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番外—含山.重陽.九郎
含山公主出嫁的時候,是怨恨的。
那時,新帝登基,皇后成了太后,帶著明山公主住進了慈寧宮;寧妃成了寧太妃,被移到冷宮。而她這個昔日受盡萬千寵愛的公主一朝從雲端跌落泥潭,那滋味可想而知。
其實,新帝仁厚,又念著她是女孩子,並未對她如何。只是對她有所約束,不似先帝那般慣著她而已。
是她看不清事實,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皇后,甚至看明山公主受盡萬千寵愛奪了她從前的風光就心生恨意,屢屢欺辱明山公主。
從前太后被寧太妃打壓,如今一朝勝利,是不屑於為難寧妃與含山公主的,可含山公主得寸進尺,甚至偷偷給明山公主的茶水裡面下毒,這讓她忍無可忍。
可二皇子已經被圈禁,如果再懲治含山公主,別人不會說含山公主有錯在先,只會說新帝容不下手足,連公主都不放過。
可巧當時韃靼前來求親,大齊只有兩個公主,明山公主渾似小兒眾所周知,含山公主是先帝的掌珠,紫禁城的寶貝,身份貴重,讓她去和親充分顯示了大齊對與韃靼和平共處的重視。
由此,朝野上下,無一人反對。
那韃靼求親使者得知含山公主容貌出眾,琴藝一流,又深得帝后寵愛,實在是高興的不得了,連忙修書回朝,向可汗報告這一喜事。
阿魯可汗非常重視,不僅派王弟特穆王到京城迎娶含山公主,還帶了進獻了一批寶石與千匹戰馬作為彩禮。
新帝還是仁義,給含山公主的陪嫁格外豐厚,送嫁的隊伍浩浩蕩蕩甚是隆重。
含山公主被送出了京城,心裡卻一直咒罵皇帝皇后與太后,甚至連懵懂的明山公主都被她罵了千百遍。
從車水馬龍、歌舞昇平的繁華京城,到荒無人煙、滿目蒼涼的漠北塞外,離大齊越遠,含山公主的心裡頭越是慌張。
等到大齊送嫁的軍隊將其送到了韃靼邊境,回轉之前一起跪下向她辭別的時候,她甚至還大哭了一場。此時,她才有出嫁女捨不得家鄉的心情。她有多難過,就有多恨新帝。
剛進韃靼沒多久,迎親的隊伍遭遇其他部落襲擊,若非特穆王英勇,為含山公主擋了一刀,這個和親公主險些沒見到可汗就命喪黃泉了。
含山公主受到驚嚇,又加上水土不服,一下子就病倒了。
為了照顧她的病體,大軍只得暫停前進,並派人去報知阿魯可汗。
迎親的隊伍裡,能說漢語的不多,特穆王說了一口流利的漢語,含山公主有什麼話都會吩咐他。久而久之,含山公主就對風趣幽默的特穆王生了幾分好感。
她在京城長大,喜歡的是眉目精緻的翩翩少年郎,一開始打心眼裡瞧不上韃靼人。可經過一場襲擊,特穆王替她擋了一刀,她便覺得韃靼人也不錯。
含山公主看著特穆王高大威猛,雄渾健壯,想著阿魯可汗是他哥哥,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怪不得大齊泱泱大國與韃靼交兵總是佔不到好處,看來韃靼人果然強悍。
等她做了阿魯可汗的王妃,便鼓動阿魯可汗舉兵南下,踏平新帝的皇宮,殺死新帝,救出母妃與哥哥,扶哥哥登基。
阿魯可汗對這個和親王妃非常重視,親自到邊境迎接,待見了王妃,見她眉目如畫、膚白如雪、嬌俏可人,頓時大喜。
可含山公主見阿魯可汗年過四十,膝下有六七個王子,心裡的落差可想而知。
阿魯可汗想跟大齊重修於好,自然待她不差,剛到韃靼的那幾年,含山公主這個王妃是極其風光的。
雖然韃靼物資有限,但阿魯可汗念著她是從大邦上國下嫁給他,又憐惜她小小年紀就離開家鄉雖然是王妃但年紀比他的女兒還要小,總是盡可能地滿足含山公主的要求。
