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疼過
明媚外徘徊之時,景正卿便已經察覺,起初只當是路過之人,便沒意。
誰知隔了會兒,聽著那熟悉腳步聲緩緩靠近,他才反應過來來者是誰,頓時之間渾身毛骨悚然。
他可以相信景府裡任何人都能來此,卻沒法相信明媚會來。
因此縱然聽出那是她走路聲音,卻竟無法相信這是真。
一直等她推開門,景正卿屏風旁看著那站門口拿道影子,就像是忽然於滿目陰霾之中從天而降了一道光。
「別怕,我不會做別!」景正卿把人抱住,卻又放下,著急說著,身子往後一退,門扇被他一抵,便關了起來。
他站門口,後背貼門上,微微張開雙手攔著明媚,生怕她跑了似。
明媚被他騰雲駕霧似地抱進來,此刻雙腳落地,驚慌失措地往前一步,卻又見他站門口,於是重後退回來。
進退維谷,卻無法面對他,於是側身轉頭,竭力鎮定,聲音卻還是發抖:「你、你怎麼這兒?」
景正卿盯著她,道:「我……我嫌屋裡悶,就出來了。」
明媚無話可說:「你讓開,我得走了。」
景正卿哪裡肯讓開?忙道:「我心裡正想你,你就來了,哪裡有這麼湊巧?你……你別走,就跟我說句話也是好!」
明媚轉頭,不料便看到屏風裡頭那張床,頓時又轉回頭來,臉一瞬紅了:「我不要這裡!」她著急往前一步,便要開門出去。
景正卿無法可想,順勢將她抱住:「我不讓你走!」
明媚嚇得叫了聲,才要掙動,忽然之間渾身發僵,她臉正貼他胸口處,明媚瞧著那個地方,眼前頓時便出現曾見過那一處狠傷。
景正卿察覺懷中人不動了,便垂頭看過來,卻見明媚定定地瞧著他胸前那處,雙眸中滿是驚慌。
景正卿一怔,往自己身上看了會兒,才明白過來: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傷呢!
景正卿心頭溫柔如湧,便想安慰明媚,然而心頭一動,話到嘴邊,反而成了相反意思:「明媚,千萬別動,我這裡方才像是又碰到了,疼呢。」
一聲「疼呢」,引得她心也跟著亂顫。
明媚是一動也不敢動了,又抬眸看他,竟道:「我……我不是有心。」
景正卿聽著這句,心也化了,望著她黑白分明清澈雙眸,如此近距離,他將裡頭擔憂、驚悸等諸多顏色看明明白白。
景正卿柔聲道:「妹妹別怕,沒大礙,只是,我如今這樣,是不敢亂來了,不然真怕丟了性命,妹妹相信我,別走,留下來跟我說會兒話好麼?」
明媚腦中亂亂地,聽了他這樣說,忍不住就點點頭。
景正卿這才緩緩將她鬆開,卻又順勢握住了她手:「這裡冷,到裡頭去。」拖著明媚手,便將她拉到屏風裡頭,往那床邊去。
明媚腳下一頓,不敢靠前。
景正卿也不強拽她,只回頭看她,道:「你就信我這一次。」
明媚看了他會兒,才又挪動步子。
無聲裡,兩人坐床邊上,明媚忽地嗅到一股淡淡香氣,似曾相識,目光一掃,便看到床上放著那個端王送得膏藥盒子。
景正卿看她瞧著那物,便抓過來,說道:「我本是想過來自己上些藥,只是心裡煩,加上背上自己也照料不到,索性就算了。」
明媚一呆,看看那藥,又看看景正卿:「你用過幾次了?」
景正卿搖頭:「今兒是頭一次要用。」
明媚皺眉:「這樣好東西,你為什麼不趕緊用,難道要留著一身……」
景正卿見她欲言又止,他卻心花怒放,很想握握明媚手,又怕驚嚇到她。
明媚卻又問道:「你背上照料不到,但是你屋裡自有丫鬟,怎麼不叫她們幫手?」
景正卿眉頭一皺:「她們粗手粗腳,我不喜歡,寧肯不要。」
