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交心
黎氏兄妹哪肯就這樣離了侯府呢,自然是抓住最後的機會苦苦哀求太夫人的。
太夫人卻遲遲不開口,只在心裡暗暗思量。
紀清漪也好、黎月澄也罷,她將人養在身邊,說到底還是希望她們倆以後能有出息,能給平陽侯府帶來好處。
她嬌養著她們,請了先生教她們認字、插花、禮儀,只為了她們能嫁個好人家,給平陽侯府帶來一門得力的姻親。
可紀清漪跟黎月澄又不同。
紀清漪是清泰的親姐姐,而清泰是她小女兒宛娘唯一的血脈。她希望紀清漪嫁的好,希望她能庇護清泰。
所以,哪怕紀清漪屢屢闖禍,她也總是百般容忍。可紀清漪讓她太失望了,她覺得紀清漪只會給清泰帶來麻煩,沒有能力庇護清泰。
沒想到紀清漪從別院回來,長進了不少。
幾次交鋒下來,也讓她看清楚了,紀清漪並不只一味的衝動魯莽,黎月澄也不是那般溫順乖巧。
可見人都是在逆境中成長的。
黎氏兄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敗壞陳家名聲的事情都能做出來,簡直其心可誅。
黎月榮斷斷是不能留的,可黎月澄卻可以留下做磨刀石,有她在,紀清漪只會成長的更快。
太夫人打定了主意,就道:「文鉞,這事情是月榮所作所為,月澄其實是不知情的。」
她摩挲著黎月澄的頭髮,長長地歎了一口:「月榮離開平陽侯府,月澄禁足一個月。」
陳文鉞沒有回答,而是問紀清漪:「你覺得呢?」
紀清漪明白,黎月澄是太夫人親眼看著長大的,莫說是個活生生的人了,便是小貓小狗養了這些年,也有感情了。
順水推舟趕走黎月榮,留下黎月澄,不僅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還給太夫人留下一個好印象,她何樂而不為呢?
紀清漪恭恭敬敬道:「我聽外祖母的。」
黎氏兄妹若是真聰明,就該放棄黎月澄,保黎月榮的前程。只可惜,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什麼了。
太夫人就朝紀清漪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
太夫人推開黎月澄:「杜嬤嬤,帶澄姑娘回去禁足。」
黎月榮再次跪地道:「謝太夫人,月榮給您磕頭,您老人家一定要保重身體,月榮走了。」
黎月榮走後,太夫人沉默著坐了一會,然後用比平時柔和許多的聲音對紀清漪道:「過了年你又長高了許多,身上的衣裳都有些緊了。明天叫裁縫進府,給你跟寶靈各做幾套新衣裳。你身邊的大丫鬟也該添上一個,過幾日就叫人牙子進府,你自己挑。」
紀清漪知道,這就是補償了。
第二天裁縫進府量尺寸的時候,陳寶靈就道:「人要是走起運來,那真是大羅神仙也相助,要不是趙家人及時出現,你肯定又會被送到別院去了,你這一回真是太幸運了。」
本來她打算給紀清漪求情的,要是求情不成就跟著紀清漪一起去別院,這樣既可以出去玩,又可以避開顧娘子,簡直一舉兩得。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她的計劃給攪合了,真是氣人。
她一副很遺憾紀清漪沒有倒霉的樣子,讓紀清漪不由對她翻了一個眼白:「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本來就是清白,冥冥之中自然有神仙護體,這就叫好人一生平安。」
陳寶靈聽了,卻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沒想到你竟然也能說出來這麼有道理的話,這也是神仙相助的緣故嗎?你從前只會潑婦罵街般叉腰瞪眼罵人胡鬧,這幾天變化真大,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
「去你的!」紀清漪沒好氣地推了她一把:「你才潑婦罵街呢。」
陳寶靈就追著她打鬧,姐妹兩個鬧了好一會,才笑著並排躺在紀清漪的床上。
紀清漪烏壓壓的秀髮就鋪在杏子紅金心閃緞錦衾上,那雪白的臉,修長的眉,水波瀲灩的大眼睛,因為笑太厲害而微帶嬌喘的呼吸,讓陳寶靈看呆了。
「呆子,你看什麼?」
紀清漪拿了手指在她面前晃。
陳寶靈臉上一熱,喃喃道:「紀清漪,我記得你明明長得很討厭,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這麼漂亮了?你剛才那個樣子,若是男子見了,一定會被你迷住的。」
這是什麼話!
