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入夜
清風微涼拂過,漫天星斗澄澈。
靜匿的客棧中,唯有二樓最後一間房內燃著豆大的燈火。
東方沐浴完畢,披散著一頭烏黑的濕發,坐到鏡前撚起木梳細細順著糾纏的發尾,鏡上淺淺的氤氳上一層朦朧的水汽。
桌上整齊地擺上了兩樣用手帕悉心包了的物什,燈火下隱隱反射著輕薄的微光帕上細膩的蘇繡幾欲活泛。
東方面色陰沉,燭光打在他的面頰,落下黑黑的一道剪影,瞳色如墨,若有所思。
他伸手打開帕子,裡頭赫然便是一株淡黃色的老蔘,與一根五尺來長的半透明的韌筋。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蔘暫且不提,必是稀世珍寶無疑,最叫他懷疑的便是白日裡蓮蓬送的韌筋,從未見過這樣的材質啊......
半透明的微微的青白,筋體呈六角多方體,摸去很有彈性。
東方拎起一頭使上內力用勁兒朝桌上一甩————
“啪!”
桌面應聲裂成兩半。
東方:“......”
沉默一會兒,東方慌忙去扶桌子,努力將它推到牆邊掩飾好,任教主發下來的薪金可經不起這般亂花用。
他小心地將龍筋再度綁在腰間,老蔘塞進內衫中,滿心疑惑的睡去了。
蓮蓬是個不夜黨。
本來就是啊哪兒聽說過妖怪還要睡覺的。
蓮蓬的屋子就在東方的隔壁,他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旁邊東方的動靜。先是在洗澡......
他又想起東方沾了血的白衣裳,有如淩寒怒放的雪梅般鋒利煞氣。還有他尖尖的下巴。
戴著帽子時遮不住地露出那麼一點點,瑩白的、細膩的、柔和的線條。
怎麼回事?
蓮蓬疑惑地撫上自己的胸口,若有所思了半響。
啊......莫不是在凡間呆的多了,身體也會和他們一樣脆弱起來?
他呆坐了一會兒,耳朵裡窸窸窣窣聽見些客棧老闆說話的聲響。
老闆好奇怪,為什麼說半夜要甕中捉鼈抓兔子?
不過紅蠍說的對,在外頭歇息,還得保護自身安全。
蓮蓬在乾坤袋中掏出符紙與符筆,出去了一會兒。
夜色更加沉鬱,不聞一絲異動。
次日清晨。
好容易平平靜靜地睡了個安穩覺,東方自榻上起身,呆坐著逕自清醒。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了這麼個毛病,早起之後總有一段時間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該幹什麼好。
待到清醒過來,東方迅速去探自個兒的腰間,尚好,兩樣寶貝都平安著。
自力更生地梳洗好,從包袱裡拿出一件一模一樣的白衣來,將之前那件丟掉,然後仔仔細細將自己的髮髻梳整齊。
下得樓來,正瞧見客棧中的掌櫃與小二一派無精打采地倚在櫃檯裡補眠。
東方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就聽見顧長安招呼自己的聲音:“香.....老大!在這邊兒,熊瞎子熬好粥了!”
東方過去坐下,瞧著一碗的冒著糊氣的粘稠粥液,有些不可置信:“這個能吃麼?”
顧長安從邊兒上的筷摟裡挑出筷子細細用開水燙過了遞過來,滿臉無奈:“沒辦法啊,這客棧裡的人好似中了邪一般,怎麼叫都懶洋洋的,廚子自然是一樣,沒人做飯,只得熊瞎子出手啊......”
說著,他將桌邊的一盤雪白饅頭遞過來,笑道:“倒是這個饅頭是外頭買來的,滋味還成,香主將就著用幾個,晚間再打野味來做。”
掌櫃的窩在櫃檯裡眯著眼睛打量這一行人,抹了把臉。
可真是邪了門兒了啊。
自己這黑店開了十好幾年,來往過路的客商但凡住下,就沒有一個逃得過的,只是財或命,二選一罷了。
這今兒個這一堆人那真是從未見過的。
看去多多少少都受了些傷,眉目之間也不若平常人那樣一腔正氣。想來也不會是什麼真正正經的人。
打定了主意要黑吃黑的。這樣一群傷患打得過自己才怪。
哪知道大半夜的叫醒了廚子小二跑堂的拎了砍刀正準備動手.......
就碰上了鬼打牆了......
哎呀媽呀!這一晚上轉悠的。
這眼圈兒,現在可還青著呢。
掌櫃的有些好奇,也到不至於為了不得手私埋怨憤。畢竟這本來也怪不得別人,是自己技不如人。
自己這一整個鎮子上的人多半都不是善茬,黑吃黑的事兒多少也辦過幾次。大理這地界能人異士多那是全中原公認的,可從來也沒聽說過有這一手功夫的啊......
這該是半仙的水準了吧?
若要說昨晚的靈異事件是巧合,那是打死自己也不願相信的。
哪兒有那麼巧合的!
