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辦公室裡其他的老師都已經下班回家了,空蕩蕩的,所以邵季澤聲線微沉的話音異常明顯。
方宜臻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到邵季澤踩著從窗外投射進來的夕陽光走近,高大頎長比例完美的身材包裹在嚴絲合縫的西裝之下,整個人就像是移動的荷爾蒙一樣,方宜臻不合時宜地出神想道:身材真好啊,不知道是怎麼長出來的?他低頭看看自己,雖然對於高中生來說,身高和體型都算是正常的,但是總感覺有些單薄,穿著校服白襯衫時,看起來更加瘦削了。
看來得找個空時間,去健身房了。他魂遊天外,表情有些發愣,邵季澤自然而然地以為他是因為被老師罵了所以心裡難過,原本溫和的面部線條漸轉冷硬,眼底寒意更重,沉聲道:「我是顧謹的監護人,他有什麼問題,嚴老師可以與我交流,但是請不要這樣責罵孩子。」
方宜臻這才回過神來:「三叔,你怎麼進來了?」他隱隱有些尷尬,畢竟他心理年齡都二十五了,剛剛那嚴老頭劈頭蓋臉的一頓罵竟然被邵季澤聽到了,他覺得臉皮沒地方擱。
「剛好在校門口遇到南晴,她說你被留下來訂正作業了,所以我進來看看。」
方宜臻摸了摸鼻子,好吧,這回連說自己在搞衛生的謊言也被戳破了。
好在邵季澤並未計較這一茬,他伸手,把方宜臻拉到了自己的身側,然後對還處在震驚之中的嚴老頭道:「嚴老師,能把顧謹的試卷給我看看嗎?」
嚴老頭目露懷疑,嚴厲的目光掃過兩人:「季澤,你怎麼會成了顧謹的監護人?」
「就在今天確定的。我決定收養他了,所以以後他在學校裡有任何事情,老師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帝音是邵季澤的母校,嚴老頭也曾經是他的數學老師。邵季澤高中時期不僅在音樂上的造詣遠超同齡人,文化課的成績也非常拔尖,無數次有重點高中的校長來挖人,都被他拒絕了。如果不是高考那天他因為意外漏考一門,毫無疑問,他會是那一屆帝都的高考狀元,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缺憾,所以那一屆的所有任課老師都對邵季澤印象十分深刻,也包括嚴老頭。
在所有老師眼中,邵季澤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對人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即使看起來面容溫和,也好像時時刻刻都豎起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外人。
這使得他從未跟任何人走的很近過。
因為瞭解邵季澤的性格,所以當邵季澤以肯定的口吻說出自己是顧謹的監護人時,嚴老頭才會那麼不敢置信。
過了半晌,嚴老頭把試卷給了邵季澤。
邵季澤低頭看了一遍,道:「思路清晰,答案正確,我認為沒有問題。」
嚴老頭瞪了眼方宜臻:「你今天才決定收養顧謹,當然還不瞭解他的情況。我當然知道他的訂正是正確的,但是如果他能做出這麼完美的答案,怎麼可能只考32分?肯定是他之前借了同學的試卷把答案和過程背下來了!」
邵季澤轉頭,看向方宜臻,方宜臻與他對視,黑白分明的瞳眸中澄淨一片,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臉。
「我相信他。」
方宜臻心底一暖,忍不住慢慢咧開一個笑容。
邵季澤看向嚴老頭,語氣不急不緩:「老師,您沒辦法證明顧謹是抄同學的,但是顧謹有辦法證明這是他自己寫的,您可以現場出幾道與這張試卷上相類似的題目,如果顧謹真的是為了應付您而抄同學的,也不會花時間去仔細看過程學解題思路。到底是真的會還是抄同學的,一試便知,您這樣還不瞭解事情真相就對孩子惡語相向,不僅會給孩子造成心理陰影,也失去了為人師表應有的模樣。」
