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展宴初坐在馬車裡,仰頭嘆了口氣。
原本,不讓爹去其實也是怕爹那耿直刻板的進言方式惹得令玦不高興,想不到自己這一趟,反而更是引得他龍顏大怒。
令玦,一定很討厭自己吧!否則,又怎麼會,那麼生氣呢?
他說補償,補償什麼呢?對令玦來說,他們之間的事,真的就那麼不堪麼?
展宴初苦笑了下,可令玦,你又是否知道,於我而言,能擁有過你,哪怕只是一夜......
展宴初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或許,提親了也好,至少可以斷了自己的非分之想。
「怎麼樣了?」展故一見到展宴初回來,就問道。
展宴初微微搖頭。
展故凝眉斥道。「嘖,定是你這臭小子嘴拙惹惱了陛下。早知道就該我親自去。」
「是,爹,孩兒無能。」展宴初無奈的笑笑,沉吟半餉,深吸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有去竇府提親了。」
展故冷哼一聲。「決定好了?」
「嗯。」
展故沉默了下,終是忍不住道。「那那個姑娘……」
展宴初打斷他,笑道。「爹,放心吧,孩兒心裡沒什麼姑娘。」
展故看著展宴初那副強顏歡笑的堅定模樣,嘆了口氣,沒再勸他,向長福揮了揮手。「長福,下去準備吧。」
展宴初騎著馬麻木地跟著展故的馬車走在去竇府的路上。
要提親了?
成親了,跟令玦會不會就再也沒有希望了吧?不,原本就沒有任何希望。
他攥緊手中的韁繩。
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會那麼難過呢?他跟令玦明明沒有過太多的交集,他怎麼可能會,那麼在乎那個人,比想像中的還要在乎。
腦海裡又閃現出那一日花神樹下那雙蒙上了霧氣的漆黑眸子,沒有傲慢,沒有凶狠,只有無盡的悲涼。只是那樣的一眼,就足以讓他認定,此生除了令玦他再也不會為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這樣心動。
原來,那一日在花神廟中見到他時,就已經淪陷至此了麼?
花神廟……
他猛然掉轉馬頭,對著一旁坐在馬車裡的展故喊道。「爹,孩兒臨時有要事,離開一陣子。您先走一步。」
展故掀開轎簾,看了眼展宴初騎著馬匆匆離去的背影,哼笑一聲。「戚,臭小子……」
展宴初騎馬來到了花神廟。
花朝節已過,花神廟裡已經沒多少人。陽光籠著整個古廟,使這靜謐的寺廟更透著股神聖之感。
就是在這裡,動情,也該在這裡,寂滅吧。
展宴初將馬系在廟外,撣了撣身上的沙塵,鄭重的走了進去。
廟裡現下只有一個老尼姑,正閉目盤坐在墊子上,嘴裡嘀嘀咕咕唸著些經文。展宴初不敢打攪她,輕手輕腳的走到一旁的墊子上跪下,雙手合十,對著神像祈福。
那老尼唸過一輪經,將木魚放下,看向展宴初。「阿彌陀佛,施主可是要求姻緣?」
展宴初向師太行了個禮,微微一笑。「不,我只為求一人平安。」
「施主既然有心,何不求姻緣?」
展宴初苦笑了下。「我與他之間應當是絕無可能的。」
「人海茫茫,能相遇相知,已是可能。施主何必如此就蓋棺定論呢?」
那老尼緩緩起身,竟是去為展宴初取來了筆墨和采箋。
展宴初又是詫異又是惶恐,看著那些物什,忙道。「師太,這......」
那老尼卻淡淡笑道。「姻緣天注定,施主,試一試也無妨。」
展宴初看著那老尼姑的笑,心裡莫名安靜下來,道了句。「好。」
展宴初提起筆時還有些恍惚,在采箋上面一筆一劃寫下令玦的名字時卻愈加篤定,待寫完了,拿著那采箋細細打量,苦笑著自嘲道,這彩箋若是被發現了,免不了又是殺身之禍吧?
展宴初逕自走到了花神廟的後院,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那株花神樹。
展宴初禁不住嘴角上揚,笑著喃喃道。「花神娘娘,你還真是跟我開了個不小的玩笑啊。不過,即便有緣無分,也感謝你賜予我這場豔遇。展宴初別無所求,日後,只願你保佑他,健康喜樂,再無煩憂。」
展宴初系完彩箋,正要出廟時,那個老尼姑突然又喊住了他道。「施主且慢。」
展宴初連忙停下,恭敬的問道。「師太還有何事吩咐麼?」
那老尼姑取來一個長匣子,走上前遞給展宴初。
展宴初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個香囊。
那老尼姑解釋道。「這香囊裡裝的是花神樹的花瓣,送給心上人,可怡神養生,佑她平安。」
展宴初接過香囊,感激地作了一揖。「多謝師太。」
蒲懷言接了令玦的允諾,特意帶人去了天牢看了一番,以防竇昆從中作梗,哪裡知道,已經過了兩日,那兩個少將軍還是安然無恙的。去刑部一查探,才發現竇昆什麼都沒做,既沒有找人刁難,也沒有買通刑部藉機重判。
蒲懷言有些困惑,竇昆總不可能改邪歸正,一定是展宴初想到了什麼辦法。可,陛下當時並沒有答應他啊,他是找的誰呢?這朝中,除了陛下,還有誰的面子比竇昆還大?
