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師宴結束後,大部分女生都相繼回家了,個別性格豪爽放得開的則是跟男生們一塊去擼串續攤。
到底還是十七八歲,徘徊在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生,酒量酒品都差的令人髮指。方宜臻剛氣喘吁吁地把一個抱著樹幹哭爹喊娘的男生拖回來,就看到另外一個男生追著一隻狗邊喊著「花姑娘別跑」邊衝出燒烤攤,他只好又喘著粗氣去追人,好半天才把所有人都安頓好了,他整個人癱在椅子上,趴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點力氣。
兩個女生也一直在幫忙安撫人,看著醉倒一片的男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甚至掏出手機拍照,準備放到群上去。
方宜臻累了半天,覺得口渴,拿起杯子想再喝一口的時候,突然旁邊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別喝了。」
他看過去,是陳水墨。
陳水墨是所有男生中表現最好的了,雖然也被灌了不少,但是不吵不鬧,安靜如雞,這會兒已經雙眼緊閉靠著桌子睡覺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感覺出來方宜臻在拿杯子的,伸手就抓,手勁還挺大,一點兒也不像喝醉了的模樣。
方宜臻悄悄地用另一隻手接過杯子:「好,不喝了。」說完就偷偷摸摸喝了點。
「你騙人。」他皺緊眉,語氣卻不似平日,反倒有一分詭異的嗔怪。
一口啤酒嗆進氣管,方宜臻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大舅子,你閉著眼睛怎麼看到的,你冤枉人,我沒喝。」
說完,方宜臻就感覺陳水墨抓著他手腕的手又加勁兒了,還甩不脫,他只好妥協:「就喝了一小口,不喝了。」
誰知陳水墨突然大聲道:「不準叫我大舅子!」
方宜臻連忙哄:「好好好,不叫,我口誤。」
陳水墨這才慢慢鬆了手指。
方宜臻好奇地湊到他面前,用另外一隻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自言自語道:「怪了,難道開天眼了?」
「沒有天眼。」
「你到底醉沒醉啊。」
「醉了。」
「那你怎麼聽得到我說話?」
「耳朵還在。」
方宜臻哭笑不得,突然覺得現在的陳水墨比清醒時候有趣多了,忍不住支著下巴,笑眯眯地觀賞著陳水墨的醉態。
不同於其他男生的東倒西歪,陳水墨趴著的姿勢就像是在教室午睡一樣,很乖巧聽話,任人揉捏的模樣。白裡透紅的臉上褪去了平日裡那幾分冷淡疏遠,清俊淡逸的五官染上醉意,吐息之間氤氳著香甜酒氣,不知是不是也喝多了,一時間,方宜臻竟有些目眩神暈。
嘖……怎麼會有男生長地這麼好看?簡直不給其他男同胞活路啊!
他抬起臉,挪開距離,才有新鮮空氣進來。
過了一會兒,方宜臻發覺陳水墨的掌心越來越燙,於是道:「陳水墨,你要抓到什麼時候?看不出來,你看起來挺瘦的一個人,力氣真大,掰都掰不開。」
「喂,你不是還有耳朵嗎,怎麼聽不到我說話了?」
「好吧,看來這回是真睡著了。」
方宜臻沒有繼續去掰陳水墨的手,揚手招呼攤主再多烤些肉串。這時候,陳水墨突然又抽了,他身體一歪,往桌下栽去,方宜臻一時不察,竟然也被他拽下去了,硬生生地摔到他身上,整個人壓上去了。
我的媽,別把人壓吐了!方宜臻剛想起來,陳水墨突然騰出手緊緊地按住他的頭,貼著自己的胸口:「睡覺了,冷。」
「……可我不是被子啊!!」
方宜臻雙手並用地想從他身上起來,陳水墨皺緊眉,對亂撲騰的被子非常不滿,乾脆一個側身,兩腿一夾,箍住了方宜臻的腰,重複道:「睡覺。」
方宜臻被迫埋胸,整個人都快不好了,泫然欲泣地朝兩個看好戲的妹子伸手:「救我!!!」
妹子們哈哈直笑,半點搭救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是掏出手機朝他們拍個不停,「今日最佳,哈哈哈哈哈哈!」
方宜臻掙扎一陣,掙不開,生無可戀地放棄了。
他以後絕對不要再跟陳水墨一塊喝酒了,他寧願陳水墨跟其他人一樣四處發酒瘋追狗趕貓,也不要這樣悶聲不吭地抱住人就不撒手啊!
