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展宴初回府時已經是亥時,正廳卻燈火通明,看上去便是來了貴客。
那屋裡,正傳來激烈地爭吵聲。
「姓孟的,我跟你說多少回了,讓你看好你那流氓兒子別帶壞鋒兒,你都當耳旁風是吧!你看看,現在好了?你家兒子闖禍還要拉上我家鋒兒。」
「哎幺,陸老頭,我沒聽錯吧!明明是你家兒子連累了我家羽兒!別睜著眼睛說瞎話行麼?」
「哼!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就是個風流鬼,你兒子能好到哪去?」
......
正詫異著,長福急急忙忙跑了上來。「哎呀,我的少爺,你可算回來了!哪兒逍遙去了你!陸孟兩家老爺都快急死了。」
陸孟兩家雖然和展家都是世交,但素來針鋒相對,拜親訪友都是能避則避,能一起出現在府上,定是出大事了。展宴初連忙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你先進屋。」長福來不及解釋,拉著展宴初急急的就往正廳走,邊走邊喊。「老爺,孟老爺,陸老爺,少爺回來了!」
展宴初還沒走進門,孟父和陸父就熱情地迎了上來。「賢侄回來了,快快,進屋坐。」
展宴初莫名其妙被兩位老爺拉到座位上坐下,看著他們端茶送水,只好連連推辭。
陸博武搶先開口。「賢侄,你來得正好,你給說說,到底是誰的兒子對不起誰的兒子!」
孟秋白冷哼了一聲。「這還用問。當然是你兒子對不起我兒子!」
陸博武上前指著他鼻子罵道。「你兒子帶壞了我兒子。」
孟秋白也不甘示弱,拽著他衣領。「你兒子還連累了我兒子呢!」
「你兒子!」
「你兒子!」
.......
展宴初為難的勸道。「呃,伯父.......兩位伯父.......」那兩人卻吵得越來越激烈,完全把展宴初晾到了一邊。
「好了!」展故忍無可忍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吼道。
兩位大人這才同時停了下來。
展故一激動,咳了幾聲,才道。「都一把年紀了還沒吵夠?再說了,現在是吵架的時候麼?」
孟秋白和陸博武兩人互相瞪了一眼,這才氣沖沖的坐到展故兩邊的座位上,誰也不搭理誰。
「爹......」展宴初看了眼展故,剛想問怎麼回事。
展故就指著展宴初斥道。「還有你,尤其不像話!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鬼混了。」
孟秋白一看到展宴初那唇,頓時會意,撇撇嘴道。「還能哪兒?哪兒的女人能把別人嘴皮子咬成這樣。」
展宴初聞言慌忙用手摸了下,看著指腹上的血,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嘴唇破了,不禁又是羞赧又是心虛。
陸博武衝著孟秋白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呸,姓孟的,你能不能把你那齷齪的思想收一收。你以為誰都跟你家的流氓兒子似的,整天就會去些不乾不淨的地方。」
展故眼見著那兩個人又要吵起來,連忙不耐煩地擺手。「好了好了,這事以後再慢慢問你。」他看向展宴初。「初兒,今晚御宴之後,鋒兒羽兒兩位賢侄一起動手打了鶴兒,被當值的侍衛抓了。你知道怎麼回事麼?」
「什麼?」展宴初詫異地瞪大眼睛。「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陸博武與孟秋白面面相覷,有些失望。「你也不知道麼?」
展宴初微微頷首。「我當時有要事在身,因此,便提前離開了。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展宴初見陸父和孟父俱是一臉憂慮,安撫道。「不過,兩位伯父也不用這麼擔心。鋒弟素來規矩,不是萬不得已絕不會做這種事。孟大哥雖然隨性了些,也是識時務的人。他們既然能和表弟大打出手,想必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只要他們在理,我相信,刑部也會從輕論處的。」
孟秋白不以為然道。「說的輕巧,這可是皇家御宴,再說了,那竇老賊哪能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心疼兒子還是一方面,還能趁機剷除異己呢。他早就看咱們這幫人不順眼了。」
陸博武也擰眉,點頭道。「哎,是啊,這次鋒兒是攤上大事了。」
孟秋白看向展故。「展老頭,也就你和竇老賊有來往,現下只能靠你了啊。」
「不是我不願幫你們。」展故嘆了口氣。「若非當年娶了初兒的娘,我跟竇昆絕對是老死不相往來的。自從內人去世後,那竇家與我展家的關係也是愈發蕭條了。便是我有求於他,想必他也只會陽奉陰違。」
陸博武嘆了口氣。「完了,這下是真完了。」
孟秋白卻沉吟半餉,突然道。「哎,等等!」
展故看向孟秋白。「難道孟兄有什麼好主意?」
孟秋白站起來,走到展宴初面前,打量了下展宴初俊朗的面容,嘖嘖幾聲,笑了。「賢侄不就是最好的辦法麼?」
展宴初詫異的指指自己。「我?」
「就是你小子。」孟秋白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展父笑道。「展老頭,竇昆不管你這個姐夫了,女婿總不能不管吧!」
展宴初聞言,連忙解釋道。「伯父,我,我沒有......」
