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清清沉默了一下，果真從旁邊搬來了一個小馬扎坐下，她將粥粥放在膝蓋上慢吞吞地摸著它的毛，衝著霍先生抬了抬下巴：「你說。」

　　霍先生的手伸到口袋裏，摸著滑涼的紙張，他想了一下，開口問道：「你的父母呢？我從來沒有聽你提起來過，也沒有見過他們。」

　　楊秘書的計劃書裡說了，首先，談心的時候可以先從最親近的人那裡入手，據她所知，白清清最親近的人只有一個叫做杜苓的朋友，杜苓是個女人，他也不好主動開口提她，霍先生想來想去，就只想到了白清清的父母。

　　說起來，身為白清清的現任正派男友，他也從來沒有聽白清清提起來過她父母的事情。

　　「我不知道。」

　　「不知道？」霍先生愣了一下：「怎麼會不知道？」

　　白清清淡淡道：「我爸他是個賭鬼，欠下賭債跑了。討債的人每天找上門來，我媽承受不住，在某個晚上也和她的姘頭跑了。」

　　霍先生一怔，轉頭看著她的側臉，心中泛起後悔。早知道是這樣的答案，他就不應該問白清清她父母的事情，當初接連被父母兩人拋下，她一定是傷透了心，現在說得這麼平淡，舊事重提，內心一定是很煎熬。

　　霍先生感覺好心疼，好像把她抱進懷裡。

　　他也的確是這麼做了。霍先生搬著小馬扎往她那邊坐，將身上披著的毯子分給了她一半，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從小就擔上這麼重的債務，這些年辛苦你了。」

　　粥粥：「汪！」

　　白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又不是我欠下的債，我為什麼要還？」

　　「……咦？」

　　「我也跑了，半夜爬上了跑長途的貨車。」

　　「……」

　　「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白清清聳了聳肩：「他們可能被抓到了吧。」

　　「……」

　　霍先生呆滯了半晌，心想哇不愧是他的女友就是這麼的不同凡響，然後繼續問：「那時你才多大？一個人又是怎麼生活的？」

　　「忘了，可能是十歲吧？」白清清回憶道：「貨車到了目的地，我餓了一天，來不及跑，很快就被發現了。貨車中途停過幾次，我不說我是從哪裡來的，也沒有人去登記失蹤，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最後我被杜苓的爸爸帶回去了。」

　　霍先生緊皺地眉頭鬆了開來：「你和杜苓一起長大，怪不得這麼要好。」

　　「那倒不是。」白清清低低笑了一聲：「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杜苓可是小公主，她弟弟也還沒出生，家裡突然出現了我這個外人，鬧了好大一通脾氣，所以住了幾天之後，我就又走了。」

　　霍先生拍著她肩膀的手一頓，快要被這曲折的童年驚呆了，他想了一下正常的發展，弱弱地問：「那你又被人收養了？」

　　「我找到了一間沒有人住的老房子，戶籍暫時掛在了杜苓家。」

　　「噢……」霍先生緩緩地點了點頭：「杜苓他父母資助你長大的，是嗎？」

　　「九年義務教育，學雜費全免，剩下的生活費我自己就可以掙。」說到這個，白清清目光柔和了下來：「杜叔叔擔心我，每隔幾天都要來看我，他來的時候無話可說，所以每一次都和我提杜苓的事情，多虧了他，雖然沒有生活在一起，我也能對杜苓的生活瞭如指掌。」

　　霍先生莫名地突然想起了度假山莊裡，在他房間外面被壁咚了的方念雲，想起對方當時的反應，再想想平時女友和她那唯一一個好友交好的程度，他眉毛抖了抖。

　　霍先生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你當時那麼小，自己掙生活費？」

　　「到處都是商機，雖然是麻煩了一點，但是養活我綽綽有餘。」

　　白清清說得輕描淡寫，霍先生想起了自己那個年齡時做的事情，不禁對她肅然起敬，再想想對方背後白手起家如今比自己傳了好幾代還要豐厚的家底，馬上又羞愧了。

　　他更好奇的是：「是什麼方法？」

　　白清清淡定道：「撿破爛。」

　　霍先生：「……」

　　粥粥：「汪！」

　　察覺到身旁人陡然安靜了下來，白清清笑著拍了拍他的臉：「可別小瞧它，當初一整個區的破爛都被我承包了，我手下還有十幾個小弟，每個月的收入可以養活一家普通人，當時杜叔叔還被懷疑私藏了小金庫。」

