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1、許願
雷聲隱隱,景正卿緊緊抱著明媚,便溫聲安撫。
明媚鑽到他懷裡,已經是不能動,只聽得雷聲轟隆隆過去了,才緩過神來。
景正卿望著她驚慌的眸色,道:「明媚別怕,我帶你回屋裡去,裹在被子裡就聽不見了。」
明媚慌亂著,只點頭。
景正卿便摟著她——只恨身子太小,竟難抱得動,不然早就抱起來了,剛走到廊下,就看到迎面來了一個人。
聽到雷聲後衛淩就尋了來,見到景正卿護著她,便叫一聲:「明媚!」
明媚抬頭看見衛淩,忙跑了過去。
衛淩輕輕將明媚抱起來,拉開衣襟把她藏在懷裡,轉身要走之時,看到原地站著的景正卿。
衛淩想了想,開口道:「二郎,你好回家去了……倘若……你父親責駡你,你忍著些,若是問你跟人起衝突之事……你只說你並不認得那人是誰,且並非你先挑事的,你明白了?」
景正卿見他跟自己說這麼些,擺明就是關懷提醒的意思,他略一想,便道:「姑父,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回家。」
明媚從衛淩懷中探出頭來,就看他,聽說他要走,竟有點戀戀不捨,可又怕雷,便說不出什麼來。
景正卿卻對她說道:「妹妹,我先回家去了,改天再來看你。」
明媚聽了這句,心想:「改天?爹爹不是說即刻就要走的麼……以後不會見不到了吧……」
當著衛淩的面兒,景正卿也不敢多說,跟明媚告別之後,便轉身走了。
景正卿去後,衛淩抱著明媚急急地回到房中,叫玉葫把窗戶都關了,防備下雨,也擋著雷聲。
幸好那雷聲並不算急,只是有一陣兒沒一陣兒的,雨一時半會兒也沒有下來。
明媚縮在衛淩懷中,想到方才,便問道:「爹爹,為什麼你說舅舅會責駡表哥?」
衛淩微微一笑:「沒什麼,你別擔心,畢竟正卿還小,景睿就算是責罰他,也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
「什麼別人?為何要做給別人看?」明媚問著,忽然想起衛淩說的另一句,忙抬頭看他:「爹爹,你說是舅舅問表哥衝突的事,難道就是因為烤餅店那孩子的事麼?」
衛淩見她想到,就點頭。
明媚卻又抓住他衣襟:「爹爹,舅舅在京中也非等閒,且這事兒全不是我們的錯,難道那孩子來頭真的不小?才值得如此?」
衛淩望著她,無奈說道:「罷了,跟你說也無妨,豈止來頭不小?這孩子是京內來頭最大的一個了……你當他是誰,他——就是當朝太子趙琰。」
明媚一聽,簡直比聽到外頭的雷聲還要震驚,一時「啊」地大叫了聲,面露駭然之色。
衛淩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當然不知道前生明媚同趙琰之間是個什麼孽債糾葛,由那件事又引發了那麼多不可挽回的……
衛淩忙安撫:「別怕,正如你所說,這事兒錯不在我們,就算給皇后他們查出動手的是正卿跟雲起,也不怕他們。」當時跟隨的是景府家丁,那些皇族暗衛們自然會留意到,遲早要向景府問責的。
明媚心頭一陣酸楚,又有些心驚肉跳,喃喃道:「怎麼能不怕呢?」
衛淩拍拍她肩膀,說道:「太子私自出宮已經是不對在先,又跋扈打人這是第二宗錯,何況,你們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者不罪,而且正卿跟雲起也是半大孩子,往深裡說,皇后也不敢一舉得罪景府跟雲府的……再加上……」
衛淩欲言又止,明媚我問道:「加上什麼?」
衛淩低低一笑,在她耳畔道:「如果事情真的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咱們還有端王呢。」
明媚聽衛淩說了這麼多,才徐徐地松了口氣:「表哥真的會沒事麼?」
衛淩道:「那小子聰明機靈,不會有事的……倒是你,為何如此牽掛他?」
明媚一怔,有些臉熱……其實她一聽到趙琰,不免想到前生因趙琰之事,景正卿所遭的那些非人之罪,自然是心有餘悸,無論如何是不能讓景正卿再受一次那些刑罰的……幸好這回趙琰且沒死,而大家都是孩童……
