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丫鬟過來說:「二奶奶,林姨娘說,她近來畏寒,怕是不能呆在靠門處。」
衛明媚回頭看了一眼林姨娘,斯人正捂著肚子看過來,目光相對,尚從容地沖她笑了笑。
衛明媚點頭,笑吟吟說:「這個好辦,你回去說,我跟她換,讓她坐我的位子。」
丫鬟略遲疑,看明媚一眼,然後低了頭:「是,二奶奶。」
片刻,林姨娘親自過來:「姐姐,這怎麼好意思,竟占了你的位子,妹妹是不是逾矩了?」
明媚拉起她的手:「妹妹說哪裡話,虧得你叫我一聲姐姐,我自然要照料你了,別說什麼見外的話,什麼占不占,讓人聽了笑話,還以為咱們家裡不和睦呢,快去吧,老太太也等著你呢。」
林姨娘看著明媚:「姐姐……既然如此,妹妹就卻之不恭了,多謝姐姐成全。」
明媚拍拍她的手:「有這麼乖的妹妹,當然要多疼疼了。」
林姨娘羞澀一笑,回身,湊到老太太身邊去,老太太也捉了她的手,看眉望眼,噓寒問暖,親熱的跟祖孫兩似的,其樂融融,著實叫人稱羨。
吃飯的時候,明媚便坐在林姨娘下方,老太太跟沒察覺異樣似的,依舊笑得臉跟一朵萬壽菊一般無二。
倒是飯後,景正卿過來,瞧了一眼,隨口說了句:「你怎麼坐在這兒?」
林姨娘當場有些色變,眼中湧出淚來。
明媚見林姨娘楚楚可憐,挺身而出,說:「這是我安排的,妹妹懷了身孕,受不得寒,故而我跟她換了換。二爺別生氣,都在我身上呢。」
她說話時候始終帶笑,春風和煦,叫人看了也覺喜慶。
景正卿看看明媚,才沒了話。
倒是老太太,摟了林姨娘過去,皺著眉說景正卿:「你看看你,不問青紅皂白,就說筱筱,分明不是她的錯兒,再說,不過就是個位子,有什麼大不了的,也值得你特特說一句。」
景正卿立刻告罪。
林筱筱擦擦淚:「老太太,別怪他,只是件小事……我心裡是沒什麼的。」
老太太就道:「我的兒,你就是這樣善解人意,又大方,我才心疼你。」立刻摟過去,面露萬般稱許之狀。
真真一團和氣,明媚見狀也微笑,點頭念佛,萬分欣慰。
晚間,景正卿果不其然去了二房裡。
明媚直直地坐在鏡子前,卸了妝,貼身丫鬟玉葫說:「奶奶,你的脾氣太過好了,肚子也大,差點兒就能當彌勒佛了。」
「大?近來吃的是有些多,心寬則體胖。」明媚忙低頭看,雖有肚腩,但還在可容忍範圍之內,伸手捏了捏,手感還不錯。
玉葫冷哼,用明顯嘲諷地語氣說道:「可不是,整整一隻狐狸精都吃下去,竟還跟沒事人一樣,跟當年如來佛祖吞了孫猴子有的一比。」
明媚忍不住,握著頭發笑:「哎喲,你這說的都不對,吞下孫猴子的是鐵扇公主,再說,我可沒吞狐狸精,我還想要命呢,不想被拉扯的五臟六腑都移位。」
玉葫蘆哼聲了癮:「我沒奶奶你讀書多,知道典故已經是不錯了,奶奶你既然想要命,怎麼就由得狐狸精在眼前翻雲覆雨呢。」
「翻雲覆雨,那也得看咱們爺有興致,總不成牛不喝水強按頭,美人兒又不是我綁了送到他床上的,是他自己先勾搭了的。」明媚慢悠悠地,委實閒散,「別說那些沒用的,給我準備洗澡水吧。」
沐浴了一番,整個人神清氣爽,對明媚來說,一日不可少的就是沐浴,就算有天大的煩惱事,只要洗個澡,煩心事起碼能去一半。
林姨娘卻差人送了參湯來,據說是千年人參熬得,很費功夫。
林筱筱出身世家,且是嫡女,不知哪根筋兒不對了,屈尊降貴地過來這邊給景正卿當側室,身份本來很讓人瞧不起,但她娘家財大氣粗,林筱筱叉開五指在景家揮手,指縫裡都是錢源源不斷地漏下,很快把景家上上下下籠絡的服服帖帖,沒人說林姨娘的不是,但凡提起來,則滿口的稱讚。