紀清漪想起從前的事情,身子就是一僵,她正想反唇相譏,卻不料陳寶靈已經翻身下床,拿了她的鏡子照個不止:「我皮膚沒你白,嘴巴沒你紅,眼睛也不像你的眼睛那樣水光潾潾的。明明你比我還小幾個月的,剛才量身高的時候,你竟然比我還高。」
她氣餒地把鏡子丟在一邊,悶悶不樂。
真是個孩子。
紀清漪就道:「你眼睛比我大,鼻子比我的鼻子高挺,雙唇豐潤,性格活潑,分明就是個十分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真的嗎?真的嗎?」陳寶靈就拿了鏡子照,按照紀清漪說的,認認真真地照,越看越是欣喜:「是真的,是真的,我雖然沒有你漂亮,但的確也很漂亮。」
她突然紅了臉,拉了紀清漪的手問:「紀清漪,你說,琛表哥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他喜歡的女孩子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紀清漪心頭一跳,想著徐令琛看自己時的目光,想著那一盒還沒有吃完的糖人,突然有點不敢直視陳寶靈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
「我真是傻了!」陳寶靈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額頭上,悵然若失道:「我都沒見過姚大小姐,你又怎麼能見過呢?她可真是好命,跟琛表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琛表哥眼裡心裡都是她,雖然他人在京城,卻牽掛著姚大小姐,隔三差五就派人回山西給姚大小姐送東西,這般兩地相思,鴻雁往來,真讓人羨慕……」
紀清漪聽著,只覺得有一股萬箭攢心般的疼。
上一世她蠢笨不堪,竟然會信了他的話,信他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說他十天後就出征,有很多事情準備,臨走前會來看她,說他出征回來就會去平陽侯府提親。
她歡喜極了,又是甜蜜又是擔憂,怕他出意外。
侯府派人接她回京城,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只等他回來提親。
第二天,她跟著黎月澄一起去參加插花節,聽到周圍小姑娘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說姚大小姐真是好命,竟然得了寧王世子的青睞,得他呵護備至,出征前還不忘來看她參加插花比賽。
她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主座上坐著一個美貌的少女,那就是姚大小姐姚仙蕙,她旁邊坐著一個五官精緻到極點的青年男子,他一襲錦衣,猶如鶴立雞群,正對著姚仙蕙笑,二人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陳家的,只知道自己回來之後就大病了一場。
他喜歡的是姚大小姐,卻來招惹她,是因為她蠢、她笨、她好欺負嗎?
前世是這樣,今生又是這樣,她究竟哪裡得罪了他,他要這樣來折磨她?
紀清漪摀住耳朵,聲音有些尖銳:「別說了,你別說了!」
陳寶靈抬頭,就看到紀清漪臉色蒼白,眼角含淚。
她驚愕不已,見了鬼一邊看著她:「紀清漪……你、你該不會也……」
「沒有,沒有。」紀清漪頭搖的撥浪鼓一般,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喜歡他,我怎麼會喜歡他這個混蛋!」
陳寶靈張了張嘴,最後用力地抱了抱她,哽咽道:「你這傻子,當我看不出來嗎?你怎麼比我陷得還深!」
姐妹二人痛哭了一場,臉都花了,陳寶靈突然破涕為笑:「你這個傻子,為了這麼個不相干的人傷心難過。」
「難道你不傻?」紀清漪氣結:「明明是你先攬鏡自照,自怨自憐的。」
「好呀!」陳寶靈氣的去撓紀清漪的癢癢:「我好心好意的安慰你,你竟然倒打一耙。」
兩人鬧了一會,再次並排躺在床上,感覺心境跟剛才又不一樣了。
陳寶靈道:「其實喜歡一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京城喜歡徐令琛的人多了去了,多了我們也不算多,少了我們也不算少。」