所以,含山公主雖然是和親王妃,日子過得卻也極為滋潤,待五年後她生下小王子,就軟磨硬泡讓阿魯可汗封小王子為世子。阿魯可汗看著床上不足百日的奶娃娃,想著自己身邊那些個已經成年的兒子們,到底沒有答應。
在韃靼是沒有出身這一說的,誰當可汗那是靠拳頭與實力說話的。
含山公主希望落空,便鼓動阿魯可汗與大齊交戰,想著等自己解救出母妃與哥哥,哥哥當上大齊皇帝,自然不會虧待了她這個親妹妹,沒想到阿魯可汗依然沒有答應。
從前她的要求,阿魯可汗總是一一滿足,如今希望落空,她心裡就存了怨恨,再加上阿魯可汗年紀大了,她便於特穆王勾搭在了一起。
特穆王是主戰派,見哥哥這幾年絕口不提征戰,一副被大齊馴服的樣子心裡存著氣,最終在含山公主的挑撥下殺了阿魯可汗,自己做了可汗,並立含山公主為王妃。
含山公主見特穆可汗點兵去攻大齊,想著自己不久便能與哥哥母妃團圓,屆時莫說是王九郎夫婦,便是皇帝皇后也要跪在她腳下求饒,那高興可想而知。
要不是她生的小王子還小,她甚至都想親自跟著特穆可汗去看一看大齊是如何慘敗的了。
可惜,沒等她聽到特穆可汗勝利的消息,王宮就受到突襲,阿魯可汗的長子率領部下趁特穆可汗外出征戰,跑到後方端了他的老窩。
含山公主與小王子皆死於亂劍之下。
韃靼與大齊這一仗直打了很多年,最終在第五年的夏天,大齊徹底殲滅韃靼,從阿魯可汗一眾兒子中選了最懦弱無能的那個做了大齊的傀儡,封其為順義王,韃靼對大齊低頭稱臣,年年納貢。
勝利的大軍帶著稱臣的使者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
郝將軍驍勇善戰、力挫韃靼,此番得勝歸來,百姓夾道歡迎,整個京城都在一片歡呼聲中。
而彼時,顧重陽吃了早飯,處理完了庶務,將今年中秋要給各家準備的節禮單子擬好,就站起來挺著大肚子到花園裡溜躂。
阿敏已經是管事媽媽了,她與另外兩個年輕的媳婦子一起,守在顧重陽身邊。
還有兩個月,她就要生了。文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格外緊張。
不是她矯情,非要這麼多人看著,而是這一次有孕,明顯與前面兩次不同。她的肚子格外大,越臨近生產她越確定這腹中是雙胎。
別人有孕都臥床靜養,她卻知道越是快要生了,越是要適當的活動,這樣生產的時候也能少受些罪。
花園裡菊花金黃、桂花飄香、茶花正開得艷麗。
她慢慢悠悠地在青石小徑上踱步,任由陽光照在她的臉上。
突然身後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顧重陽還未來得及回頭,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就跑到了她的面前,嬌軟的聲音拖的長長的:「娘。」
這是顧重陽與王九郎的女兒欣姐兒,比他們的長子元哥兒晚出生五年,今年剛好五歲。
她胖嘟嘟軟綿綿冰雪可愛,長長的劍眉英氣勃勃,明亮如星子一般的雙眸忽閃忽閃的,這樣嬌嬌軟軟地喊人,好像能把人的心都喊化了。
她小嘴撅著,胖乎乎的小手上都是小窩窩,知道娘親要生弟弟妹妹了,也不敢朝娘親身上撲,只站在顧重陽身邊,拉了顧重陽的裙子氣鼓鼓的。
顧重陽看著就想笑。
女兒跟九郎長得太像了。那眉眼、鼻子、嘴巴,簡直跟九郎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此刻女兒這小小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個小小的九郎,讓她見了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好起來。