明媚聽出幾分奇異來,便道:「是近來才嫌她們粗手粗腳呢,還是以前就不喜歡?」
景正卿聽她暗暗地嘲諷自己,卻笑而不語。
明媚見他始終沒有其他動作,暗中放鬆了些:「活該你忍著痛……」說了這句,自己心裡卻一顫,這一句話本是戲言,可是於他來說,他曾受過令人難以想像難以忍受苦,這戲言卻是無論如何不該,明媚咬了咬唇,便問:「你胸前傷怎麼樣了?」
景正卿若無其事地說:「正好著呢,又有些發癢。」
明媚脫口而出:「給我看看。」
這回景正卿連遲疑也沒有了,像是得了令,即刻伸手就去解腰帶。
這邊明媚話一出口,就後悔起來,上次是她房中,知道他不敢亂來,何況當時心情……才不由分說要看他傷,可是現這屋裡……
真真,不是好地方。
只是景正卿已經俐落動作,乖乖地把衣裳脫下來,卻沖她獻寶似地說:「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明媚心想:「我叫他別亂來時候,他肯這樣聽話也就好了。」
就去看他胸前,卻見那傷處周圍,隱隱地泛紅,明媚靠近一些,仔細看了會兒,發現沒有紅腫化膿之類,才算松了口氣。
明媚一心看傷,這會兒二爺看她幾乎貼自己胸前,長睫一動不動地,專心致志打量自己,身上那股幽香一陣陣兒地傳到鼻端,從鼻端繞到五臟六腑裡去,弄得他一時又有點兒心猿意馬,忍不住咕咚一聲,咽了很大一口唾沫。
明媚正鬆口氣,聽了聲響,便抬頭,正好兒看到那喉結上下滑動一下,她驚詫抬眸,對上二爺閃爍眼神。
明媚怔了怔,不以為意,又去看他肩頭傷,順便把背後也掃了一眼,卻不敢細看。
看完了後,明媚便說:「王爺給你這藥,必然是極好。」
景正卿聽她提起端王,卻有點醋醋地,便酸酸道:「是啊,王爺能耐自然是極大……聽聞還是叫太醫們特製金貴藥膏,裡頭一味藥就得價值千金,想來我真是何德何能。」
這一壺醋吃得很不是時候。
只是明媚卻也並不將這個放心上,掃他一眼:「我說藥好罷了,你說這麼多做什麼?」
景正卿噎住,眨了眨眼,不敢再多嘴,生怕說錯。
明媚拿起那藥盒子,輕輕打開,看了會兒,卻又合上,發出小小地「哢噠」一聲,寂靜裡顯得很是清脆。
她出著神兒,不知不覺如此幾次。
景正卿旁邊看著,明明是簡單反復動作,他卻覺得賞心悅目,專心地看著她手指一抬,一按,蘭花似地打開盒子,又把盒子重蓋上……一舉一動,數牽動他目光,神魂。
二爺一味貪看,也不把衣裳穿上,這屋子裡沒生暖爐,一會兒功夫身子就有些冷了。
還是明媚先發現他臉色有些變,不由地便皺眉:「你怎麼不把衣裳穿上?留神身上傷沒好,又要著涼了。」
景正卿對上她雙眸,忽然鬼使神差說道:「明媚,你幫我……擦一擦這藥膏……可好?」
明媚身子一震,手捏緊了那藥盒。
景正卿把心一橫,死就死吧,求道:「你幫我擦一擦……不然……也沒有人幫我,我自己……這傷是好不了。」
語無倫次說了這一句,像是垂死掙扎。
景正卿說完之後,明媚也不回答,只是靜靜沉默,景正卿打定主意:若是她翻臉要走,他就……
對他而言像是過了一千年一樣長久,才聽明媚說:「那若是我也粗手粗腳地,弄疼了你,又怎麼是好?」
景正卿幾乎沒反應過來,心卻狂跳一聲,衝口說:「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甘心認命。」
明媚神情微變,隔了會兒,卻低低說:「你不轉過身去,我怎麼替你上藥?」
景正卿心神皆美,只有一件為難,——想轉身,又捨不得:「那我就看不見你啦。」