現下只盼著這一行人早日啟程走人,住著二樓在樓梯口便下了限制。想搶別人也不成了,自己這一屋子的人還要領工錢呢!
這一桌兒可還少個人。
掌櫃的托著下巴暗自想著,這是少了誰呢?
“香主!”
熊瞎子捧著盆清湯麵旁若無人地自客棧後廚走出來,伸著脖子瞅了眼桌面,咦了一聲,問:“大夥兒怎麼全吃饅頭啊?好歹配口粥順順嗓子好些吧?屬下熬了許久的。”
東方咳嗽了一聲,並未回答他,只輕聲附耳問他道:“今日這客棧中人是怎的了?我如何觀察也覺得不大對勁兒啊。”
熊瞎子最沒心眼兒,一句話便叫他把之前的問題全給忘了,扭頭四下環顧了一番,倒也知道要壓著嗓子講:“屬下也覺得不大對勁兒呢!方才在後廚熬粥時,分明瞧見那廚子拼了命瞌睡,腦袋都要塞進灶裡了,後來頭髮燃了火,還是屬下給撲的。”
熊瞎子講完這個,面上帶了點神秘,半屈下腿伏在東方耳邊小聲道:“屬下昨日起夜,瞧見掌櫃的幾個手上提著傢伙,在樓梯口玩兒命的轉圈兒,太可笑了。”
是麼......
東方若有所思地看著櫃檯方向一會兒,隨即轉頭吩咐顧長安:“收拾好細軟衣物,去外頭備些乾糧。我們下午便啟程出發,我懷疑這客棧不大對頭。”
顧長安咬著饅頭嗚嗚了兩聲,也沒覺得奇怪。畢竟這一路下來,看到的稀奇古怪也不少了。聽東方的,一準兒沒錯。
“對了”。
東方吩咐完該吩咐的,抬頭望了二樓幾眼,問道:“前輩還沒起來麼?”
顧長安噎到了,提起桌上的涼壺灌了好幾口茶水,才一臉驚歎地悠悠道:“頭兒,屬下還是頭一回見著您問別人的狀況呢!教主都沒這個榮幸啊。頭!您是不是開始崇拜那位高人了啊?!”
顧長安講話一貫的沒個正經,東方也沒往深了想,扭頭去看另一個下屬。
那下屬偷瞥了眼顧長安,好像還憋了笑,回答道:“還沒瞧見前輩下來呢,頭兒,要不我們端些吃食送上去吧?那前輩看著不是個好熱鬧的。”
東方偏頭想了想,嚼下嘴裡最後一塊兒面,點頭稱是:“這倒是好,這一路咱們畢竟有求於他,恭敬些自然是應該的,你去.....搞完正常些的粥來,我親自送上去。”
熊瞎子一下洩氣地趴在桌面上不停喃喃:“正常的粥正常的粥正常的粥......”
好在客棧不遠便有早市,雖說少有人賣便宜的稀粥,派了人出去轉悠一圈,也好歹買了碗小餛飩回來,嫩紅的肉餡兒碧綠的蔥花配著冒著香氣的清湯,愣是叫一路節儉啃乾糧的顧長安咽了好幾口唾沫。
東方實際也有點兒饞,可一路上經費實在有限,若是大手大腳,那到時候回黑木崖的路費就不知從何處來了,總不能叫弟兄們一道走回去吧?
東方端著託盤,餛飩邊兒上配了一碟鹹菜絲,兩個雪白的肉餡兒大包子。包子還是特意去買的,五文錢一個,噴香撲鼻,實在是一文錢一個的饅頭無法比擬的細緻.....
唉......這教中什麼時候竟落拓到了這種地步,辦公差時竟叫底下的人到了連肉饅頭也捨不得吃的拮据程度了。
東方搖著頭,輕輕扣了扣面前的朱紅漆小門,小門晃悠了一下,從頂上忽忽悠悠飄下張淡黃色的草紙來,紙上使了暗紅的朱寇描了些歪歪曲曲的圓方,東方歪著頭盯了半天,也沒看懂。
管他呢,許是小孩子調皮塗鴉,不必當真。
等了好一會兒,東方開始耐心地細數湯麵上的蔥段時,裡頭傳出了蓮蓬懶洋洋的聲音:“誰啊?”
東方面色一整,沉聲道:“前輩,是我,東方勝。”
裡頭叮叮哐哐響動,蓮蓬的聲音急促道:“你先等一會兒,我在沐浴,這就來。”
然後就是唰唰的水波蕩漾聲,向來是蓮蓬匆忙站起色準備穿衣裳了。
東方的臉莫名紅了,在沐浴.......
那豈不是什麼都沒穿?
話說回來,這前輩雖看起來性子陰沉些,身形倒是很有些看頭呢!
那一身黛色的儒雅書生袍下,許是有著一副膚色雪白骨架勻稱秀氣逼人的好身段吧?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實際昨天碼好一半,無奈昨天下班途中中暑,實在無法支撐
更了紅樓就休息了
請見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