也許是方宜臻表現地很乖,陳水墨慢慢鬆了力氣,搭在方宜臻後腦上的手也慢吞吞地開始輕拍,像哄小孩入睡似的,方宜臻瞅著空子鑽了出來,從旁邊抓了個替死鬼,塞到陳水墨懷裡。
那男生抓著人就抱住了,誰知下一秒,陳水墨一腳把他踹開了。
正當方宜臻看著滿桌滿地的人發愁的時候,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酒瓶碎裂聲,以及粗啞而響亮的罵聲:「怎麼看路的?你看看,全都倒到我衣服上了!」
方宜臻看過去,看到被指著鼻子罵的竟然是兩個女生之一,連忙走過去:「怎麼了?」
那女生也是個急脾氣,頂嘴道:「要不是你突然往後靠,我走的好好的,怎麼會被你撞一下?要是沒撞,東西怎麼會掉到你衣服上?你別欺負我年紀小就把責任全往我身上推!」
方宜臻看到灑了一地的肉串,差不多明白事情經過了,怕那女生在三大五粗膘肥肉壯的男人面前吃虧,連忙把她拉到身後:「這位叔叔,我們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你也不是全無責任,不如各自退一步,別為難一個女生好嗎?」
「放屁!老子這件衣服多少錢你們知不知道?弄髒了還像當做沒事情?!」
聽到動靜了,醉的東倒西歪的男生們紛紛清醒過來了,圍在一塊,擼袖子就想上去幹一架。
方宜臻耐著性子和那壯漢周旋,誰知那男人說不過他,竟然直接伸手想拉扯女生,這下子就像是火星落油鍋,方宜臻操了一聲,抓起旁邊的酒瓶子就往那男人身上砸,砸完立馬慫道:「大家快跑!!!幹不過啊!!!!」
所有人一哄而散,大笑著四下潰逃,壯漢有幾個同伴,追不上所有人,乾脆就逮著方宜臻追。
混亂之中,方宜臻突然感覺有人緊緊地拽住了自己的手臂,硬拖著他往一條小路狂奔,方宜臻瞪大眼睛:「陳水墨?你醒了?!」
陳水墨顧不上跟他說話,拉著他在九曲十八彎的小巷裡到處亂轉,連方宜臻都快被繞暈了頭。巷子很深很靜,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發足狂奔時留下的呼呼風聲,以及方宜臻最後止不住的大笑聲:「太爽了!陳水墨你有沒有看到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有沒有覺得我拿酒瓶砸人的時候特別帥!」
風呼嘯而過,恍惚之間,方宜臻覺得陳水墨好像笑了一聲,聲音不大,很快就湮沒在獵獵風聲中,消逝了。
最後兩人一齊鑽進了兩座房子之間的縫隙,陳水墨搬來木板擋住了縫隙口,隔絕了黯淡的路燈光,只剩下一片昏暗以及兩人此起彼伏的喘氣聲。
很快,一陣疾跑聲越來越近,陳水墨抬手,摀住了方宜臻的嘴,微蹲下身,幾乎把方宜臻整個人都納在身後。
方宜臻緊貼著他的身體,耳邊清晰地聽到兩人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再加上嘴巴被捂著,胸悶和氣窒的感覺一湧而上,有一瞬間,方宜臻甚至覺得自己的大腦都不清楚了。
過了一會兒,陳水墨漸漸鬆開手,輕聲說:「走了。」
方宜臻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兩人緊緊相貼的身體,以及透過薄薄的t恤傳遞而來的熱度,不禁為這個過分親密的姿勢而感到尷尬,於是往後靠了靠,陳水墨默不作聲地鬆開了他。
「謝謝你啦,否則我說不定得被他們追到家門口。」
「不用客氣。」
方宜臻沒話找話道:「你這麼快就清醒啦?你可不知道,你剛剛喝醉了有多難纏,非要說我是你家被子,抱著就不肯放,我都快被憋窒息了。」
陳水墨微微一僵:「……對不起。」
「沒事啦,你算是比較正常的了,你真該看看其他人發酒瘋的樣子。」方宜臻眯著眼笑起來:「幸好你醒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把你送回家。」
隨後,兩相沉默了一會兒,藉著四周足以遮掩一切的昏暗,陳水墨靜靜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方宜臻,他的臉部輪廓不太清晰,熠熠生輝的雙眸卻好像點綴了星光。他入神一般地看了許久,直到方宜臻推了推他,才略顯狼狽慌亂地移開目光。
「你手機是不是在震動?」
陳水墨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嗯。」看著屏幕上「書丹」兩個字,陳水墨握著機身的手微微一緊,很快,就像強迫似得鬆開,面不改色地接起電話。
「喂,書丹。」
「哥,你怎麼還沒回家呀,是不是在外面玩?許橙跟你在一起嗎?」
陳水墨飛快地抬頭看了方宜臻一眼,然後低眸,淡道:「沒有。」
「哦,那你快點回家,媽媽要擔心了。」
「嗯。」
掛斷電話,方宜臻問:「催你回家?」
「嗯。」
「那我們出去吧,他們大概也走遠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拍拍衣服上蹭到的牆灰,然後循著進來的路往巷口走。
突然,陳水墨開口問他:「許橙,你想報哪所學校?」
「z大。」
「想學什麼?」
「學醫。你呢?」
陳水墨靜默片刻:「我也想去z大。」
「咦,為什麼?搶著要你的名牌大學那麼多,雖然z大也很好,但是比起頂尖的還是有距離的啊?」方宜臻眼珠子一轉:「你該不會是刻意來監督我有沒有在大學找個女朋友的吧?」
陳水墨無以言表地瞥了他一眼。
方宜臻摸摸鼻子:「這麼說好像是有點自戀了。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我們能繼續當校友的,那就z大見了。」
他笑眯眯地伸手,陳水墨靜靜地看著他的手,然後與他擊了一個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