要不怎麼說「錢能通神」。
身為正牌二奶奶的明媚一看,投誠果然大有好處,於是立刻也表示屈服,加入了為林姨娘唱讚歌的隊伍。
還別說,明媚順著林筱筱後,就屢屢得到許多好東西,譬如時興的金銀首飾衣裳,好吃的糕點瓜果之類……今晚也得到參湯的賞賜,看,順風倒果然大有好處。
玉葫咬牙切齒,面孔委實三貞九烈:「奶奶,你真要吃?快別這麼沒出息!依我看,倒出去算了,咱們不食那嗟來之食。」
「你真有學問,竟懂什麼叫嗟來之食,」明媚很驚訝,點頭說道,「我以前小看了你啊,葫蘆,只不過,上回你把她給的釵子變賣了,得了銀子,可也沒客氣地分了一半去,那難道就不是嗟來之食?」
玉葫蘆臉皮跟學問正好是相反的,理直氣壯說:「奶奶,我看起來很呆嗎?銀子是沒毒的,這個可保不齊了。」
明媚大義凜然地說:「你崩以小人之心度林姨娘之腹,我不信千年人參裡還要摻砒霜的,那多浪費啊,反正我得嘗嘗,我一世人沒吃過千年人參呢,吃了或許會成仙了道,到時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少不得也帶攜著你,你且快快謝恩吧。」
玉葫蘆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快省省!我當人當的好好地,比不得奶奶,可不想忽然升仙。」
明媚不以為然:「啐!再說喝這個還能養顏呢,你不要拉倒!你擱在那,等涼了我全喝了,誰也別跟我爭。」
玉葫蘆說:「隨你吧……今兒晚上還把座位讓給她,遲早晚,人家就把你這少奶奶的位子占了。」
「占就占吧,」明媚翹起腿,儀態盡失地抖了抖,忽然興起一個發家致富的新念頭,「葫蘆,你說,假如我跟林姨娘商議,把這二奶奶的位子賣給她,她會答應不?會給多少錢?」
玉葫蘆到吸一口冷氣,跟看見鬼一樣看著她:「二奶奶,你別是窮瘋了吧?」
衛明媚琢磨了會兒:「看你這表情我知道,林姨娘大概是不會答應的。畢竟人家是大家閨秀出身,陽春白雪,高潔的很,恐怕不屑這等不入流的交易,唉,可惜啊。」
玉葫聽到「高潔」兩個字,便啐了口。
玉葫還未接茬,就聽到屋外有人說:「什麼不入流的交易?」
聲到人也到,景正卿抬腿走進來,居然衣冠楚楚,頭髮也紋絲不亂,害得明媚以為眼前出現幻覺。
玉葫也驚詫,便問:「二爺,您今晚上不是在姨娘房裡嗎?怎麼有空來這兒了?」
明媚轉回頭來繼續看梳粧檯,腿也又抖了抖,說:「估計是夢遊了,別打擾二爺,聽說夢遊的人最忌諱人家吵他,陡然驚醒恐會發瘋。」
玉葫蘆「哦」了聲,就轉頭:「那我伺候奶奶睡吧,二爺怎麼辦,總不能讓他杵在這裡?」
「你找根棍,把他小心地趕出去,別驚醒了就行了,再不成,拿個繩子,套住他脖子,把他牽出去,也就得了。」
「好嘞。」玉葫蘆答應,低眉順眼地,「奴婢出去找繩子跟棍子了。」
景正卿渾然不改色,徑直走到明媚身邊:「你跟這丫頭商量著要謀害我不成,又是棍子又是繩子,當著我的面也這麼放肆,就不知道忌諱點?」
明媚把頭髮散開,撥亂,一半擋住臉,眼睛從頭髮絲縫裡瞅他,冷颼颼說:「二爺你來幹什麼?不是在姨娘房裡嗎、嗎、嗎?」
「別淨是重複問這無聊的話,」景正卿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你那是什麼聲兒?再把那頭髮好好理理,真指望扮鬼嚇走我?你太小看二爺的膽子了。」