嚴老頭心頭隱有怒意。他教書那麼多年,因為有能讓學生成績更上一層的實力,所以從未被家長撂過面子,然而現在卻是他曾經的得意學生站在他面前指責他有損教師形象,放在誰頭上能不生氣?他冷笑了一聲:「好,我現在就給他出幾道題,你也好徹底瞭解一下顧謹的學習情況。」
嚴老頭坐了下來,拿起筆,刷刷刷地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題干。
邵季澤抬手,摁在方宜臻頭頂上,語氣平和下來:「餓不餓?」
方宜臻點頭。
「想吃什麼?」
方宜臻想了想,「想吃火鍋。」
邵季澤眼底露出一絲笑意:「那就火鍋,恰好我也很多年沒吃過了。」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輕鬆。嚴老頭出了三道大題,與試卷上的題目都有相似之處,方宜臻接過紙張,坐在空位上飛快地寫了起來。
微黃的夕陽光灑在他墨黑的發上,髮梢似有亮光跳躍。邵季澤也找了個凳子坐下,目光一瞬不錯地落在正在埋頭寫字的少年身上。
陽光打亮了他半邊側臉,纖長濃密的眼睫毛低垂,時不時微微一顫,就像一把羽毛刷子一樣,輕輕柔柔地掃過邵季澤的心上,一種不可名狀的癢意逐漸向全身蔓延開。
他不由把目光慢慢移向方宜臻那粉紅水嫩的唇瓣。也許是少年的小習慣,在專注之時上牙一直輕咬著下唇,片刻後,他鬆開了牙齒,濕潤的下唇解放了,在陽光下微微閃著水光。
等邵季澤回過神時,他已經這樣專注出神地盯著方宜臻看了很久了,他勉力按捺下內心不可名狀的隱約躁動,為了轉移注意力,把目光移向了方宜臻那正在啊奮筆疾書的手。
手掌不大,骨肉勻停,手指纖長,白皙的肌膚覆蓋在上,淡青色的血管游移其下。這是雙令人忍不住心生遐想的手。
邵季澤再一次看出了神,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副虛渺的景象——那隻纖瘦的手緩緩順著他胸膛起伏的曲線往下移動,圓潤的指尖仿若信手彈撥琴弦一般點著他的肌膚——
驚覺過來自己在遐想什麼,邵季澤微微蹙眉。
他怎麼會突然冒出這種荒謬的念頭?難道是今天下了飛機就直接來學校,太累了麼?
他閉上眼,撐著手緩緩按揉著太陽穴,不再看了。
沒過多久,方宜臻就寫完了。
他放下筆,站起來,把紙張遞給嚴老頭。
嚴老頭一臉狐疑地接過去,一字一字仔仔細細地開始看。期間,他的目光從最開始的質疑慢慢轉變成了驚訝,最後甚至震驚地微微張開了嘴,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
方宜臻語氣一如平時一般謙恭溫和:「老師,我想如果按照常規解題方式,您可能還是會覺得我記下了同學的過程照搬過來的,所以我每道題都多寫了兩種方法。兩種都是高三才會學到的,班上應該沒有同學會棄簡單的選困難的,所以,這可以證明這份卷子,我是靠著自己的能力訂正的了嗎?」
嚴老頭臉都快貼到紙上去了,滿臉的不敢置信,三觀坍塌。
邵季澤抬起手看了看腕錶:「嚴老師,時間不早了,顧謹還餓著肚子,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帶他走了。以後有什麼需要跟我交流的,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我會趕來學校的。」
嚴老頭半天沒能說出話。
方宜臻恭恭敬敬地跟嚴老頭說了再見,然後被邵季澤牽著離開了辦公室。
一直走出了教學樓,方宜臻才覺得兩個大男人牽著手走在校園裡實在有夠奇怪的,於是將手抽了出來,同時道:「三叔,如果你忙的話,不用來學校也行的。嚴老師很喜歡叫家長的,到時候你可能要三天兩頭來學校了。」