也不光光是女兒,她的長子元哥兒也跟九郎十分相似,晚上九郎回來,沐浴過後會帶著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地講故事,她掀了簾子進門,常常會覺得床上坐了三個大小不一的九郎。
一家四口出門,旁人都笑呵呵地打趣她生的孩子沒一個跟她像的,這一點,她也很遺憾。
不過,這一胎,她肚子裡還有兩個呢,她不信就沒有一個像她的。
顧重陽牽了女兒的小手,寵溺的笑容好像能從眼睛裡流淌出來:「誰惹我們欣姐兒不高興啦?跟娘親說說。」
小小的人兒,一下子就找到了主心骨,她氣憤道:「娘,哥哥出去看大將軍不帶欣姐兒。」
她這話一出,別說是顧重陽,就是阿敏也不由笑了。
她是個小女娃,雖然跟九郎長得像,但臉上到底是肉呼呼胖嘟嘟的,就顯得不那麼像了。
可她此刻因為生了哥哥的氣而蹙了眉頭一臉的不滿,那樣子跟九郎簡直一模一樣,實在是讓人想不笑都難。
欣姐兒見了,不由抿起了嘴,她這說正事呢,娘就會笑。
顧重陽見小人兒生氣了,忙止住了笑,摸了摸她的頭道:「哥哥長大了,都十歲了,身邊又有小廝跟著,他出去是娘與爹爹同意的了。」
長子過了十歲生辰之後,就搬到外院去住了。管教的事情,也由王九郎經手,顧重陽只管他平時坐臥起居與穿衣飲食。至於他的學業如何,騎射功夫怎麼樣,一來顧重陽自己懂得有限,二來她相信王九郎,所以就全都交給王九郎了。
「可哥哥自己出去,卻不帶欣姐兒。」欣姐兒羨慕哥哥,覺得委屈了。
她眼睛眨巴眨地,看得顧重陽心軟成了一團。
「欣姐兒還小,哥哥出門只能照顧好自己,沒有太多的精力照顧欣姐兒。欣姐兒想去哪裡,告訴娘親,娘帶你去。」
欣姐兒看著顧重陽的肚子,怏怏道:「我哪也不想去,只想看大將軍。」
顧重陽摸了摸她的頭,道:「大將軍回自己家去了,咱們可看不到。等再過幾年,欣姐兒長大了,就可以到外面去了,以後還會有大將軍的。」
欣姐兒看了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最終點了點頭。
下午,元哥兒回來,給母親請了安,就去逗弄妹妹。
他特意買了妹妹最愛吃的冰糖葫蘆,還像變戲法一般拿了個跟欣姐兒一樣的糖面人哄她開心。
欣姐兒吃著冰糖葫蘆,拿著那面人,很快就把大將軍拋到腦後去了。
晚上王九郎回來,顧重陽把這件事情當成笑話說給他聽,王九郎一邊給她揉著腿,一邊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郝大將軍過府來給我們欣姐兒瞧瞧好了。」
顧重陽吃驚:「你這是何必,欣姐兒還小,哪能這樣寵著她?」
「我王旭的女兒,就是寵著又如何?」王九郎看自己女兒那是千好萬好的:「過幾天見了大將軍,我還要跟他切磋切磋,也好讓元哥兒與欣姐兒瞧瞧,到底是大將軍厲害,還是他們的爹爹厲害。」
他說著,把頭貼到她的肚子上,輕聲道:「三寶、四寶,你們要乖乖的,不要鬧娘,爹爹一定打敗大將軍,讓你們哥哥、姐姐、還有你們娘親知道誰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昔日那個冷眉冷眼、風華絕代的青年,早就變得人前人後兩個樣子,她多有幸,與他結為夫婦,讓他捧在掌心裡疼愛。
顧重陽含笑望著他,覺得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