明媚啼笑皆非,卻忍了,垂眸道:「若是不要我上,我就走了。」
景正卿這才急忙起身,背對著她重又坐下。
耳畔聽到輕微一聲哢噠,是她把藥膏盒子又打開了。
明媚垂眸,看了會兒那半透明乳膏,挑起手指,用指甲挑了一點,便輕輕地抹他傷處。
用指腹輕輕地壓著藥膏,傷痕處緩緩地推開,用力極輕,生怕真弄疼了他。
那藥果真是極好,沾到肌膚後,便變得稀薄了些,很地卻幹了,像是滲入肌膚裡去似,明媚發現塗過藥膏地方,傷處或者傷痕就會緩緩發紅,她猜測是藥膏起了效用。
只是,一些好了傷處倒是好辦,難為是那些半好不好地方,泛著鮮紅肉皮兒……明媚本來鎮定神情也變了,幸好景正卿是背對著,看不見。長睫亂抖了會兒,挑了幾顆淚滴,淚珠搖晃了會兒,又落下。
一個如地獄煎熬似地苦痛,一個卻如置身天堂般地喜歡。
二爺乖乖坐著,感覺身後明媚手指按肌膚上,只覺得渾身痛都給她牽引,壓著,隨著那一點點地推送,慢慢地也給她消磨了無蹤跡。
此生好時光,竟莫過於此。
一直到藥膏滲入肌膚,先是一陣清涼感覺,倒也舒服,可漸漸地,那傷處卻又疼了起來,有疼得輕,有疼重,傷厲害地方,疼得越發厲害,景正卿自然克制著,不肯讓明媚察覺,生怕她會停手不塗了。
如此,一直到明媚微微歪頭替他塗腰上傷處之時,景正卿忍不住大抖了一下。
明媚停手:「怎麼了?」
從方才開始她就發現他發抖,還以為是太冷了,於是加了動作,此刻見他反應如此劇烈,便以為是自己弄疼了他。
景正卿咬牙,額頭上汗已經滾落下來:「沒、沒事。」聲兒卻有點變了。
明媚察覺不對,抬眸,忽地一驚,卻發現他後頸間跟發角都亮閃閃地,仔細一看,竟是一片汗!
這屋裡,連她都覺得手指發冷,他怎會出汗?明媚忙放了藥膏,起身轉到他跟前:「表哥,你怎麼了?」
卻見景正卿一張臉雪白如紙,毫無血色,顯得雙眸漆黑,鬢角竟還掛著晶亮地汗滴。
明媚吃了一驚,忙掏出懷中帕子替他擦汗:「怎麼了?哪裡不適?」
景正卿笑了笑,勞她如此關心,又有何妨:「是這膏藥,很厲害,有些兒疼,不過不妨事,妹妹,勞煩你,幫我把胸口這處也抹一抹。」
明媚見他臉色如此異樣,哪裡還敢:「這……這萬一不是好藥呢?」
景正卿笑道:「傻孩子,別怕,王爺給怎會不是好?我倒是覺得,疼過之後,仿佛輕了些似,必然有他妙處。」
明媚半信半疑,扶著他肩頭往後看了會兒,卻見他上面塗了藥地方,果真似是紅腫退了些似:「疼過之後真就好了?」
景正卿一怔,臉色便有點不自,乾笑道:「騙你做什麼?」
明媚聽他聲音有些古怪,便遲疑著不肯動,景正卿抬手,便握住她手:「這自是靈丹妙藥,可有小明媚菩薩聖手來塗,自然就好越發了。」
明媚忍不住臉紅,抽手道:「又來了,貧嘴貧舌,橫豎身子是你自個兒,你既然說好,那麼我……」
她這才重又挑了藥,又停下,看著他胸前傷,很是猶豫了會兒,才叮囑說:「你可萬萬不要動。」
「知道了。」景正卿答應。
明媚不敢怠慢,一手扶著他肩頭,一邊低頭過去,仔細看著,小心翼翼地將那一指甲藥膏塗傷口周圍,才又用指頭,極慢地沿著那結痂邊沿把藥膏推抹開去,委實下功夫。
景正卿垂眸看他,胸口上藥化開,滲入肌膚傷口,像是無數小針紮著。
景正卿卻渾然忘了,只是望著明媚認真面容,魔怔似地看了許久,才見她鄭重緊張臉色放鬆下來:「終於好……」
那個「了」還沒有說出口,眼前人影一晃,景正卿低頭,便吻住她唇。
他已經忍到極限。
明媚正仰著頭,冷不防如此,受驚之下,幾乎跳起,然而她手指卻還滑他胸前,瞬間維持著那個姿勢僵住了,不敢亂動,生怕碰到哪裡。