手心落空,邵季澤不知為何,心底劃過一絲遺憾失落,他順勢將手□□了褲袋之中,淡道:「沒關係,我不忙。走吧,帶你去吃飯。」
兩人走到停車位邊上,卻看到邵南晴正靠著車門,四下張望。
看到了邵季澤後,她立馬咧開一個笑容,正抬手招呼的時候,那笑容卻在看到方宜臻的一剎那凝固了。
方宜臻暗地裡聳聳肩,這姑娘大概又氣上了。
果不其然,邵南晴眼裡升起毫不掩飾的怒火,她抬手指著方宜臻,聲音沒有以往的甜美,反倒添了一絲尖利:「三叔,你、你真的要收養顧謹?」
邵季澤微微蹙眉,語氣卻還算平和:「已經快七點了,南晴,早點回家吧。」
邵南晴忿忿地瞪了方宜臻一眼,委屈地看著邵季澤:「三叔,你好幾年沒回來了,不回家吃飯嗎?」
「不了,我帶顧謹去吃火鍋。」
邵南晴眼底的不甘愈發濃重:「為什麼?他到底有什麼好的,你才剛回國第一天,就要帶他回家?」隨即,她尖銳的目光又移向方宜臻:「顧謹,怎麼說你也在我家白住了一年,你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你把我們家人當什麼?要是被爺爺知道你是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肯定後悔死收留你了!」
狼心狗肺。方宜臻慢慢地咀嚼著這四個字,然後定定地看向她,聲音不輕不重平緩柔和:「我的吃喝都是靠自己兼職賺的錢解決的,住處是你們邵家給傭人的房間,上下學是靠自己的兩條腿,說起來我並不欠你和你父母什麼,唯一欠的,是邵爺爺把我送進帝音的恩情。但是,邵南晴,也許你選擇性忘記了,當初如果不是我祖父幫助了走投無路的邵爺爺,也許現在就沒有你們邵家,沒有你大小姐的生活。當然我不是想用老一輩的交情要挾你什麼,我欠邵爺爺的恩情會還的,但是我真不欠你。相反,你肆意在學校內散播我的謠言,處處惡意打壓排擠我,我該怎麼算?」
聽他將自己不瞭解的過去慢慢道來,邵季澤眸中色彩漸轉深沉。
他已經瞭解過了邵顧兩家老一輩的事情了,當年他爸的公司剛註冊就遇到了困難,是真的無路可走處處碰壁,原本都已經打算回老家種田了,臨行前一晚去找好友顧爺爺喝酒告別,當晚,顧老就咬牙拿出了多年的一半積蓄,借給他爸繼續辦公司了。公司上了正軌後,他爸想將公司股份轉讓一部分到顧老名下,被顧老婉拒了。雖然現如今顧老早已離世,但是他爸心裡一直記著這份情,否則也不會在顧家出事的第一時間就得到消息,並找到了顧謹。
後來邵老因身體不好去了國外療養,臨走前把顧謹交託給了邵英博夫妻,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了他,不能委屈了一星半點。邵季澤知道邵英博夫妻定不會好好待他,卻也不知竟會漠視到這種程度。
當聽到邵南晴在學校裡刻意為難方宜臻時,邵季澤終於沉聲道:「南晴,這是真的?」
邵南晴看著邵季澤略微有些陰沉森寒的面龐,忍不住微微打了個顫。邵季澤平時一直溫和待人,但一旦他動了怒火,那懾人的氣場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一樣,緊緊地攥著人的脖頸,令人無法呼吸。
邵南晴下意識慌張辯駁:「不是的!三叔,是顧謹在瞎編亂造,故意博取你的同情!他根本沒有地方值得我去為難!」
方宜臻不禁笑了,狀似單純無害地看著她:「對了,南晴,如果我沒記錯,今天在課上跟嚴老師說我父母去世來不了學校的是你的男友吧?好奇怪啊,按理說邵爺爺數次跟校方強調過不要將我的過去告訴任何人,那你的男友是怎麼知道的?我們班知道的同學好像也蠻多的……」
邵南晴手心開始發汗,她無助而惶然地看著邵季澤,然而邵季澤只是最後漠然地掃了她一眼,就繞到副駕駛座外,替方宜臻打開了門:「小謹,去吃飯吧。」
小謹?這麼親密的暱稱,三叔從來沒對她用過!從小到大,三叔都是叫她南晴,甚至有時連名帶姓的叫,為什麼才跟顧謹認識了一天,就跟他這麼親密?!三叔難道真的這麼喜歡顧謹?
