝道:「竇昆,如今你已經是窮途末路,還不束手就擒!」
竇昆笑了起來。「是麼?展宴初,你看看,那是誰!」
關瞿挾持著一個人,從一邊走了過來。
「爹!」展宴初急道。方才一片混亂之中,展故居然被人挾持了。
竇昆語氣緩和下來:「展宴初,本相知道你為人心善,只要你放了本相,本相就放了你爹。如何?」
展故年輕時征戰沙場,被用刀架著脖子,也絲毫不顯懼色,悶咳了幾聲,罵道。「我展家世代忠良,為君效命,幾時怕過死!少廢話!要殺便殺!」
「我呸!」關瞿啐了一口,拍著展故的臉,不屑道:「世代忠良!你就不害臊麼?你知不知道你兒子為什麼對陛下這麼死心塌地?」
關瞿笑道:「因為你的好兒子喜歡男人!」
「一派胡言!」展故斥道。
「一派胡言?」關瞿笑了下。「原本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說的,可如今,呵呵,反正都已經走上了絕路......展大將軍,你知不知道,你那好兒子,是陛下床笫之上的寵臣!呵呵,我真不明白,他比我強在哪裡?陛下為什麼會選他!」
展宴初怔住了。
展故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瞪大了眼睛,良久才看向展宴初,問道:「這,這是真的麼?」
「我......」
「你說!是不是真的!」
展宴初沉默了半響,終於妥協,他深吸了口氣,攥緊了拳頭:「是,都是真的。爹......」
展故吼道:「別叫我爹,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展宴初見狀,跪到展故面前。「爹,對不起,你不要激動,孩兒......」
「你住口!」展故打斷他,又咳了幾聲。「為父教你那麼多年的忠孝禮義,你全都丟到哪裡去了!」
「哈哈!真是感人至深啊!」關瞿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的好兒子居然是這樣的......」
關瞿正得意著,突然腹部中了一劍,竟是展故趁機刺了過來。
關瞿用力擊開展故,卻已經來不及了,他倒到了地上。展宴初連忙扶住展故。
展故被展宴初扶著,哼笑一聲,吃力的對關瞿道:「我展府的家事還由不得你一個外人置喙!」
關瞿看著展故,懊惱地瞪大眼睛,血從他的嘴裡溢出,他痛苦地掙紮了幾下,終是斷了氣。
「爹,孩兒!」展宴初驚訝的看著展故。
展故瞪了展宴初一眼:「閉嘴,回去再收拾你!先把竇昆拿下。」
展宴初扶著展故坐到一邊,讓展故靠著牆,然後冷眼看著竇昆。
竇昆看著展宴初,笑道:「展宴初,你以為你是本相的對手嗎?當年就連你爹也不過與本相勝負參半!」
展宴初冷哼一聲。「竇相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展宴初和竇昆展開了一番激烈的廝殺,最終展宴初把竇昆打敗了,他卻也受了重傷。
展宴初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到竇昆面前。竇昆終於絕望了,他對展宴初道:「展宴初,就看在你娘的份上,放過我!」
展故看著展宴初,道:「初兒,當年你娘離世前親口說過,若是你舅舅一直冥頑不靈,不必留情。賜他一條死路,也算是為他超脫了。」
竇昆見狀,知道求饒也沒有用,還想拚死做出最後一搏,卻被展宴初一劍封喉。
展宴初和展故俱是一身狼狽地回到展府,只見那裡一片狼藉,柱子上,牆壁上還殘留著廝殺過的鮮血。
府裡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陸老頭,我說什麼來著,讓你去追竇老賊,你不聽!」孟秋白罵著陸博武。
「你怎麼不去追!」
「當時場面那麼混亂,我能抽開身嗎?」
「你不能,難道我就能!」陸博武毫不示弱。
......
孟奕羽跟陸鋒早就習慣了,連勸都懶得勸,孟奕羽一腳踩地,一腳踩在椅子沿,坐在張檀木椅子上,拿著個梨子隨意的啃著,陸鋒直接躺在一旁的長凳上閉目養神。
展故走進正廳,孟秋白見展故回來了,連忙迎了上去。「展老頭,你怎麼樣?」
展故道:「我沒事。」
陸博武問道:「竇昆呢?」
「死了。」
陸博武聞言,讚歎道:「太好了!這個大奸臣,真是死有餘辜!」
展故有些疲憊,不想多說什麼,只是道:「既然已經事成了,我這還有些家事要處理,你們先回去吧!」
孟秋白打量著展府,道:「你這就趕我們走,虧本將軍本來還想說展府現在這個樣子,住不得人,你父子二人先來我府上住幾日,等這邊清理乾淨,重建好了,再回來住。」
陸博武也不放心道:「是啊。我本來也想這麼說。」
「不用了,臥房那裡也沒壞什麼。」展故道:「況且,咱們都是上過戰場的人,哪有那麼多講究。」
陸博武這才嘆了口氣:「既然展兄有家事處理,就不打攪了,等你處理完了,陸府隨時歡迎你們過來。」
陸博武走過去,踢了下陸鋒板凳,對陸鋒道:「起來,回去了。」
「是,爹。」陸鋒立即起身,規規矩矩跟了上去。
孟秋白走過去將孟奕羽的梨子拿起來,邊啃邊往門外走。「羽兒,跟爹回家。」
孟奕羽連忙跟了上去。「哎!臭老頭,那是我的梨!」
「臭小子,你來搶啊!」
......
孟奕羽偷偷摸摸躲到展家的祠堂後面,正巧看到孟秋白。兩人對視了下,孟秋白用手指抵著唇示意他噤聲,然後他二人一老一少,開始一左一右的聽著牆根。
展故在祠堂內,對展宴初斥道:「跪下!」
展宴初立即跪到了地上。
「今天你當著你娘的面,把實話都說出來!」展故深吸了幾口氣,才問道:「那事,是陛下強迫你的麼?」
展宴初看著展故,認真道:「不!孩兒對陛下是真心的!」
展故氣道:「真心!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一激動,劇烈地咳了幾聲,又道:「你,你看上了男人的事先放在一邊不談,那是陛下,是堂堂一國之君!你哪裡來的勇氣?」
「情愛之事,原本就沒有道理可言。」展宴初垂下眼簾,猶豫了下,低聲道:「爹,你當初心儀娘時,難道不知道他是大奸臣竇昆的姐姐?」
展故一時氣結,又沒法反駁他,氣道:「你!你!反了你!既然你不肯悔改,你就跪在這裡,什麼時候想清楚,什麼時候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