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江亭的聲音很虛弱,但方宜臻還是聽到了,他扭頭看向江亭,只見他吃力地睜開了眼,漆黑的眼瞳注視著他,似乎有些迷茫。他很快又喊了聲:「爸爸。」
方宜臻應了:「是我。」
江亭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到方宜臻還在眼前,登時抿緊了嘴角,眼中浮現一絲濕意,看起來頗為委屈:「我還以為,爸爸不管我了。」
方宜臻心裡嘆了口氣,伸手把他汗濕的額發拂開:「不會的。」
他愣怔了一下,看著方宜臻可以稱得上是耐心又溫和的神情,與往日對自己淡漠無視的態度相去甚遠,他於是屏著氣,有些不確定地問:「爸爸……?」
方宜臻握住他冰涼的手,搓了搓:「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飯菜?」
他詢問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觀測人員,那人點點頭,方宜臻於是把江亭身體上粘著的連接線摘了下來,手無意間碰到他光裸的胸膛,他好像顫了一下。
方宜臻這才注意到他全身都光著:「冷嗎?」
方宜臻目光非常純潔地從自己「兒子」的身體上一掠而過。少年人的身體十分柔韌,線條流暢,薄薄的一層肌理覆蓋在還未完全長開的骨架上,雖然清瘦,卻絕不柔弱。
可能真的是冷,他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顫抖著。
方宜臻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的身上。江亭抓著衣服坐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衣服下襬聳了起來,方宜臻餘光看到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瞅了眼,然後輕咳一聲,心想這小孩看著瘦瘦的,該大的地方倒是半點不含糊,前途無限啊。
江亭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抿了抿唇,目光閃爍著,扯著下襬遮擋住了。
方宜臻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猥瑣。
雖然男生之間比來比去很常見,但畢竟江亭是他兒子啊,看江亭的神情,好像很彆扭不自然,他還是別給小孩增添心理壓力了。
於是他很快拉開話題,把飯菜遞到江亭手上:「快吃吧。」
江亭看著豐盛的菜色,愣了愣:「爸爸,這……」
方宜臻把前因後果全都給他說了,沒有半絲保留。他對江亭的反應其實挺沒底的,畢竟江澤對他一直都不好,無數次地想把他丟下一個人逃命,到最後還為了自己的私慾把他給賣了,正常人都會氣到恨不得把江澤砍死吧?
但就算江亭憤怒不甘,他也逃不過被當做抗毒試劑研究體的命運,方宜臻打定的主意就是盡快研究出藥劑,然後再好好地補償兒子,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江亭黑漆漆的眼瞳至始至終都看著他,異常地專注有神。他邊聽方宜臻說話,邊注視著那張一開一合的嘴唇,細白的牙齒偶爾會從唇縫間露出來,他盯了一會兒,強迫自己垂下目光。
其實在他被打了迷藥暈過去的時候,就已經在大腦中把前因後果全都連成線了。
他想著,難怪爸爸會對自己那麼溫柔,不僅關心他的傷勢,還摟抱著他一起睡覺,明明以前都那麼討厭他的。
也許爸爸心裡也有一點內疚吧?也許爸爸也是心疼我的吧?江亭雖然昏迷了,但腦子卻好像清醒地不得了,紛紛雜雜地全都是同樣的幾個念頭,他為江澤找好了所有開脫的藉口,期盼著醒來後能看到江澤充滿歉意的臉,然後耐心地跟他解釋。
……不解釋也沒關係,只要爸爸能在自己的身邊就好了。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對爸爸生氣的。
然而,醒過來之後,面對的只有冰冷的儀器和冷漠的研究人員。藥物順著血液流經全身,劇烈到人體幾乎無法承受的疼痛讓他渾身抽搐痙攣,但是江澤還是沒有來。
沒有安慰他一句,沒有看他一眼。
失望痛苦的情緒比肉體上的疼痛更劇烈,江亭終於意識到,他的爸爸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無論他多聽話,多懂事。
他本來已經死心了,甚至想過,如果他真的要死在這裡,至少江澤能好好地活下去了,再也不用過受凍挨餓的日子了。
江澤給了他生命,他將生命還給他,江亭覺得很值得。
卻沒想到,他在混沌的時候能聽到江澤的聲音。江澤在問他的情況,語氣低低的,平和又輕柔,好像擔心吵到他一樣。江亭掙紮著醒過來了,發現真的是江澤,登時心裡那些灰暗的念頭一哄而散。
無論江澤之前帶給他多少的絕望失落,只要他最後對他笑一笑,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又被填的滿滿的。