邵南晴一時難以接受,面色有些發白。她從小到大最傾慕敬佩的就是邵季澤,做夢也想成為邵季澤那樣出色的人物,然而現在,她最敬愛的三叔竟然對顧謹另眼相看,對她則是冷臉待之!
而那邊的方宜臻內心也是十分怪異。怎麼好端端的突然這麼親暱起來了?
他乖乖地走過去,然後坐進車內,邵季澤關上車門,繞過車頭,進了駕駛座。
全程將訥訥地站在原地的邵南晴當做了空氣。
直到車子開走了,邵南晴才憤恨不甘地狠跺著腳,眼裡的嫉妒怨憤快要化成實質。
車內一片靜謐。
方宜臻實在忍不住了,主動開口:「我的成績前後變化這麼大,你不好奇?」
邵季澤平淡回道:「不好奇,你高興就好。」
方宜臻噗嗤一聲笑了:「三叔,你一定是國外待久了,教育思想跟國內完全不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和不擅長的,沒有必要強求。」
方宜臻笑道:「如果天底下父母都像你這麼想的就好了。」他眼珠子一轉,接著問道:「今天在後台,你肯定聽到我跟朋友說的話了吧?這個你也不好奇?」
邵季澤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我需要好奇什麼?」
「比如原來我是個心口不一的人啊、暗地裡算計人啊之類的,對啊,你都還不瞭解我,就這麼輕易地當我監護人,是不是太草率了點?」
正好前面紅燈,車子停了下來。
邵季澤偏過目光,聲音低低:「你後悔了?」
「不,我沒有啊,」方宜臻嘿嘿一笑,雙眸明亮,「相反,我很高興能認識你,也很高興你願意收養我。」
不知為何,明明才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方宜臻卻總是能從邵季澤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而安心的感覺,就好像已經跟他認識了很久很久一樣,這讓他倍感舒心,也設不起半點防備。
方宜臻的話成功地取悅了邵季澤,他目光柔和下來,慢慢道:「我也很高興能遇到你。」他頓了頓,回答他之前的問題:「我跟你說過,在我這裡,你有絕對的自由,我不會幹涉你做什麼,因為我相信你有獨立的思想,健全的人格。遇到麻煩,你想怎麼處理那是你的事情,只要你在處理不了的時候能想到我就行了。」
他含著笑意抬手揉了揉方宜臻的頭髮。
與此同時,熟悉的提示音響起:「叮——熟識度系統對玩家從『陌生』到『熟悉』。」
邵季澤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導者?怎麼每個世界都恰好在他身邊?一次兩次可以解釋成意外,那第三次呢?這幾個模糊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方宜臻並未深究,他在詫異之餘,一絲一縷的欣喜纏繞上了心間。
可能這就是他覺得邵季澤熟悉的原因吧。
他忍不住主動去蹭了蹭邵季澤的手掌,邵季澤低笑了一聲,一大一小就這樣幼稚地玩鬧了一會兒,紅燈跳綠了好久,後面的車都鳴喇叭了,邵季澤才戀戀不捨地把手從方宜臻頭上拿下來,搭上了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