紀清漪聽著沒有說話,她想著陳寶靈上一世鬱鬱而終,輕聲問道:「寶靈,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能嫁給徐令琛,你會傷心難過嗎?」
陳寶靈沉默了一會才道:「我想應該是會的吧,不過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忘掉琛表哥了,你敢不敢跟我比賽,看誰先忘了他?」
「這有什麼不敢的!」紀清漪這個時候還嘴硬:「反正我又沒有多喜歡他。」
「輸的那個人要給贏的那個人端茶倒水,捶背捏肩。」
「好。」紀清漪道:「我等著,陳大小姐的手藝定然很棒。」
「紀大小姐不必客氣。」陳寶靈咬牙切齒道:「我勸你還是備好茶水等著認輸吧。」
那邊徐令琛的侍衛鄭則也把一張紙條放到了徐令琛的桌子上:「世子,那邊來信了。」
徐令琛接了紙條,迅速瀏覽一遍,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眉頭就皺了起來:「傳信的效率未免也太慢了,事情都過去兩天了,才讓人傳信過來,這一次,她定然是受了大委屈了。」
鄭則忙解釋道:「人畢竟不是紀小姐貼身服侍的,陳家這次事情又捂得緊。」
「那就把人安排到她身邊去。」徐令琛挑眉道:「以後我要第一時間知道她的消息,還有,這個顧娘子,想個辦法讓她離開陳家。」
說到最後語氣裡不由自主帶了幾分怒意。
鄭則知道他這是生氣了,就拱手應諾:「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三天之後,人牙子進平陽侯府。
紀清漪身邊多了一個名叫慧心的丫鬟,她容貌一般,卻力氣很大,有些拳腳功夫,紀清漪覺得自己身邊就缺這樣的人,點了她做大丫鬟。
蕙心到了紀清漪身邊之後,徐令琛每天都能收到紀清漪的消息。
看著每天傳遞回來的信,他感覺踏實了很多。
這樣日子又過了大半個月。
這一天晚上,徐令琛讓鄭則磨墨,他自己則親手裁了巴掌大的一張小紙片,拿了細細的狼毫筆,認認真真地寫起東西來。
小小的一張紙上,洋洋灑灑寫了幾十個問題,從每天穿了什麼顏色的衣裳,見了什麼人,之後心情如何,到吃了什麼東西,哪一樣吃的最多,都一一列了上。
等紙張干了之後,他方交給鄭則:「傳給慧心,讓她每天按照單子上的問題詳細回答。」
鄭則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徐令琛眉頭一挑:「有話就直說。」
鄭則道:「世子,這內容太詳細了,慧心要記這麼多東西,還要寫下來,字數太多了。而且紙卷太大,飛鴿恐怕承受不了。」
「你說的沒錯,是我疏忽了。」徐令琛以手撐案,認真地想了一會:「如果一隻飛鴿背不動,那就分兩個,兩個背不動,就分三個。」
鄭則不由抽了抽嘴角。
自打自家世子爺看上了平陽侯府的紀表小姐,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徐令琛見了就道:「仙蕙每次寫信來,都是厚厚的一摞紙。」
鄭則身子不由一僵:「世子,我配不上……」
徐令琛臉色就冷了:「那你親自跟仙蕙說,或者下個月你不要回山西了?」
「世子。」鄭則低了頭:「我給不了仙蕙幸福。」
「那你現在是個什麼意思呢?每個月跑回去看她,又不給她一個准話。」
徐令琛道:「不要妄自菲薄,咱們一處長大,仙蕙不會在意的這些的,我也不會讓你一輩子都做侍衛的。等以後……你跟我上了戰場,你身上有了軍功,還怕配不上她嗎?除非你貪生怕死,不敢上陣殺敵。」
鄭則豁然抬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徐令琛:「世子,我都聽你的。」
徐令琛這才滿意的笑了。
上輩子他想娶紀清漪而不能,仙蕙想嫁鄭則而不能,就以彼此為幌子,準備掙了軍功之後再為以後籌謀。
沒想到他死了,鄭則也死了。
這一世,他會如願以償,鄭則與仙蕙這對有情人也必定能喜結連理。
「呼啦啦」一隻白鴿落在了徐令琛的書桌上,他取下紙條,眼睛瞬間亮了:「鄭則,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去潭柘寺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