　　「……」

　　白清清嘆了一口氣：「可惜當時我只顧著賺錢，別的什麼都不在意，導致杜苓每一次見到我，都以為我是個女混混。」

　　霍先生摸著口袋裏的計劃書，強忍住眉毛上翹的衝動。

　　白清清轉而又興奮了起來：「小時候杜苓真的太出眾了，所以招了別的女同學的嫉妒，她們找了外面的混混說要教訓杜苓一下，那時我正好路過，碰巧救了杜苓，從此之後，杜苓對我的印象改觀，終於願意和我交朋友了。以前我很羡慕她，她有杜叔叔那樣的家人，我想要接近她卻沒有辦法，偷偷給她買了很多發卡，她願意接受我，我也終於有機會將存了好久的東西給她了。」

　　霍先生在心裡默唸：只是路過只是路過只是路過……

　　「後來，九年義務教育結束，我本來想繼續發展我的生意，可杜苓要我好好學習考大學，我就只好進了高中，為了節約時間，我去做倒賣，可杜苓又要我考重點大學，我連我的生意都不得不停下了。」白清清嘆了一口氣：「後來杜家出了事情，我的積蓄都搭在了裡面，可杜苓不准我繼續幫忙，我就只能瞞著杜苓偷偷跑出去，想要找點來錢快的事情。」

　　說到這個，霍先生隱約有了一點印象。

　　他記得關於白清清的資料之中，剛開始白清清靠著古董賺了不少錢，想必這個就是白清清後來找到的來錢快的事情了。

　　霍先生問：「是古董？」

　　白清清剛想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實際上，她可沒有厲害到一撿漏就撿中的地步，剛開始更是沒有想到那裡去。當時杜苓的媽媽得了重病，不只是她的，杜家的積蓄也扔到了裡面，兩邊都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當時白清清走投無路，靠著從小橫行街頭的經驗，瞞著杜苓進了地下拳場，儘管後來杜苓還是知道了，可她拿回來的醫藥費最後救了杜媽媽一命。

　　杜苓得知真相的時候，抱著她哭得太慘，也是那個時候，白清清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有多低，也不再留戀自己的那些生意，專心唸書，以及週末閒不住偷跑出去。也是偶然情況下她進了古董街，親眼目睹一個人花了三千買了個青花瓷碗最後轉手賣了三十萬，從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在高考結束之後，她抱著偷學了一年多的知識試探地撿了個漏，結果把兩人接下來好幾年的學費都掙了過來，才終於推開了那扇大門。

　　白清清笑了笑：「後來的你都知道了，沒什麼好說的了。」

　　霍先生點了點頭。

　　回想了一遍白清清已過的人生前半段，霍先生都要為她的波折起伏抹一把眼淚，他總算是知道為什麼楊巧蔓強調一定要談心了，談完之後，連他都好想很有霸道總裁氣場的將白清清攬到懷裡安慰一下。

　　「汪！」

　　霍先生咳了一下，說：「我和你不同，我有爺爺護著，不然也不會到現在的位置。」

　　白清清愣住，遲疑地點了點頭：「嗯。」

　　「我的父母不負責任，不過還好，他們把我生了下來。」霍先生回想著計劃書上的步驟，朝著白清清深情款款地看了過去，口中說著計劃書裡準備的台詞：「不然我也不會有機會遇到你……」

　　「等等。」白清清打斷了他。

　　霍先生的台詞才說到一半，頓時卡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什麼？」

　　「你哪裡來的爺爺？」白清清疑惑：「你的爺爺不是在你出生前就已經死了？」

　　霍先生頓時皺起了眉頭：「你從哪裡聽來的胡話？我爺爺就在國外的莊園裡養老。」

　　「所有人都知道的。」

　　白清清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有信號，便連上網給他搜了一下霍家的家族史，霍氏是個大企業，關於它的第一任領導人，網上也有記載。

　　上面寫著，在創辦霍氏之後過了幾年，霍氏第一任董事長就去世了，緊接著由霍鳴洲的父親繼承，將霍氏發揚光大，直到霍鳴洲畢業一年之後，才將霍氏傳到了他的手裡。

　　霍先生一把抓過了手機，退出網頁還想要重新搜，可是這時候信號又不幸地消失了。

　　可剛才的那一點內容，也足夠霍先生震驚的了。

　　「怎麼可能……我爺爺不但還在世，現在就在國外的莊園休養，而且我父親……我父親根本沒有接任過霍氏，他一輩子花天酒地，還背叛了我母親，害得她生下我之後就得了抑鬱症，趁人不注意從樓上跳了下去。爺爺將霍氏傳給我之後，就將我父親一併帶到國外去了。」

　　霍先生很茫然。

　　白清清更茫然：「你又偷看我的小說了？」

　　「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你父母恩愛的很，自從將霍氏傳給你之後，就一直在外面遊玩，而你說的這些，是小說裡那個霍鳴洲的人生。」

　　霍先生的手驀地收緊，久久沒有放開。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關於他和書中那個霍鳴洲的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