他好喜歡爸爸用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話啊,也好喜歡爸爸一直看著他。
從小開始,他的生活就只有爸爸,爸爸是他的全世界啊。他不捨得去死了,為了能更久地看著爸爸,他一定要挺下去。
方宜臻說完了,觀察了一下小崽子的臉色,發現他竟然低著頭兀自在出神,有些哭笑不得。
「小亭?」
江亭驀地回神。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爸爸,我一定會很聽話的。」
方宜臻摸了摸他的頭髮:「抱歉,讓你受委屈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不用害怕。」
江亭微微顫了顫,輕聲確認道:「真的嗎?」
方宜臻點了點頭。
江亭定定地看了他許久,放下飯盒,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方宜臻。
他的身體很涼,方宜臻皺了皺眉,扯著衣服蓋住露出來的皮膚。覺得小崽子抱著自己太用力了,可能還是在害怕緊張,於是方宜臻安撫地拍拍他的背,由衷地說:「你能這麼想,真的很難得。」畢竟現在是人人居危的末世,能顧好自己就已經很好了,哪有那麼多人會心甘情願地奉獻自己去研究說不定根本做不出來的抗毒劑?更何況江亭一直處於江澤的冷暴力之下,竟然能長得這麼正,實在是奇蹟啊。
江亭聞言,嘴唇嚅動了一下,最後把話嚥了回去,更緊地抱住了方宜臻。
對他而言,其他人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他同意忍受這份痛苦煎熬,純粹只是因為這是他的爸爸希望的。他什麼都聽爸爸的。
當天晚上,研究人員實行電流刺激,電壓從十二伏逐漸上升到人類能承受的極限電壓,江亭從毫無異狀到渾身抽搐,他的口中不斷地發出痛苦的嘶喊聲,無一不是在喊著爸爸,方宜臻看他痛的滿頭大汗面色灰白的樣子,心也跟著揪緊了,但除了隔著玻璃窗看著,別無他法。
人自身運行有保護機制,在外來刺激強烈到承受極限時會自動做出反應,強行刺激異能的觸發也是利用了這一原則,但這過程的痛苦是沒經歷過的人難以想像的,也許一個不小心,人就沒了。
研究人員交頭接耳,商量著是不是再把電壓往上調,因為江亭看起來還很清醒,也沒觸發異能,也許承受能力比常人要高。
他們的語氣就像是在討論一件非生命物品一樣,方宜臻起身,啪地一下關掉了電閘,江亭不停抽搐的身體繼續抽動了幾下,然後平靜了下來,就像一尾脫了水的魚一樣,虛脫地連一點力氣都沒有。
顯然,方宜臻的動作已經越份了,但研究人員們到底是沒阻止他。他協助研製出增生劑的消息已經插了翅膀似得飛遍了全基地上下,甚至流傳了出去,引得無數人爭相聯繫A基地,希望能得到配方,可以說他為人類的糧食問題做出了極大的貢獻,而且基地領導人也特許他加入抗毒劑的研究小組,所以他們都不想當面與他抬槓。
方宜臻按下按鈕,玻璃窗緩緩升起,他看了看陷入半昏迷的江亭,然後對研究人員說:「今天很晚了,就到這裡吧。我會守在這裡,你們去休息吧。」
雖然話很客氣,但是他的語氣卻絕對稱不上溫和。
研究人員只好一一離開。
方宜臻把江亭抱到旁邊的床上,蓋上毯子,江亭很吃力地睜了睜眼:「爸爸……我是不是又讓你失望了?」
方宜臻心裡抽了抽,這小崽子,都痛成這樣了,還惦唸著他的渣爹,真是……
他動作輕柔地把江亭的頭髮拂開,露出整張蒼白的面孔。
江亭長得很好,與江澤的斯文內斂不同,他的長相非常驚豔,讓人過目不忘的那種。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江亭滿足地翹了翹嘴角。
方宜臻給他掖好被子:「睡吧。」
江亭眸中帶著一絲期許:「爸爸,你跟我一起睡嗎?」
方宜臻本來想著在地上躺一晚算了,畢竟床不大,兩個男人擠一塊就更顯得小了,不舒服。但看著江亭眼中隱隱的期盼,方宜臻心道算了,小孩子都是要哄的。
於是也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裡,摟著小崽子:「快睡吧。」
江亭窩在他的懷裡,溫熱的呼吸噴在他的頸間,有些癢癢的。
片刻後,他悶悶地說:「爸爸,我痛。」
方宜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摸著他的頭。
「爸爸,」江亭抬起頭,眼睛有點亮亮的,「你親親我吧。」
方宜臻愣了一下,他除了老婆,沒跟其他男的有任何過於親密的動作,對於江亭提出的要求,他忍不住猶豫了。
不過……是兒子的話,親一親也沒關係吧。
他低頭,在江亭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江亭抿緊了嘴唇,然後突然在方宜臻的下巴上親了一下,一觸即分,飛快地躲進他的懷裡:「晚安爸爸。」
方宜臻哭笑不得,尤其是聽到懷裡傳來的那壓都壓不住的偷笑聲時,更是樂了。還真會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