景正卿含住她唇,貪婪地吮吸了兩下,又吸了她舌尖,廝磨來回,她口中甘泉被他掠奪,如同躁動魂魄得到短暫安撫。
景正卿戀戀不捨地分開,看到那櫻桃般唇抖了抖,明媚看他一眼,便又忙低頭,看向他胸口,見傷處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明媚垂頭,把藥膏收起來,景正卿壓著心頭突突亂跳歡喜,握住她手:「還有好些地方沒有塗。」
明媚道:「誰叫你亂動?且前面你自己就可以。」
景正卿啞聲:「我喜歡明媚給我抹。」
明媚冷道:「你自有丫鬟,讓他們伺候你。」
景正卿見她惱了,便伸手握住她腕子:「你惱我了?」
明媚見他兀自光著身子,便道:「還不穿上衣裳?冷死你!」又去看看後背上傷,藥果真都滲了進去,數幹了,只剩下淡淡香氣仍。
景正卿道:「你雖憐惜我,只是還沒塗完,我便不穿。」
明媚愕然之餘氣道:「愛穿不穿,冷死你正好!」
景正卿笑道:「你真不管了?」
明媚冷道:「關我何事?我如今要走了。」
景正卿道:「不許走,你若要走,不如我就這麼光著出去,真冷死我算了!」他倒是說走就走,當真跳下床來,便往外去。
明媚見他果真發瘋,急忙跑過去,繞到他身前,張開雙臂將他攔住:「不許!你瘋了!」
這一刻,竟像是剛進屋時候兩人角色調換。
景正卿垂眸,看著她焦急雙眼,忽地哈哈一笑,往前一步,張手將她又摟入懷中。
明媚嚇了一跳,竭力避開他胸口傷處,又倉皇去看有無碰到:「你瘋了?這傷不能碰到!放開我。」
景正卿一言不發。
明媚只當他又故態重現了,氣道:「景正卿,你壓著傷了!你還不放我就要惱了,真要惱了!」
景正卿卻仍是一聲不吭,也沒有別動作,只是這樣保持著摟著她懷中姿態,直直地站著。
明媚漸漸地覺得有些奇怪,正試圖抬頭看他,景正卿卻她頭上一壓,將她臉壓貼回他懷中。
明媚莫名,正要再叫,卻聽景正卿道:「你心裡有我,你這口是心非丫頭。」
明媚一怔,景正卿道:「別怕,我……不做別,我只是、只是……很高興!」
他聲音,有些奇怪,像是隱忍著什麼,明媚起初不解,刹那間卻又想通。
景正卿抱了她好大一會兒,才將明媚放開,他垂了眸子,有些不敢看她。
明媚卻仍是先看了看他胸前傷,見傷口好端端地,藥膏似乎凝住了傷似,果真有極好效用,然後明媚才去看景正卿臉,果不其然,二爺雙眼紅紅地。
明媚呆呆看了他一會兒,才把他拉回床邊,將衣衫給他披起來,景正卿也不動,只任由她動作,明媚叫他抬手就抬手,叫他放低就放低。
穿了裡衣,明媚瞧著他胸前跟腹部傷,一陣惱怒: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索性又打開那藥膏盒子,細細地從肩頭到腹部都給他塗抹了一遍。
只是塗腹部時候,二爺腹部極鮮明突起肌肉亂抖了兩下,明媚只以為他疼,便輕聲道:「忍著點兒。」
這一聲真似火上澆油。
景正卿咽了口唾沫,垂眸看她,見她伏身,幾乎要貼上他大腿了,這個姿勢……
景正卿忙轉開目光,讓自己不去亂想,可是畢竟改不了那性子,褲子底下便逐漸地隆起來,明媚一心看他身上傷,哪裡會料到她素手他小腹上塗塗抹抹,力道溫柔,不輕不重地,先前哪曾有過這受用?那傷口又痛又癢……再加上她本就是二爺心心念念人,種種情緒交織,那禍根焉得不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