明媚搔首弄姿,滿意鏡子裡自己的女鬼造型,可惜這模樣沒起到相應的效果,於是又帥氣地撩回去:「二爺自是膽大包天的,那二爺指望我說什麼?」
景正卿看著明媚,忽然露出笑來,唇紅齒白,眼角流光。
明媚瞧著那個笑,心怦怦直跳,忙起身,嚴肅地說:「我今晚上不舒服,不能伺候二爺了,你不如去找玉葫蘆。」
景正卿挑眉,冷不防門口一個聲音斜刺進來:「奶奶的身子沒什麼不舒服,先前還要一口氣兒把參湯喝了,月事也不是這幾天,剛也沐浴過了。」
衛明媚氣結:「你在那門口幹什麼?」
玉葫蘆大言不慚地說:「我防備著奶奶不靠譜,所以在這兒盯梢,二爺,看我對您多麼忠心耿耿。」
「知道了,」景正卿眉眼流光地笑,聲音拉長,「玉葫蘆,你放心,你的心意二爺明白,趕明兒就跟太太說,把你配了前院的春小子,省得你們兩下裡乾瞪眼著急。」
「謝謝二爺。」那叛徒滿心歡喜地說,「奴婢告退。」
明媚很震驚。
吃了她多年白米飯,玉葫蘆茁壯成長為一個叛徒,重色輕主子,把她賣了。
景正卿拍拍旁邊的床,用一種狼看著綿羊的眼神看著明媚,眼神太赤~裸~裸了,饑渴交加,按捺不住。
明媚心想,或許是林筱筱最近沒把二爺喂飽?才叫他巴巴跑這兒來找吃的?
明媚一動念想兒,整個人就恍惚了。恍惚間她看著景正卿的眼神,那種眼角流光的眼神,恁般熟悉。
明媚即刻大為走神,仿佛回到當年初見,那個從京裡來的青年驚鴻一瞥,如許驚豔,她只覺翩翩公子,豐神俊朗,貴不可言,但,為什麼那時候全沒看出男人的這種眼神代表的是明顯的欲望?還只是又羞又喜地以為,那是情意綿綿,於是,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只怪當時年紀小,愚蠢至不可救藥。
如夢初醒,已經晚了,真真自作自受。明媚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坐下。
景正卿摟著她的肩膀:「沒別的藉口了吧?」
明媚含羞低頭:「哪有藉口不藉口的,先前是真的有點悶,覺得心裡不舒服,但現在看清了風向,整個人就舒服多了。」
景正卿斜睨衛明媚,唇邊笑意漸濃:「嗯,那麼今晚上……」
明媚心中有種視死如歸的壯烈感,乾笑著說:「二爺既然有興致,咱們又是夫妻,有些話不用說那麼明白,只求二爺你溫柔些。」
景正卿低笑兩聲,整個人像是吃了春~藥,意味深長地說:「可我就想你說的明白,你說的越明白,二爺興致越好,溫不溫柔,也就看你的了。」
明媚覺得配合他演這麼淫~蕩的角色有些難度,畢竟她已經過了愛長袖善舞的年紀,不愛跟他上演假鳳虛凰你親我愛了,心頭只一陣陣想吐。
於是明媚麻利地脫了鞋子,爬上床,四仰八叉攤開手腳,豪氣干雲地說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二爺,別浪費了,讓我們抓緊時間大幹快上。」
景正卿卻拿喬起來,笑道:「娘子別急,今晚上為夫準備了極好的東西助興。」
明媚一聽,從頭到腳趾都繃緊了,就像是一條魚一樣,隨時會從案板上蹦起來。
流氓會武術,還是情有可原,最怕的是流氓懂文化,而且還是十分三俗那一套。
景正卿正靠過來,明媚卻忽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當下急忙從床上爬起:「二爺且慢!趁熱讓我先喝了那碗參湯!」