明媚道:「我自然擔心他,還有雲起……因我們玩兒的好。」
衛淩呵呵笑著,也不說破她,只道:「你乖一些,不要東想西想,好好地睡會兒吧,大中午的還以為你睡了,誰想又跑出去……」
明媚聽他說跑出去之事,不免又想到另一件,便遲疑著說道:「爹爹,二表哥跟我說了些奇怪的事。」
衛淩問道:「什麼?」
明媚期期艾艾道:「他問、問我們何事走……且說……想跟我們一塊兒回渝州呢。」
衛淩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還蹙眉,聽到最後,卻啞然失笑:「什麼?正卿要跟我們去渝州,為何?」
明媚道:「他說……因為渝州好玩兒。」
衛淩忍著笑:「怕不是貪玩兒吧?」
明媚扭頭:「誰知道?大概總是些孩子氣的話……我困了,還是睡會兒,爹爹別走啊……」她仍是害怕再打雷的。
衛淩答應:「乖,睡吧,爹爹會在此看著的。」
明媚翻身躺下,衛淩抖開毯子給她蓋了,便在旁坐著。
明媚去了一件心事,心神自在,加上那雷聲又不大,只隱隱地,天氣卻涼爽下來。因此不知不覺地便睡著了。
衛淩看著明媚恬靜睡容,心中卻想著其他事兒,大概小半個時辰過後,衛淩聽到身後有人道:「原來在這兒。」
衛淩轉身,一怔之下,沖著那人比出一個噤聲手勢。
這來人,卻正是端王趙純佑,見狀微微一笑,也不做聲,就在床邊拉了個凳兒坐了。
衛淩看一眼明媚,見她還在安靜地睡,便壓低聲音問端王:「王爺你怎麼又來了?」
端王道:「索性沒事,多走動走動又如何,雲騰也是本王的友人。」
「嗤……」衛淩冷笑:「這會兒想起他是你的友人來了?拿人做要脅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皆是王爺的仇敵呢。」
端王不惱,微笑如故:「別當著小明媚的面兒說這些,留神嚇到她。」
衛淩急忙回頭,看明媚分明還在睡,便瞪端王。
端王才含笑,緩緩又道:「行了,別慪氣了,以你的才幹,若是在渝州那個地方無所事事,只是明珠暗投,你也知道我身邊兒沒人,何不來助我一臂之力?我是誠心留人的。」
衛淩道:「別說笑了,如今朝內,應該有一半兒的朝臣是王爺這邊兒的,這叫沒人?那王爺所說的有人又事什麼意思。」
端王輕輕一笑:「你別恃寵生驕的,我好端端地如雪給你搶了,本該屬於我的女兒也被你得了,這七年來我也忍氣吞聲著,你別的不看,就看在這些的份兒上,留在京中幫我又如何?」
衛淩嗤之以鼻:「就算如雪歸你,也未見得能生出明媚這樣的女兒來。」
端王就斜睨他。
衛淩看看外頭烏雲漸漸收了,雷聲也停了,便道:「明媚睡了有一會兒,差不多快醒了,我要去給她要一碗熱熱地甜湯水。」
「這有什麼講究?」端王問道。
衛淩說道:「沒什麼講究,一下雨她就害怕,聽不得那雷聲,喝點湯水,能安撫心神……」
衛淩說著,便站起身來,意思是也請端王離開。沒想到端王坐著不動,只面不改色說道:「那你去要吧,本王在這兒坐會兒等你,也免得再打雷驚到了明媚,我在這兒卻是無妨的。」
衛淩覺得這堂堂王爺,臉皮兒的確有些厚,無法,便道:「那王爺且坐。」自出門去,便叫玉葫。
衛淩出外吩咐,裡頭端王坐在桌邊兒,目光收回,看向明媚。
卻見小人兒安安靜靜地睡著,長睫毛一動不動,臉色白裡微微泛著嫩紅,如個小小玉人。
端王想到衛淩方才所說的話,默默地歎了聲。
端王正出神,床上明媚咂了咂嘴,便睜開眼,抬手擦擦眼睛,慢慢坐起來。
端王見她竟在這時候醒了,便忙起身,走到床邊,將她一扶:「怎麼這麼快醒了?」
明媚聽見聲音有異,便轉頭看去,望見端王之時,先是一抖,而後卻反應過來:「王爺……」
端王看著她呆怔的模樣,微笑:「不是要叫叔叔的麼?」
明媚眨了眨眼,才怯怯叫道:「叔叔。」
端王見她委實可愛,便笑著,在床邊坐了。
明媚左右張望,不見衛淩,便問道:「王爺……叔叔,我爹爹呢?」
端王道:「他出去要甜湯去了,你喜歡喝?不如去我王府住些時日,我那裡的廚子是京內最好的,做的湯水也是極好喝的。」
明媚卻深深低頭:「不、不必啦……我們……也很快就離京啦。」
端王聽了,便問道:「明媚,不喜歡留在京內?」