「伯父知道你還沒娶。」孟秋白打斷他,又笑道。「只是賢侄相貌堂堂,武藝超群,和竇家千金青梅竹馬,天生一對。加之自上次奚尤一戰,名聲大噪後,竇昆恐怕也是一心想收了你這個女婿。你若是此刻上門提親,再趁機求情,竇老賊定會賣你這份人情。此舉又能救朋友,又能抱得美人歸,何樂而不為呢?」
展故聞言,微微頷首。「嗯,這倒的確是個好主意。初兒這麼大了,也該娶妻了。」
陸博武也連忙笑著應道。「是啊是啊,若真是那樣,就皆大歡喜了!」
展宴初見他們都有此意,慌忙站起來。「兩位伯父,這,恐怕不好。」
陸博武見展宴初為難,詫異地問道。「有什麼不好的?賢侄莫非是還有什麼心上人。」
展宴初眼前竟莫名閃過令玦的臉,臉上微微泛紅,一時語塞。「我......」
孟秋白會意,揮揮手。「哎,就是有了心上人,到時也可娶進門啊,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也就展老頭當初死心眼,就娶了那一個,到現在還不肯續絃。小子,你可別學你爹。」
展故咳了幾聲,憤懣地瞪向孟秋白。
孟秋白連忙禁了聲。
展故無奈地揮手道。「行了行了,既然差不多想到辦法了,都這麼晚了,你們就先回去吧。」
陸博武起身,和孟秋白一起拱手作了一揖。「也好,那我等就先回去了。」
兩人走到門口又是一陣推搡,才走了出去。
孟秋白臨走前忍不住又拍了拍展宴初肩膀,嘆了口氣道。「賢侄啊,伯父並非想強人所難,但若是真的救不出來,也只能靠你了啊。」
展宴初頓了下,才認真道。「伯父放心,晚輩,定會盡力幫忙的。」
送走了孟秋白和陸博武後,展宴初向展故恭敬道。「爹也早些歇息,孩兒回房了。」
「等等。」展故喊住了他。
展宴初連忙停下,問道。「爹還有什麼事麼?」
展故似乎覺得不好開口,猶豫了下,才道。「你今晚去見誰了?」
展宴初僵在原地,令玦召見他的事,是絕不能說的。但他也不大會撒謊,只好支吾道。「孩兒......沒見誰。」
展故嘆了口氣,悶聲道。「你都有事瞞我了。」
展宴初連忙抬頭道。「爹,孩兒不敢......」
「算了。」展故抬手止住他。「到了你這個年紀,有點事不便與人說也不奇怪。況且,諒你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展宴初訕訕一笑,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頭。他做的事情,豈止出格啊!
展故向他揮了揮手。「回去吧!」
「是。」展宴初應了一聲,轉過身。
展故突然開口,聲音竟是難得的溫和。「你若真是有了心上人了。提親的事情,爹不逼你。」
展宴初回過頭,有些詫異的看向展故。
展故正低著頭,伸出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腰間的平安符,一貫嚴厲苛刻的臉上竟滿是深情與溫柔,彷彿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展宴初認得那平安符,那是娘生前親手縫製的,展故曾經帶著這平安符,從四面埋伏的戰場上殺出了血路,回來時早已渾身是傷,奄奄一息,所有的郎中都以為他沒救了,他卻在昏睡了幾日後奇蹟般的醒了過來。醒來時還發著高燒,有些神志不清,一直攥著那平安符,嘴裡嘀咕著,我們的孩子還小,我不能死,不能死。後來他好起來了,落下了嚴重的病根,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對展宴初也更加嚴厲,彷彿生怕自己一倒下去就再也沒機會管他了似的。
展宴初鼻子不禁有些酸澀,眸光微動。「爹。」
展故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呼喚,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深深凝視著展宴初,認真道。「初兒,認定了一個人,就不要讓她受半點委屈。」
展宴初躺在床上,又一次失眠了。認定,他認定了麼?一切的感情還都是模糊不清的。談何認定呢?
他和陸鋒孟奕羽從小一起長大,形影不離,情同手足。如今他二人入了獄,他自然是心急如焚。這種情況下,委曲求全向竇家提親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從前,他也想過,若是嫣兒執意非他不嫁,而自己拒絕她會給她造成很大的傷害,那他就乾脆娶了。可他不明白的是,如今,他的心裡為何這般不願。甚至,連讓別人誤會他與竇如嫣的關係,他都會覺得很是排斥。
他的手指緩緩覆上自己因為被令玦咬破而微微腫起的唇,又想起了令玦的唇。精緻的,柔軟的,微涼的,生澀的,像是美妙而聖潔的初雪一般,讓人不忍去觸碰。可偏偏又帶著股倔強的狠勁,引得人不由自主的想去征服。
是為了,令玦麼?
他苦笑了下,他是瘋了麼?竟然真的對那個高不可攀,冷傲狠戾的「暴君」產生了念想!就算爹是個極其重情之人,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兒子愛上一個男人吧。還有,令玦,他又怎麼可能接受自己這樣的感情?如果他知道,說不定會殺了自己排憂解難吧!
不,趁著這種念想還沒有加深,快點忘記吧!
他煩躁的扯上被子矇住頭,當務之急,是救出陸鋒和孟奕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