蒲懷言正準備回去,途中恰好又碰上了在宮中當值的展宴初,便喊住了他。「展少將軍。」
「蒲公公。」展宴初看到蒲懷言,連忙走了過來。
蒲懷言低聲問道。「那孟陸兩家少爺的事展少將軍都解決了?」
展宴初笑道。「多謝公公掛心,已經無事了。」
蒲懷言詫異道。「求得誰?」
展宴初訕訕一笑,道。「沒求誰,只是,下官去竇家提了親。」
「這樣......」蒲懷言這才想起來竇昆還有個女兒,已經到了婚娶的年紀,心境不免又有些複雜。竇昆那個大奸臣本就是權傾朝野,現下有了展宴初這麼個棟樑之才做女婿,陛下想要剷除他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展宴初沒有察覺到蒲懷言這些心思,只是問道。「蒲公公,陛下他......還好麼?」
蒲懷言看到展宴初這副誠懇的模樣,又放心了些,回道。「展少將軍不必擔心,那日陛下只是誤會了你,知道原委後便很快消氣了。」
「如此,下官便放心了。」展宴初欣慰地笑笑,像是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著蒲懷言。
「既然已經無事,展少將軍繼續當值吧,咱家先回去了。」蒲懷言作勢要走。
「公公且慢。」展宴初叫住蒲懷言。
蒲懷言停住腳步,看向他。
展宴初從袖中取出一個長匣子,深深凝視了片刻,終是呈給了蒲懷言,鄭重道。「煩請公公將這個轉交給陛下。」
蒲懷言有些詫異。
展宴初心虛的垂下眼簾,補充道。「上次一時嘴拙驚擾了陛下,下官很是過意不去。恰奉寺廟裡的尼姑送了下官這香囊,聽聞有怡神靜氣之功效,因此特意獻給陛下,了表歉意。」
蒲懷言見展宴初對陛下這般體貼,很是欣慰,眉目微展,頷首笑道。「好,那就交給咱家吧。」
令玦坐在龍案前兀自批著奏摺,卻難以像平素那般聚精會神,手裡的筆時不時便停下一小陣子。
那一日晨起見展宴初時是不是對他太過分了?那樣不分青紅皂白,還對著他大發雷霆……
令玦在心裡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下。難得有個不怕自己的傻小子,又被自己給嚇跑了吧。
蒲公公立在一旁問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令玦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連忙斂了心神,故作淡然道。「不過是困了。沒什麼要緊事。」
「那陛下歇一會兒吧。」蒲懷言勸道。
令玦看著那些奏摺,有些猶豫,但思及自己此時心神不寧,恐怕也集中不了精力,便微微頷首,道。「也好。」
令玦解了外袍,靠在龍塌上閉目養神。
蒲公公將一個匣子呈了上來,欠身道。「陛下,這是展少將軍托老臣轉交給您的。」
令玦聞言睜開眼睛,一時竟睡意全無。他用一隻手撐著頭靠在床上,另一隻手懶懶去接,臉上雖是沒什麼表情,眼睛卻略有興味的眯縫了下。
展宴初,他倒是……很大的膽子麼?上次自己對著他發了那麼大的脾氣,竟然還敢來求他?
接過那匣子,令玦緩緩地打開,只想著既是替人請命,這匣子裡多半是什麼寶貝。
打開後,卻見只有一個香囊靜靜躺在其中。那香囊香氣清新怡人,表面用金絲繡著對栩栩如生的鴛鴦,精緻是精緻,但也絕非什麼寶貝。
令玦有些困惑。歷代的賢臣遇到獨斷專行的君主也有用些隱晦的法子來請命的。這香囊難道是有什麼深意?展宴初是在藉著這個香囊暗指什麼?
他拿起那個香囊,凝眉細細打量了半餉,也未解其意,只得問蒲懷言道。「他送這姑娘家的物什是何用意?」
蒲公公欠身解釋道。「展少將軍只說,上次一時嘴拙驚擾了陛下,心裡甚是過意不去。恰奉寺廟裡的尼姑送了他香囊,聽聞有怡神靜氣之功效,便獻給陛下了表歉意。」
令玦有些意外,眸光微動,不自在道。「他......不替他那兩位友人求情了?」
蒲懷言道。「那件事展少將軍有辦法了。」
「辦法?」令玦看著那香囊精緻的很,情不自禁地用手指緩緩梳理著那香囊下纖長的流蘇。「什麼辦法?」
「展少將軍已經向竇家小姐提親了。」
令玦僵了下,白皙修長的手指停駐在那大紅流蘇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