明媚有些不自在,抬手摸摸臉頰:「我……也不是……」
「那就是喜歡留在京內?」
「不……」明媚忙否認,對上端王略帶驚愕的眼神,便又低了頭,小聲說:「京城……倒是挺好的,可是、可是比渝州多好些人……我怕、怕……」
明媚說不詳細,這邊端王雙眉一蹙:「莫非是怕遇到壞人惡人,會欺負小明媚?」
明媚越發低了頭:其實也不全是……有時候懼怕的,除了惡人,還有那些結了孽緣的人。
端王看著她,歎了口氣,道:「乖孩子,你怕什麼呢?你父親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連本王都要忌憚他三分,有他在,怎會有人會對你不利呢?更何況,還有本王……莫非明媚覺得,叔叔會讓那些壞人有機可乘?」
明媚聽著他溫和地哄小孩兒的聲音,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抬頭看向端王:「王爺……」
端王見她露出笑影,便伸手,在她粉紅的臉上愛溺地摸了摸:「乖孩子,留在京內吧……叔叔向你保證,會好好地保護小明媚的,比你爹爹還疼你。」
明媚目瞪口呆,臉忍不住越發紅了。
門口處,衛淩聽了半天,聽到這裡,忍不住就要進門,卻被旁邊一人拉住胳膊,強拉硬拽地扯走了。
雲騰把衛淩拉出門外,走到廊下,見無人,才道:「你又要去跟他吵?」
衛淩道:「你瞧瞧,哪裡有點王爺該有的,說不通我,就去籠絡明媚……真真……」
雲騰笑道:「這也正是因為他捨不得你們走啊,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衛淩皺眉:「你為何拉我出來?」
雲騰道:「還不是怕你又跟他鬧起來,白白讓明媚小丫頭擔心?」
衛淩一想,果真是這個理,不由地就歎了口氣。
雲騰道:「說回來,你真的一點兒留下的心思都沒有?」
衛淩看他一眼,雙眉微皺,輕輕搖頭。
雲騰望著他,說道:「讓我猜猜看,其實你也不是不想留下的,是麼?那你究竟是在擔憂什麼?他是堂堂一個王爺,當年被你搶了如雪,忍了七年,如今你回來,他不計較舊事,苦苦挽留,你卻一點兒舊情也不念,總是拒人千里,未免有些……」
衛淩有些焦躁地說道:「我不肯留下,就是因為念在舊情的份上。」
雲騰問道:「這怎麼說?」
衛淩道:「你好好想想,如今太子不爭氣,將來……多半是他登上那……此刻的他還惦記著往日的舊情,才苦苦留我,又或者是因這麼多年,舊友分崩離析,他覺得太過孤單了,才趁機抓著我不放,但此刻是此刻,將來是將來……一旦他遂了心願,我們這些舊友就不再是舊友,而是臣子,伴君如伴虎,這個道理你不用我說就知道吧?」
雲騰挑眉道:「你是怕將來情勢不同,他的心也變了?」
衛淩冷笑:「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來帝王之家多的是如此,我如今不在他眼前,彼此無干,他時時還能念及舊情,若我留下……以我的脾氣,遲早晚惹怒了他,他一次兩次且都忍了,將來他身居高位,哪裡還能再容得下有人戳他的眼?到時候,恐怕你會後悔此刻勸我留下之說。」
雲騰心中震驚,不敢再做聲:「雲騰……或許是你多心了,純佑該不同……」
衛淩笑道:「你忘了‘紅月之夜’?當時伴隨高祖打天下的那幾位功臣,到死也是不信曾生死並肩的兄弟會一杯毒酒賜下來的,趙純佑跟我們關係再好,也是趙家子孫。」
雲騰越發悚然:「噤聲,這些話不能說的。」
衛淩看看他,終於又歎了口氣:「罷了,不說了……我回去看看明媚。」
雲騰遲疑地看他,衛淩走了一步,又停了停:「其實我現在什麼也不求,心裡也沒別的其他……只想好好照顧著明媚,看她快快活活地長大……」
衛淩告別了雲騰,便回屋去,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頭端王笑著說:「若小明媚再年長個七八歲……叔叔一定娶你。」
衛淩大驚,喝道:「趙純佑!」一拂袖,邁步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